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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旼玉促膝谈心后,林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床铺也都是新换洗的。小叔和小婶是打心里惦记她,对她好的,旼玉也是,林悠心里清楚。
将门上锁,坐在床上,林悠拿出手机。号码她早就背下来了,却突然没了拨号的勇气。
她想到了旼玉的话。
“男人都喜欢漂亮的,会来事的,他要单纯想找个情人,不会找你这样的。”
林旼玉问她:“你知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
这个问题把林悠给问懵了。
因为答案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是因何而做出在一起这个决定的。第一次表白时,他拒绝了她,拒绝得很干脆。她尚记得那时他眼中的错愕。
他并没有给她任何语言上的保障,只是说,试试。
试过了,不合心意,就可能将她换掉。
说不定哪天,他突然就不找她了,也不再和她见面……那时她该怎么办?
林悠心里没底。
越是主动的一方,在感情里,实际越是被动。
林悠抱着手机睡了一晚,醒来看时间,快七点半了,赶紧起床去上班。
林文彬今天要去工地,起得早,于是捎带她去单位。
“许彦柏挺好的一个男孩子,家世背景好,人也还算靠谱……”
又是老生常谈。
林文彬知道她有逆反心理,拿出认真谈事情的语气跟她讲,“我说这些话你别不爱听。许彦柏他爸是检察院的,往后你想在司法系统里混,往高处走,他爸能帮上忙。”
林悠说:“我想靠自己,不想靠关系。”
林文彬当她是天真,“现在的社会不靠关系能有用吗?每年你们所里有几个人能升迁上去?多少人不是干了一辈子还只是个普通民警……手里有资源就要合理利用,别整天就知道守着一股傻劲过日子。”
林文彬是拿她一点办法没有。该说的他都说了,马上二十五岁,也不是小女孩了,该懂些人情世故,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
这些话林悠听没听进去林文彬不知道,但后面的路上倒也不顶嘴了。
不说话,是林悠从小惯用的武器。
车子大剌剌地停在派出所门口,林悠下车时,正好撞见踩着点来的沈一安。
林文彬倒没多留,一溜烟就把车开走了,但沈一安的目光却还追着车屁股。
开车的是个男的,车子也挺好的。他用余光瞧见了。
沈一安问:“你家里人啊?”
林悠答:“嗯。”
怕打卡迟了一分半秒,林悠小跑进的单位。
赵所今天到的比所有人都早,手里夹着发黄的玻璃茶罐,扫见人齐了,一挥手,“开会。”
今天会议的主要章程是交代下半年度的扶贫工作,王文贵赫然出现在了贫困户的名单上。
马家村是马草塘辖区的下属乡镇,王文贵人四十来岁,没有文化,无妻无子,老娘瘫痪在床多年,主业是养牛,符合低收入贫困户的特征。
由于王文贵自打老婆跑了之后,三天两头就往他们派出所跑,也不为报案,就想找人唠嗑,赵所原本不怎么待见他。但这会儿要扶贫了,做政绩了,任务压在肩膀上,反倒想起他来了。
赵所明确交代了,“林悠,下回人来了,留他在食堂吃饭。农村人大老远跑来怪辛苦的。”
林悠点头,在工作笔记上简单记下工作内容。
——留老王在食堂吃饭。
可他们单位食堂的饭菜真算不上好吃,老戴经常会从外面的馆子点几个菜回来,哪怕是地沟油,至少嚼起来有滋味。
下午的时候,赵所带队出了一趟警,带回来个五十多岁的女嫌疑人,据说和放贷有关。
大白天的行动,通常都没有林悠的份。她只能在电脑前坐班,或是去调解室,语重心长地劝解那些因为“今天你抓了我一道口子,明天我掐了你一下脖子”等矛盾闹来派出所的夫妻,“离婚上法院,让法院给你们调解。”
赵所他们在审讯室里一直呆到了临近下班点才出来,找到林悠的工位,“小林,你进去给她搜下身。”
嫌犯移交看守所前通常都要搜一次身,按流程做个安全检查。所里只有林悠一个女民警,给女嫌犯搜身这事儿只能她上。
林悠戴着一次性口罩和手套进了审讯室。
女嫌犯手上的铐子已经解开了,林悠保持距离站在门边,“把身上衣服脱一下。”
女嫌犯很紧张,说话时嘴皮都在打颤,“那……裤头呢?”
林悠说:“也要。”
“我……我来月经。”
“那也得脱。”
林悠看出她的顾虑,说:“放心,摄像头关了。”
女嫌犯开始动手除去自己的衣物。
中年妇女着兴在凉鞋里穿双肉色束口丝袜,完全不透气的那种,脱去裤子,林悠望见内裤上贴着厚实的卫生巾,腿根还有浅黄色的液体在往下滴答。
多半是尿裤子了。林悠对此已见怪不怪。
这天又闷又热,审讯室里汗臭混杂着血腥气,以及尿液的味道。
林悠顶着足以让人昏厥的气味,从头到脚将嫌疑人检查一遍,包括头发腋下等处,确认她身上没有私藏利器和金属制品。
搜完身,林悠站起来,“好了,穿衣服吧。”
走出审讯室,女嫌犯脸色惨白,移送的警车已经在等她了。
“五十多岁了,又这么胆小,当初为啥子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嘛。”
“我不晓得会有这么严重……”
下了班,林悠一点胃口都没有。回到家后赶紧洗了个澡,结果发现淋浴水槽堵了,半天水都下不去。
林悠头一回遇见这情况,想着用筷子疏通试试,半路客厅的手机响了。
訾岳庭落地锦城时,正好是七点,飞机准时到港。
下机时,他将手机开机,信箱中除了本地旅游市政的短信外,并无新的讯息。
昨晚,林悠答复晚点给他回电话,訾岳庭一直等到了一点,迟过他平时睡觉的时间,最后也只是静夜对床眠。
下到地库,坐进车里,訾岳庭原想发个信息告诉她自己已回到锦城,写好后又删掉。
他决定用打电话解决。
“喂——”
电话那端除有林悠的声音,还有哗哗的水声蜂鸣入耳。
訾岳庭轻微皱动着眉尖,“你在哪里?”
“在家。浴室水槽堵住了……没事,明天我叫我师哥过来看看。”
她似乎对他全然不上心,也并不顾忌与男同事保持距离。
訾岳庭有些气短,“你没有一点戒备心吗?”
林悠一门心思在清理堵塞住水槽的发丝污垢,“什么?”
“……没什么。”
訾岳庭交待了一句,“我到锦城了,和你说一下。”
于是挂断电话。
林悠有点莫名。他的语气倒不像是生气,而像是不怎么待见她。
因为昨晚她没有给他回电话?
可他们也从来没有煲过电话粥。
林悠面对溢水溢得一塌糊涂的浴室,决定先专心解决眼前的麻烦。
二十分钟后,訾岳庭拿着一瓶通渠粉,出现在了她家门口。
林悠见到他很惊讶,刚才在电话里,他没提到要过来。
訾岳庭没顾上看她的表情,进屋就问:“哪堵了?我帮你看看。”
林悠领着他进到浴室。由于房屋构造的原因,浴室没有窗户,只有连着浴霸的换气扇,里头的水汽还没全散完。
林悠一个人鼓捣了半天,网上的方法也试了,最终还是没能解决问题,但她又不能任由浴室里水漫金山,于是只好用碗舀水,一点点将积水倒进马桶里。
訾岳庭起码比她要有生活经验,看了眼情形,就猜到:“你之前没有一个人住过吧。”
林悠摇头。
“水槽要定期清理,发现水下不去了,就要及时疏通,不然会越堵越多。”
这房子的管道老旧,半月一小堵是正常的。
訾岳庭挽起袖子,问:“家里有热水吗?”
林悠连忙道:“我去烧。”
訾岳庭打开水槽盖,往里撒了两瓶盖的通渠粉,然后往上头浇热水。
“等一晚上,明天应该就通了。”
他将瓶子递到林悠手里,站起来,“这瓶还够你用个两三次。”
林悠见他衣服沾湿了,后肩处有一块水渍斑驳。又要说谢谢,又要说:“你衣服湿了。”
这水也不脏,是花洒上漏下来的。訾岳庭说:“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訾岳庭离开浴室,折返回客厅。林悠就跟在他后头,也没头没脑,就好似一个跟班。
訾岳庭还是和上次来时一样,只环顾了一圈,没坐下。林悠问他,“你吃饭了吗?”
“吃了,飞机餐。你吃了吗?”
“没有。”
“不吃饭怎么行?”
林悠咽了下口水,“下午给一个女犯人搜身,我有点没食欲。”
訾岳庭想象不出那画面,但从林悠的表情看,他猜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訾岳庭说:“走吧,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林悠当然乐意,但她身上还穿着睡衣。
“你等我下,我换身衣服。”
訾岳庭点头,“我在楼下等你,这里停车不太方便。”
这是真话。老社区没有划分车位,路道逼仄,停车极为不便。他怕挡着别人过路,还在挡风玻璃前留了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以备需要移车。
林悠回到卧室,换了身日常的衣服,白t恤阔腿裤。她也就半个钟头前洗的澡,发梢还是湿的,不过三十五度的天,不吹头发也行。
准备出门时,她想到林旼玉的话,于是折回到卧室,坐在镜子前认真擦了一回口红。
林悠对着镜子,脸转过来转过去,左右看看,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同。口红提气色,还显白。
林悠很快收拾好下楼,他的车就停在正单元楼前,已经发动有好一会儿了,里面的冷气也够足。
坐上车,林悠说:“我以为你要在北京多呆几天。”
“学校有事。”
“大学不是放假了吗?”
“学生有毕业展要准备。”
“噢……”
林悠怕冷场,接着问:“你坐飞机累吗?”
“不累。”
“……”
直到她的问题耗尽,轮到訾岳庭问她了。
“为什么没回电话?”
林悠撒了个谎,“后面睡着了,就忘了。”
她说谎时有一个特点,就是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人,对自己的话非常不肯定。
但訾岳庭没有深究,只当这事就过去了。
他问:“你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林悠想了下,“有家冷吃兔,口味挺好的。”
他们所里的人常去那家吃夜宵,评价不错。
訾岳庭没意见,“那就吃这个。”
这点他们的观念很一致,浪费时间思考吃什么是最没意义的。
马草塘地方不大,商业区转一圈就能找见这家美食店。
苍蝇馆子,烟火气浓旺。客人摩肩擦踵,通常走一桌,就要来一桌。
林悠事先跟他讲,“我不怎么会吃辣。”
“麻呢?”
“可以。”
由于没有不辣的口味,訾岳庭在菜单纸上勾选了微辣,备注要麻不要辣。
这家的吃法不太常规,冷吃兔是干锅端上来的,配菜可以自选添加,有点像麻辣香锅。
訾岳庭动起筷子,尝了一口。兔肉鲜香酥脆,的确算得上是美食店,但唯独有一点缺陷。
他一本正经道:“这家是自贡人开的。”
林悠问:“你怎么知道?”
訾岳庭喝了口茶,说:“咸。”
林悠笑了。
訾岳庭招呼服务员,“再来份糖油粑粑,两碗冰粉,一碗不要葡萄干。”
林悠补充,“我也不要葡萄干。”
訾岳庭接,“那都不要葡萄干。”
“要得。”
服务员记过菜走了。訾岳庭觉得冷吃兔口味偏重,于是想等底下的配菜多煮一会儿再吃。
他抬头看她,却意外发现林悠今晚涂口红了,难怪自坐下后她便一直在抿嘴。
喝水时,口红无可避免蹭到杯沿,林悠还偷偷扯了纸巾擦掉。
却不知一切都落进了訾岳庭的眼中。
“涂了就涂了,为什么要藏着?”
她也不知道,可就是不自在。
面对他直接拷问的眼神,林悠顿觉无处可藏。
“怕你觉得不好看。”
訾岳庭看着她,略略思考后,说:“我喜欢艺术。因为艺术不总是美的,而是独特的,让你能够有感受的。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灵魂特质,不可复制。”
这是他早年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
「sheneverlookednice.shelookedlikeart,andartwasn'tsupposedtolookposedtomakeyoufeelsomething.」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有涉及派出所工作描写仅为剧情需要,不存在任何影射,误导。法律规定民警做笔录、取证必须二人以上同行,搜查需要有社区村里等其他人在场见证,以及公车不能私用,请大家知悉。
文末语句出自:rainbowrowell《eleanor&p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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