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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氤氲,窗外几只蝈蝈不识时务地欢叫着。
他穿好衣服,腰间系上布带,整理了半晌自己的衣物,到掖庭的水井旁洗涤。
端放下木盆,赵一欢抻了抻手,撸起袖子准备打水。
水桶被丢下水井,‘咚’地一声,闷闷地。
“我的乖,这声音怎么不对头啊。”赵一欢挠挠头发,把脸凑过去,一看。
黑咕隆咚的。
月色下水泛着白光,波光粼粼。
但除了反光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赵一欢硬着头皮将那水桶扯起来,本来一桶子水,这会只漏了一点点进来。
赵一欢见那水里有个物件,拿手一捞,一只翠玉绾钗。
“草,这什么鬼东西。”赵一欢眉头紧锁,接着月色能看清上面斑驳的黑色痕迹,搞不好是血。
果然,第二天尸体打捞上来,竟然是花奴。
后脑勺一块骇人的深伤,眼睛死不瞑目地圆睁着。
虽然赵一欢从军多年,也见过不少尸体,但是这种泡在水里头死不瞑目地第一次见,他忍着胃里的恶心默默地回到杂役房,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一般人死,会惊讶,不熟悉的人死,会扼腕,而那种天天见面的人死了,会恐惧。
赵一欢不知道怎么冷静下来,围着桌子原地绕圈圈。
一丝头绪都没有。
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下要震惊整个宫闱了。
外面喧闹作一团,皇帝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而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赵一欢,自然被司礼局的官员们挨个调查。
赵一欢也只能说自己是打水时撞见了这一切,别的不敢多说。
几年的军营生活让他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牵连甚广的事情自然要避嫌。
赵一欢现在只能草草应付完茶水间的事物,然后一个人回到屋里,把自己关起来,
夜凉如水,月似流火。
星河灿烂,若出其里。
鸾凤殿的宫灯似萤虫的碧光,在诡秘地闪烁。
“花奴的钗。”一道清冷得女声从窗外传来。
吓得赵一欢一哆嗦,手里捧着的茶杯也打翻了,一抔水溅得到处都是。
“在你那里吧。”
赵一欢深呼一口气,立马站起身来。
“陛下,我说您说话别大喘气儿啊,吓死奴才了。”实不相瞒,他赵一欢不怕人,真怕鬼。
过去看恐怖片的时候,连《电锯惊魂》赵一欢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一个词形容:下饭!到了《午夜凶铃》《咒怨》赵一欢就怂了,表示贞子花椰子姐姐我们不约,。
方才赵一欢脑子还浮现着死去花奴的那双圆睁的眼睛,李青麒就突然出声了。
李青麒身边没有带一个随从,显然是孤身前来,她轻轻推门,径直走过来:“把他的钗给朕。”
赵一欢勉强挤出个微笑,比哭还难看。
“陛下,您要钗直接派人来取就是了,怎么还不辞辛苦亲自跑来了。”
门是开着的,月光泻了一地进来。
“花奴自小跟着朕一起长大,是朕非常信任的人,他的事朕不想假手他人。”李青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好像几天都没有睡了,眼底发青,面色苍白。
赵一欢叹了口气,将一块用蓝色帛布包好的玉钗交给李青麒。
“陛下心真细,知道他少了这玉钗。”没想到这个极品还有人性化的一面。
李青麒抿了抿发干的唇,欲言又止,右手拇指摩挲着玉钗出神,半晌道:“这是朕送给他的,自然记得清楚。”
赵一欢半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头,颇有些狡黠的意味:“原来皇帝陛下后宫三千,也有让陛下如此动容之人,陛下怎么不把他收入后宫呢?”
李青麒扫了他一眼,轻蔑道:“你知道什么,子桀出世就是贱籍,宫中有规定贱籍不得当主子,只可惜……”她顿了顿,惋惜道:“他当了李家一辈子奴才,朕却连最后一眼都未能见到。”
赵一欢淡然一笑:“那陛下可要给他打个金棺银椁,再加一堆陪葬品才是。”话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皇帝追思某人,给予厚葬。呵,居然真被赵一欢见着活的了。
“不,朕要用凶手的脑袋作陪葬。”李青麒满眼沉痛,眸子里放出冷冽得光芒。
赵一欢忽然感觉到嗖嗖寒气,不自觉的抱了抱臂膀。
“咳咳……那个……陛下今天不高兴,那就来喝酒吧。”赵一欢不会安慰人,从小到大也就那么一段恋情,不会安慰女的,但看这个小皇帝一副女人脸男人脾气,那就当她是男人吧。
滴溜溜斟满一杯酒,举到李青麒跟前,李青麒也不矫揉造作,瞥了他一眼,直接拎过赵一欢手上的酒壶,昂着头就这么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末了用凤袍袖口擦了擦嘴,一把甩开酒壶,狭长的丹凤眼泛着暧昧的光泽。
“真豪气!”赵一欢咽了口唾沫,将歪倒的酒壶摆正。
“说!你在井口旁还发现了什么,朕饶你不死。”李青麒忽然话锋一转,嘴巴里带着淡淡的酒香,一双眸子开始蒙上雾气,艳红的宝石耳钉在闪闪发光。
“奴才冤枉,这话都已经解释百遍了,真是只是打水的时候撞见的,只有我在洗衣服,没别人。”赵一欢嘴巴都快打结了,“但是据奴才所猜,敢对花侍人下手的,宫里地位肯定不低。”
刚说完赵一欢就后悔了,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李青麒斜睨着他,冷冷地道:“说下去。”
赵一欢插科打诨道:“真没了,夜深了陛下快回去歇着吧。”
他指了指窗外的月亮:“您看月亮都升老高了,再不回去鸡都要叫了。”
檀香的烟在桌上袅袅绕绕。
一时间安静的令人尴尬。
李青麒朝门外走了两步,脚步有些虚浮,转了两圈又转了回来,口气微醺:“花奴死了,朕不想回去。你这能睡吗?”
赵一欢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使劲掏了掏耳朵,又望了望自己这一人半丈宽的木床,和鸾凤殿里那张铺满玫瑰的金雕玉镯的大床简直天壤之别。
看似在征求意见,实则完全是句虚言,只见李青麒径直躺了上去,合着衣服闭起了眼睛。半只脚悬在床外,连被子都不盖。
赵一欢心一抽,别等会有人说是他把皇上给掳掠过来的了。
看得出李青麒心里确实是很难受,连皇上的威仪都不顾了,就这么躺在他这个下人的破木床上。
“哎。”赵一欢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做过的女人,就这么躺在他床上,身为一个男人哪能没有一丝异样。
但怎么说,赵一欢对李青麒都有一种相当复杂的感觉,只言片语不能描述此时的心情。
他走过去替李青麒把凤靴扯下来,把那半只脚抬进里头。
李青麒的靴子也是极精致,鞋后跟镶嵌着一只鹅蛋大的祖母绿宝石,整只靴子都是由金线绣成的,上面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睡着的李青麒很是安静,轻轻的呼吸声,在小小的房间里也很容易窜入耳朵。
她的面庞比较中性化,五官线条较为硬朗,在赵一欢认识为数不多的女性明星中,大概只有李嘉欣和关之琳有点相像。
这是她睡着的样子,李青麒睁开眼睛时的目光其实是有点凶的,别的宫人可能会害怕,但赵一欢不怕,也许是心理原因,他始终认为女人该是柔软温顺的,像李青麒这样的女人赵一欢也不是没见过,不知不觉就处成兄弟了。
这就是他对李青麒感情微妙的原因。
或许从本质上说,赵一欢没碰过这样的女人,有些手足无措。
他静静的在黑夜中注视着她,偌大的皇宫,她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诉说伤心的地方,赵一欢忽然发现也许这个女皇帝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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