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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家,訾岳庭看到茶几摆了新的水果,挂好外套问:“你今天出门了?”
“嗯。在园区里转了转,就在便民店买了些水果。”
“你一只手撑拐杖,一只手还能提水果?”
林悠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又或者是过分小心,“我只是骨折了,不是残疾。”
訾岳庭折起袖子准备做饭,看见水槽里有只新杯子,不是他们平时在家会用的杯子。
訾岳庭想了一会儿,问:“下午有人过来?”
“下午我出门买水果的时候,看到隔壁的画廊有展出,就看了一会儿。然后遇到了何冰,我请他来家里坐了坐。”
林悠描述了一下白天的状况。何冰帮她把东西提到了家门口,出于礼貌和客气,林悠问了一句“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但她没想到何冰会真的应允下来。
有客人上门,又是位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她总要泡杯茶才是,不能怠慢了他的朋友。
招待客人用的杯具都在三楼,林悠上楼梯不方便,何冰便主动说他上楼拿。
其实下午他们聊了挺多,但都跟艺术没关系,更多的是关于肖冉的故事。
何冰谈吐风趣,也很随性,丝毫没有外表那种“艺术家”架子,反倒是个很接地气的人。无论是他聊天的口吻还是内容,林悠都觉得他应该和訾岳庭很熟悉,遂也没什么戒心。
林悠问:“你和何冰很熟吗?”
訾岳庭喝了口水,平淡道:“还好,不是很熟。”
“但他知道你很多故事。”
訾岳庭想象得出来何冰都跟她聊了些什么。
“大家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你这么没有隐私吗?”
“圈子小,没办法。”
訾岳庭无奈道:“人际圈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林悠更奇怪了,“我都没说我们聊了什么,你就知道是坏事?”
訾岳庭颇有内涵地说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事后訾岳庭在心里琢磨了一阵,也没想明白何冰怎么会过来,还是在他不在家的时候。
何冰自打在艺术圈混出点名气后,就患上了社交病,热衷于在生活中“演戏”,享受当名人的感觉。自古来道不同不相为谋,要说有什么友谊,也早就疏远了。
林悠说是碰巧遇上的,他就姑且将这件事放下了。
但訾岳庭没有想到,这个令他短暂困惑过的事,一个月后有了解答。
画展开幕的半个月前,何冰在自己的画廊主页更新了一组系列名为「刹那芳华」的水彩作品。而这一系列的水彩,无论是色调还是画风,都和他那副未展出的「iris」出奇的一致。
这一系列的画作打破了何冰从前粗犷的表现主义的画风,走的是一百多年前曾风靡法兰西的柔美古典印象主义色调。浅淡的对比度,朦胧的晕影,曼妙的少女……仿佛还有春日湿漉清早的雾的气味。
正当下,一种糅合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画风正在艺术市场流行,评论家们将此定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抒情现实主义」。而何冰的这一列作品,恰好击中了当代艺术品市场的心脏,引起了很大轰动和反响,社媒上的评论文章如同约好了般在同日发布画作点评赏析,好评如潮。
而从未看过原作的林悠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到何冰的新画作的时候,訾岳庭很快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貌。他在画室里坐了一整个下午,这期间,只有王燃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我只是卖了个消息给何冰,我说你会参加年底的群展,就这样。我也没想到他会下作到这个地步。”
訾岳庭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然后挂了电话。
世界并不美好,自私且虚伪的人类比比皆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分,缘分,都到此为止。
訾岳庭看着面前这幅凝聚了半年心血的油画,沉思。
十年,他才建立起重拾画笔的信心。既然画出来了,他就要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
诚然,这世上的任何一件艺术品都是无法一比一复刻的,即使是最高级的赝品伪造者,也会在画面上出现纰漏。
但现实问题是,这种去皮存骨,窃取色调画风与意境,而不窃取构图内容的盗窃,根本无处申诉,无处鸣冤,更别说在行业机制尚不完整的艺术界。
纵使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
当然最重要的,不在乎于利益,而在乎于内心的不忿。
被公然剽窃的感觉并不好受,况且这幅画的意义,并不仅是他的复出作品而已。
打开画室门,林悠就站在门外,她很担心他。
任谁都能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劲。
“我关注的一个艺术号平台,今天发了篇关于何冰的文章……”
她没有看过完整的原作,但她看见过画布下露出的一角,还有调色板上的颜色,她看过他从前的每一幅画,了解他的笔触,他的意象和具象,他的浪漫与情怀。
林悠几乎是用哭腔说的这三个字,“对不起。”
该有的心理挣扎,在打开门之前,他已经解数使尽。现在的他很平静。
“没事。他刚入行的时候也老干这种缺德事,拼拼凑凑,这里抄一点,那里摘一段,拾人牙慧,再落款自己的名字,没多少东西是自己的。比起画家,他更像是裁缝。”
那时的何冰便发了疯的想出名,他确实做到了,但即便混到了现今的身份地位,也丝毫不改旧时劣迹。
訾岳庭叹了口气,“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这样她才会有提防之心。
做艺术和其他行业没什么不同,同行里一样会有宵小之徒。
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是无用药,但林悠不愿认这个亏,更不想他受委屈。
“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补救这件事?”
其实整个下午,訾岳庭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何冰的名气在前,注定了他的画不会再有太大的水花,甚至可能会被别有用心的引战者挑起事端,借两幅画展出的时间差反扣帽子,大做文章。
不发声,是忍气吞声,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发了声,麻烦自找上门。那将会是一场全然与艺术无关的舆论战,口水战。而且很可能,他根本得不到应有的“回应”,对他的负面影响会远大于正面的。
他了解何冰。他既然决定这样做了,就咬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窃贼。因为一旦他承认了,就等于毁掉了自己的前途和饭碗。
他考虑了所有现实因素,最后做出的决定,始终是听从自己的内心。
这些年他在圈中低调内敛,与世无争,但不代表他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人不敬我,我何敬人?正因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他才想要争取一回。
“画展开幕后,我会找评论圈的朋友帮忙写一篇反击的文章。可能不会改变什么,但这是我的态度。”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捍卫创作的战线很长,他需要背水一战。
訾岳庭略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很遗憾,要让你提前看见它了。”
画室正中央,白色的遮光布堆叠在地,已干透的油画完整曝露在空气中。
忧郁的浪漫。这是林悠第一眼感受到的东西。
天是青的,草是青的,白裙少女迷失在水气氤氲的绿草中,柔软的身形罩染着一层淡紫色的柔光。用色没有强烈的冲突,人与景没有分明的界限,画面松弛,意境惬然。
洛可可、印象主义、古典学院派……似乎都在这幅油画有迹可循。他致敬了古典,致敬了他的学院时期,大约也致敬了自己的青春记忆。
而除去诗意与唯美,这幅画里,也藏着他最深沉的孤独。
当她走近时,很快有了新发现。
女孩的无名指上,戴着一只小巧别致的银色戒指,和整幅画面的朦胧质感不同,那只戒指更像是后勾勒上去的,与底面的颜色并不完全融合。
这不仅仅是一幅画,更是一幅美好的愿景。
因为他原打算在画展上求婚。
林悠不敢触碰画布,保持着欣赏的距离,在观察白炽灯下的油彩色。
“这个戒指,很好看,但有点突兀。”
訾岳庭承认,“因为它是后面画上去的。”
他和她说了一些技法上的细节,“通常我会在表面触干的画布上涂一层稀释过的亚麻油,一般是四份稀释剂配一份静油,这是一个传统并且古老的油画技法,叫做oilingout,中文叫……它好像没有中文名字。”
两层颜料附属的油层不一样,所以看起来有不融合的感觉。
但这也正是这幅画的重点。
林悠问他,“你什么时候决定把它画上去的?”
訾岳庭答,“从北川回来。”
“可你去过不止一次北川。”
“是。”他莞尔,“第一次去,我带回来了画上的女孩,第二次,我带回来了这只戒指。”
上帝其实很慷慨。
细水长流,一样是浪漫。
“上学的时候,教授们常说,我是一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其实我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又或是想抵达什么样的终点。”
訾岳庭坐回到平时作画用的那只高脚凳上,看着画布,平缓地叙述,“开始的时候我很明确,因为除了画画,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所以我告诉自己,人生只做好这一件事就够了。”
“……但那样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不可能孤立自己,永远只呆在这个世界里。我不想做个疯子。”
他不可避免地和所有人一样,深陷于那些世俗的,虚无的,累赘的,自欺欺人的凡尘事中。
他也许不像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整日被焦虑蚕食,他的压力并不来自于事业,而是很单纯的在于如何实现自我的价值。
“我去阿坝,不是为了找什么宝藏。我只是想知道,除了画画,我还能做什么,对这个世界而言,我的价值是什么。”
訾岳庭转而望向她,“这幅画展出后,我们的生活可能会不太平静。但无论外界怎么说,对我而言,这就是我最好的作品。你认可它,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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