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霜临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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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由喜挽着十阳的胳膊并肩行来。

一路经过七八个岗哨,都畅通无阻。李由喜甚至怀疑那些把手的弟子是不是都是看起来比较逼真的假人。

目不斜视，目不转睛，目中无人……

她仰头,看向‘北宫辞’坚毅的下颌,捂嘴偷笑,“还真挺像的。”

十阳声音也冷冷的,将北宫辞平日里疏离淡漠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十,“噤声。”

“啧啧。”李由喜不屑,“我是你未婚妻哎，你就算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太过亲密的样子,也起码得像个正常人吧,我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依偎着你,难道就不心动？”

十阳说：“出了定北宫你再叨叨好吗？”

李由喜翻了个白眼。

眼看已经走到山门口,穿过白玉石砌的牌楼，就可以离开定北宫的范围,李由喜和十阳却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北宫辞皓衣如雪,抖落满身冰霜，如流风般自山门外疾步行来。

十阳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天。李由喜低下头，满地找钱。

好死不死的，怎么会这么巧撞上本尊了！

看守山门的弟子看见两个北宫辞却丝毫不觉讶异，向真正的北宫辞躬身行礼：“界主。”

北宫辞径直来到二人面前，站定：“去哪。”

李由喜松开十阳,惊叫一声，“呀！怎么会有两个北宫辞？”说着在二人之间来回指了指，“哪个才是真的呀？”

十阳索性卸去伪装，附送李由喜一个大白眼。

李由喜一看周围弟子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怒瞪十阳，“你还说你没被发现！”

北宫辞目光冷冷在二人身上扫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随我来吧。”

李由喜看向他，“去哪？”

北宫辞转身离去了，十阳忙跟上，李由喜脚步顿了顿，也跟着追上去。

他广袖一挥，半透的结界开了一个洞，三人依次出来。没有结界的保护，外面风霜扑面，寒气刺透骨髓。

李由喜身上自然穿着鲛绡制的衣物，倒是不怎么冷。桃粉色的薄裙，像这幽暗深夜里，雪山之巅盛开的一枝淡粉宫梅。她搓了搓脸蛋，一阵甘冽的气息从背后涌了过来，还带着薄薄的体温。

北宫辞接下披风为她披上。

李由喜没有拒绝——冻死他才好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北宫辞神情微怔，眼中有片刻柔情一闪而过。

十阳不耐烦，“你叫我们出来干嘛。”

李由喜声音软软的，上前拉了拉十阳的袖子，“不可对北宫界主无礼。”

十阳挑眉，你什么毛病？李由喜冲他眨眼，两人对视片刻，他很快读懂了她眼神中的讯息。

十阳低头理了理袖子，抬头时换了一副笑脸，“北宫界主，你要带我们姐弟俩去哪呀。其实我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想出来溜溜，没有想逃跑呢。”

北宫辞唇角勾起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这套变脸的把戏，早在三川界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他不再多言，往前走了三四丈，来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前，抹掉上面的雪，露出一个六角霜花形图案。

李由喜抱着下巴，眉头纠结成一团——看来自己的形象已经崩塌得不成样子，是如何挽救和伪装他也不会上当了。得寻找新的对策。

李由喜和十阳跟在后面好奇看着，只见他手掌贴上那个图案，眼前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来到万松林了。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巨大冰锥，真如丛林一般生长在雪原上。她走到一株巨大的冰锥前，抬手抚摸，冰冷得刺骨。

李由喜手掌冻得发红，仰头看冰锥伸入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寒风在冰林间呼啸，雪花狂舞，迷乱人的视线。她转头，对上北宫辞的视线，风雪里瞧不出情绪。

北宫辞避开她的目光，背过身去，径直往里走。十阳拉上她，轻声哄，“先跟过去看看吧。”

李由喜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十阳拍拍她肩头的雪，安抚：“就当是为了我。”

三人很快来到一面巨大的冰湖前，十阳跑上前，昨晚他挖的那个冰洞还在。他踩了一脚，又被冻结实了，“你是故意放我出来的，你知道我会来这里？为什么？”

北宫辞却并不答话，继续往前，“随我来。”

来到冰湖边缘的山壁前，北宫辞袖子一挥，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六角霜花图案，他再次抬手覆上，沉重的冰门缓缓打开。

十阳捂着狂跳不已的心，随他缓缓步入。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来了，随着靠近，却没有变的越来越强烈，而是一种更趋向久别重逢的安心和归家般的舒适感。

冰门之后，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中四璧都是如水晶般剔透的蓝色石头，散发幽蓝清光。

“星蓝石？”十阳喃喃，指尖从上面划过，其中蓝色如丝如雾，活过来了一般随他指尖游动。

十阳继续往前，剔透的星蓝石内，如丝灵气追随着他，很快就凝聚成了一大片。他指尖分离，那片灵气又如晕在水中的墨迹，渐渐散了。往复皆是如此。

北宫辞抬手贴上洞璧，灵气却并没有作出回应。

十阳惊讶，“怎么会这样？”

北宫辞说：“如果你只是单纯的剑灵身份，恐怕早在大闹北宫氏营地的时候，就被赶出去了。”

十阳不解，“什么意思？”

北宫辞负手在洞内缓缓踱步：“三千多年前，伴生兽随圣女一起被屠戮岛夺走了。那场大战，想必你也知道，若非是伴生兽受圣女驱使相助，北宫氏与屠戮岛最多打个平手，我父亲也不会在那场大战中受伤。”

“但是那一战，屠戮岛虽胜，同样损失不小。成年后的伴生兽虽可以不用再食用星蓝石，但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不用星蓝石疗伤的话，会衰弱得很快。北宫氏自然不会给他们提供帮助，负伤后的伴生兽苟延残喘不到百年，还是陨落了。”

十阳说：“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声音渐弱，面上浮现出惊诧之色，“可是，我只是剑灵啊。”

北宫辞回头，“你确实是剑灵，却也不算普通剑灵，你是乌召松用伴生兽的血肉铸成的剑灵。”

十阳正要说话，洞穴深处传来李由喜的呼声。俩人不约而同往前走，洞穴一路向下，深入地底，尽头是十分宽敞的空地，一应工具齐全，是专门开采星蓝石的地方。

李由喜没用那些工具，金刚杵凿豆腐一般，轻轻一撬就是一大块。刚才趁他们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悄悄偷了好多星蓝石。

此刻她趴在洞璧上，指着里面，“快来看！”

十阳也跟着贴上去看，透过半透的星蓝石璧，他看见大朵大朵的蓝色冰莲。跟之前他在冰湖里看到的一样，但是却不止一朵。有的冰莲已经绽放，有的还是花苞状的，将开未开。

“这个洞挨着湖底！深处竟然有这么多蓝色莲花！”十阳回头问，“这些花是什么呀！”

李由喜也是凿石头的时候发现的，她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去，贴在石璧上左瞧右瞧，忽然又有新发现，“快看！那是什么！”

十阳跟着看，“什么？”

李由喜透过那些大小不一的，晶莹剔透的蓝色莲花，好像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影子，“好像是人。”像婴儿一样，蜷缩在花瓣里。

十阳也看清了，他回头问：“北宫辞，这湖里为什么会有人！”

北宫辞上前，“不，他们现在还不能称之为人。这湖底的千万朵莲花，每一朵都会孕育出这样的东西，但是只有到了合适的时机，才会诞生出圣女。这些所谓的东西，没有生命，它们吸收天地灵气生长，成熟后会慢慢朝着这里靠拢，成为无数块星蓝石之一，成为伴生兽的养分。”

“你也是由这蓝莲孕育的螭龙，诞生于此，本就属于北宫氏。你若愿意追随于我，北宫氏有很多办法帮你重塑肉身，恢复修为。”

十阳了然，“你想拉拢我，所以才故意放我出来。”

北宫辞说：“难道不是因为你好奇吗？”

十阳说：“我是好奇，但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而已，现在知道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图个心安而已。就算是又怎么样，照理说我已经死了，只是作为一样材料用来练剑而已，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李由喜终于把眼睛从那些蓝莲上摘下来，抬头看他：“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十阳低头看她，“什么？我没有！”

李由喜叉腰，说：“你说你才一千多岁，其实你三千多岁了！”

十阳说：“那又怎么样？我又不知道，就像你一样也失忆了嘛！”

李由喜看了看北宫辞，说：“你不是要当北宫氏的女婿吗，现在还不快跪下磕头认爹？你岳父大人肯定会好好栽培你的。”

十阳震惊，“你在说什么？”

李由喜说：“我说，北宫辞有心栽培你，你应该抓住机会。再说了我是圣女嘛，北宫氏的圣女，你不就等于是我女婿了。虽然辈分有点乱，但我们还是不要在意这么多细节了，你就快答应了吧。”

连北宫辞都惊了，李由喜越过目瞪口呆的十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笑：“其实我已经仔细想过了，那个大魔头各方面都不如你，没钱没势的，还是个病秧子，短命鬼，指不定哪天就嗝屁了。如果让我再重新选一次的话，我还是选你。你看你长得帅，还有钱，关键咱俩还有这么深的羁绊在里面。从前是我不懂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跟我计较了行不行？”

北宫辞退后两步，他岂会轻信！但这女人变脸的速度太快，他还是被吓到了，有些适应不过来，“你该不会是想假意骗取我的信任，再在背后捅我一刀吧？”

李由喜咦了一声，“这都让你猜到了，你就说你上不上当吧。”

十阳下巴都快惊脱臼了，什么鬼啊！

北宫辞认真凝视她的脸，见她神色坦然，却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试探着问，“此话当真？”

李由喜摊手，“我都已经给你兜底了，还会有假吗。”说着亲密挽住他的胳膊，“界主，你就说，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吧，我都等不及了！”

北宫辞满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不！容我细想，你不是林月……”

李由喜松开他，瞬间垮脸，说：“送上门你也不要，你到底要怎么样？那你现在就放我走。”

北宫辞食指微动，下意识想伸手挽留，那片衣角从指尖滑落，没有抓住。

李由喜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你不就是想传宗接代吗，我可以给你生。但是之后，我不会留在北宫氏，权当是交易一场，如何？反正我也不是林月，强留在身边，没有任何意义。我更没有闲心同你在这里扮演什么夫唱妇随的恩爱模样。”

她嗓音清脆干净，余音在洞中袅袅回荡，内容却不由让人惊异。

北宫辞抬头凝望她，她目光坚定，那张脸上是他从未在林月身上见过的冷静和肃然。这女人，明明弱得要命，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却莫名散发一种强大的气场。

他内心痛苦挣扎，拳头握得很紧，骨节发白。

李由喜还在催促，“不要婆婆妈妈的。”

他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李由喜说：“千真万确，骗你是狗。”

十阳呆立在旁，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这八个字他可太耳熟了。

李由喜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仍步步紧逼，“你要是答应，我们马上就可以成亲，不过你要先发誓。”

北宫辞终于还是妥协，浑身僵硬，闭了闭眼。北宫氏万年大业，不能毁在他手上。他挺直腰背，一点点舒展，看着李由喜的眼睛，一字一顿：“若，若你能为北宫氏诞下子嗣，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满足。日后，你若是想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李由喜有些意外，就这样就答应了——为了家族，他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北宫氏的人都疯球了吧！

她说：“你真这么想？”

他垂下眉眼，不再看她。千年来，从未感觉如此疲倦和狼狈，“是。”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李由喜满意笑笑：“好，你既然答应了，就说到做到。我也会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希望你不要后悔。”

反正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姐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