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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满提心吊胆了一天,也没听说有关于秦浈跟唐斯羡的流言蜚语传出来,才松了口气。

跟她走在一起的秦浈见状,笑道:“我都说了不碍事的,当时天那么黑,又下了雨,不会有人看见的。”

唐清满看了她一眼,越发觉得秦浈是被唐斯羡带坏了,这种事情都能说笑!

见四下无人,唐清满拉着秦浈的衣袖,问道:“浈娘,你是不是……心仪思先?”

“被你看出来了。”秦浈道。

唐清满一直担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下意识地阻挠道:“不行!”

秦浈看着她,眼神耐人寻味:“为何不行?”

唐清满想说唐斯羡是女子,她不忍秦浈错付真心。可是话到了嘴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倒不是她依旧想着完成她爹的遗愿而非得要唐斯羡继续用她弟弟的身份活着。她是担心唐斯羡的身份被拆穿后,会带来许多麻烦,甚至还会惹来官府追查唐斯羡的来历。

所以,唐斯羡的身份,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跟她情同姐妹的秦浈。

“因为、因为浈娘你值得更好的人家。”唐清满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

秦浈突然掩嘴咳嗽起来,唐清满一怔,忙替她抚背:“浈娘,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秦浈咳得面色涨红,等她止住了咳嗽,才勉强地扯了个笑容,问:“阿唐,你看我这样的身子,会有更好的人家娶我吗?”

唐清满不知如何回答这话,她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是因为关心秦浈的身体,倒是没有心思去多想。

“肯定会的。浈娘你优点很多的,会女红、会做法、会医术,还会算账……”

秦浈叹气:“可是在世人的眼中,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像春儿姐,她常常自怨自艾,说若是她能生出一儿半女,刘大兴许就不会打她了。”

唐清满张了张嘴,无法反驳这话。

秦浈不忍再逗她,便笑着解释道:“我知道,我这身子,任何人家娶我,我都只会成为拖累。其实我刚才说的话是逗你的,娶了我便如同绝了嗣,还得费钱给我治病。你我情同姐妹,我怎会连累你们呢?”

“浈娘,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唐清满既心虚又无奈。如果唐斯羡是她的弟弟,那她肯定是不会嫌弃秦浈当她的弟媳的。

“我知道。”秦浈安抚她,“这件事你不必多想,就当我顽劣,孟浪这么一回。”

唐清满回想昨夜唐斯羡的态度,似乎也是这般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她总觉得这两人有事瞒着她。但既然她们都心中有数,那她再多言也枉然。

到了秦家,秦浈便与唐清满分别了,她没有即刻进屋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唐清满离去的背影沉思。

显然唐清满是清楚自己的“弟弟”实则是女子的,否则也不会一直担心她看上“唐思先”。

她本想跟唐清满坦言自己已经发现了“唐思先”的身份,但她无从解释自己是如何发现的。而以唐清满那容易胡思乱想的性子,知晓“唐思先”的身份曝光后也未必就会比现在更轻松,故而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那日她听见爹娘的话,也知晓自己的婚事不可能再拖下去。与其被动地等着命运给自己安排一个不知如何的夫婿,倒不如她自己主动安排一个可以由自己做主的未来。

而她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帮她的人是唐斯羡。

傍晚,唐斯羡拎着两条鳜鱼来秦家叫卖:“乡书手,买鱼不?新鲜肥美的桂花鱼。不管是煎、炸、焖还是用来炖汤,味道都极为鲜甜,吃了后一整年都年年有余呀!”

秦雩还没开口,苏氏便笑道:“你这嘴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多少钱一斤?”

“谈钱多伤感情呀!”

秦雩问:“不谈钱你想谈什么?”

唐斯羡笑嘻嘻地道:“不谈钱自然是谈感情啦!乡书手跟大娘对我们姐弟一直都颇为关照,这份恩重如山的感情,我怎能收你们的钱呢!”

苏氏听了,心里熨帖得很,但还是婉拒道:“这怎么行,这两条桂花鱼你拿去卖都能卖百来文,我们怎么好意思白要!”

“若乡书手和大娘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我想请乡书手在除夕那两日帮忙照看一下鱼塘,不知可否?”

秦雩问:“除夕那两日,你们做什么去?”

唐斯羡悄声道:“荣副使邀请我到饶州过节,我不放心阿姊一人在家,决定带她一同前去。所以家中的鱼塘无人看顾,我怕有贼人偷鱼。当然,我已经拜托廖三郎替我喂鱼了,所以乡书手只需有空的时候帮我看两眼就行了。”

秦雩对苏氏道:“既然这样,那就收下吧!”

苏氏将鱼拿到水缸去,唐斯羡往秦浈那屋的方向探了探头,发现秦雩的死亡凝视后,若无其事地问:“乡书手,我听阿姊说小娘子又病了,她如今怎么样了?”

秦雩脸色微霁,心想,“他”好歹还是知道关心浈娘的。

“我好多了。”秦浈披着褙子从门后款款走出。

碍于秦雩在场,唐斯羡也不能问秦浈昨晚的事情。她道:“那桂花鱼是我养在鱼缸里细心照料过的,吃了能滋补身子,小娘子记得早点吃。”

她从唐清满那里听说秦浈的身体又不好了。虽然先前觉得秦浈体弱八成是假的,但听唐清满的形容,她还是颇为担心的。所以给两条鳜鱼灌了灵泉后,就带过来了。

“嗯,多谢你来看我。”秦浈微微一笑。

“那……我先回去了。”

唐斯羡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秦浈一眼,旋即笑了笑,扭头出了门。

秦浈见状,心情松快了许多。秦雩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着头回屋跟苏氏道:“浈娘显然已经对唐思先那小子情根深种。你说,万一我们不让浈娘嫁给那小子,浈娘会不会伤心欲绝,然后……”

苏氏剜了他一眼:“瞎想什么呢?浈娘那么懂事贴心,怎么可能会因此而做傻事?”

“我不是说她会做傻事,我是担心她承受不住悲痛。”

苏氏叹气:“那不妨往好里想,其实唐家哥儿也不错。至少他有上进心,也从未嫌弃过浈娘的身子差,对我们也是知恩图报,来村子这么久,除了浈娘也未见他跟哪个女子往来频繁的,可见专情。”

秦雩挑刺:“他太能惹事了,浈娘若是嫁给他,岂非要整日担惊受怕?”

“我瞧最近村子挺太平的呀,也没人去招惹他。”

自从唐思海被调走,李三又挨了教训后,哪怕个别村民对唐斯羡有所羡慕嫉妒,也无人敢出这个头去找她的麻烦了。

本来他们见梁家的人回来第一天就给唐斯羡下马威,往后的日子唐斯羡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才是。岂料那二郎君梁北望,胳膊肘是往外拐的,不仅没有帮梁捷讨还公道的意思,反而还成了她的大主顾,天天都嚷着她的鱼好吃。

这让想看好戏的村民看了个寂寞。

不仅如此,唐斯羡帮秦天处理了秋税的文书之事,她有什么事,秦天虽然不会明着帮忙,可他只要将态度一亮,村里哪里还有不长眼的敢去惹她?

唯一有关她的不好的传言,是村里的媒婆放话,往后她绝不会给唐家姐弟俩保媒。

得罪媒婆,无疑是增加了自身说亲的难度。哪怕是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对媒婆客客气气,以便对方能帮忙挑个好人家的?所以唐斯羡之举,无异于告诉世人,她不想成亲了。

秦雩拿这事来说,苏氏想了想,道:“不对呀,大家对媒婆客气,那是希望她能给自家儿女相看个合适的人家。可我们对唐家哥儿知根知底,即使他得罪了媒婆,那也没什么呀,大不了找别处的媒婆。”

秦雩一噎,烦恼地摆了摆手:“浈娘的亲事,必须深思熟虑。”

——

自从唐清满被秦浈吓到后,她总是看着唐斯羡叹气。

唐斯羡摸着自己的脸蛋,安慰道:“阿姊,你弟弟我长得如此俊俏、有魅力,被人暗恋那是难免的。这么多人喜欢我,你这每个都要愁上一阵子,那不得一整年都在发愁?”

“那些大娘大婶我倒是不担心,浈娘她不一样,她还很年轻,身子又不好,不能受刺激。”

唐斯羡:“……”

在她阿姊的眼里,她的人格魅力难道只能吸引大娘大婶?

而且她阿姊现在都不关心她了,事事都是以秦浈为重。她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吃谁的醋比较好了。

“她能受什么刺激?倒是我,哪回不是被她吓个半死?”

唐斯羡严重怀疑她的马甲捂不住了,而秦浈的“孟浪之举”正是对她的暗示。

原本她被梁北望等人的话洗脑,真的以为秦浈对她动心了而有些沾沾自喜。为此还惆怅了一段时间,纠结自己女扮男装欺骗了秦浈的感情。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秦浈已经发现了她的女儿身的前提下,那之前的一切,其实都是她、甚至是所有误以为秦浈喜欢她的人的错觉!

唐斯羡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的马甲是什么时候掉的。

如果是采药那次无意中发出了真声才被对方怀疑的,那在采药之前,秦浈的亲近,又怎么解释呢?

“她也不将话说明白,就因为我聪明绝顶,就以为我一定知道她在想什么吗?”唐斯羡腹诽,旋即她又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明知道是错觉,我还巴着去帮她,我犯贱呐?”

“姐弟”俩正聊着天,唐才升又出现在了她们家门前。

明明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可这次他还是在门口驻足打量了片刻。他自然知道唐斯羡将这儿买下来了,但是他发现除了门口多了块药圃之外,这里似乎没多大变化。

“大伯父,新年好啊!”唐斯羡看见他,出来打招呼。

“你这屋怎么也不修葺修葺?”唐才升问。

“大伯父逗我呢,没钱怎么修葺?”

唐才升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傻,他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拿着。”

唐斯羡可不敢接,她怕有诈。

唐才升看出她的心思,道:“这是我私下攒的。你们拿着修一修这屋,毕竟已经是你们自己的屋了,还是要住的舒服些。另外,除夕到我家吃个饭。”

唐斯羡还是没有接那钱,而是促狭地道:“大伯父,你改变主意啦?叫我们去吃年夜饭,那可是要承认我们是一家人的!”

若是以往,唐才升肯定得义正言辞地反驳她了,不过这次让她意外的是,他的言辞倒不激烈,只是态度颇为暧昧:“你想得倒美,唐家哪有这么好回的!”

唐斯羡眉头一挑。她本来只是想逗唐才升,可是没想到唐才升的态度会软化。

她微微一笑:“除夕不行,我跟阿姊要到饶州去,荣副使已经邀请了我们二人一起过年。”

“荣副使邀请你们去过年?”唐才升也有些诧异,他知道荣副使喜欢吃唐斯羡的鱼,可若仅仅是因为这样,他怎么可能邀请“姐弟”二人去过年?!

“对呀!所以大伯父还是跟自家人一块儿吃年夜饭吧!”

唐才升一噎,良久,他将钱袋往唐斯羡手里一塞,道:“那钱拿着,去买身好点的衣裳,去荣副使家过年,不能穿的太寒碜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非亲非故的。”

唐才升刚因她的态度变好了,而觉得她也不是无可救药,结果这句“非亲非故”又气得他七窍生烟。

他看,这小子就是记恨当初他那狠心之举,存了心要气他,跟唐家作对!

“爱要不要!”他懒得再跟唐斯羡废话,他怕是再多待片刻,这小子肯定还有更多狠话等着他!

唐斯羡回屋去,见唐清满在屋里听了个全部,便问:“阿姊,我擅作主张,你不怪我吧?”

唐清满摇头,就是有些不理解:“我看大伯父的态度也不似以前那么强硬了,是不是族里也……”

“阿姊,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你若信我,便再等一段时间。”

唐斯羡可没忘记唐家内部的争斗,前任家长唐泰与现任家长唐赟争夺家族大权,族人至少也分成了两派,互相倾轧。

唐才升是唐赟提拔的,而当年处理唐才厚离开家族之事的是唐泰,所以唐斯羡有理由怀疑,唐才升态度的软化,是因为唐赟想借此事来打压唐泰。

这种情况下,即使唐才厚的名字能回到族谱上,唐清满跟唐思先姐弟也能被族里认可,唐斯羡也不愿意。因为这背后,必然还会牵扯更多。

她也有些担忧,唐清满回到唐氏家族后,人身自由会受家族的掌控。

唐清满对她自然是越发信任的,“嗯,我相信你。”

——

眨眼便到了除夕,天还未亮,爆竹的声音便已经响彻了村子。

唐斯羡与唐清满早早地起来,跟廖三郎交代了一声,便坐邻村的顺丰驴车去了饶州找唐妁。

荣家今日也有客人,故而唐斯羡与唐清满到了荣家后,就跟在唐妁的身边。

唐清满很是乖巧地帮唐妁干活,后者道:“你难得来饶州城,让思先带你出去逛一逛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

唐清满摇头:“外头人太多了,还是姑母这儿清净。”

唐妁很是欣慰,又看向在一旁坐不住的唐斯羡:“过来将这个豇豆摘了。”

“姑母,我想去逛街。”

“大男人逛什么街?”

唐斯羡:“……”

这双标,家族遗传的吧!

她坐下来摘豆角,没一会儿,进来两个拿春盘的婢女,因唐妁还未做好春盘,她们便站在一边闲聊。

“听闻大娘子的表兄是新到任的巡检使。”

“巡检使是干什么的?”

“这你都不知道啊?巡检使是负责巡视州府边界治安的武官,那可是正七品的官呢!”

“哦。”

“我听说,饶州与歙州一带,盗贼群聚,烧杀劫掠,为祸一方,九月的时候还杀了路过的举子,甚是嚣张。因此,官家还下旨要巡检使务必剿灭那群盗贼。可谁料,那些盗贼狡猾无比,借着山林瘴疠的遮掩,每一次都躲过了追捕!不仅如此,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令朝廷大为头疼,这才派了大娘子的表兄前来捉拿盗贼。”

唐斯羡听得认真,忽然听见唐妁问了句:“清满,你怎么了?”

她扭头看去,唐清满似乎刚回过神,摇头道:“姑母,我没什么。”

唐妁道:“若是累了就歇着,这儿交给我就行了。”

“姑母,我不累。”唐清满微微一笑。

唐斯羡收回目光,摘完了豆角,道:“姑母,我去茅房。”

说完,她就离开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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