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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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年底封笔前，朝廷上下都特别忙碌。连着几天，皇帝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勤政殿接见外臣，而太子则在一旁作陪。

看了眼殿外的天色，太子古翰池轻叹一声，目光扫向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表忠心的越州知府，看来今天又没法和玥妹妹一起吃午饭了。

此刻的苏玥也才刚和工部的官员谈完事，一边整理着桌上的图纸，一边感叹：“不愧是专业人士，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画的啥，他们竟然能看懂。”

桌上并排放着两张图纸，左边这张大圈连小圈，小圈叠大圈，有些圈里面有字，有些圈里面没字，比抽象画还抽象画。右边这张则是完整的京城农家乐建筑施工平面图，外部造型、内部布置、内外装修、细部构造、固定设施及施工要求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韩慎的目光在无数个大小圈的图纸上停顿了片刻，轻笑摇头：“真是为难他们了。”

想起刚才那几个官员如出一辙的黑眼圈，苏玥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确实为难他们了。

“我想着他们看不懂肯定会来问，所以这图纸就画的简单了一点。”苏玥的本意真不是要为难他们：“不管怎么说，图纸有了，预算也有了，就剩下选个宜动土的好日子开工了。”

“这个不急，总要等雪化了才能开工。”至少要到明年开春。

苏玥皱眉：“那我岂不是要在京城呆好几个月？”苏老爹肯定过完年就会回去，邻村几百亩冬小麦，还有农家乐那九百多亩冬小麦，刘叔一个人顾不了两头。

韩慎盯着图纸的双眸微微一闪：“朱雀街那个铺子想好做什么了吗？那地段房价高，长时间空着就亏了。有没有想过把陌竹轩开到京城来？”

苏玥摇头：“暂时不想和邵家正面对上。”在韩慎这条金大腿足够粗之前，她只想闷声发大财：“不过那个铺子我已经有了点初步的想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小姐，娘娘在前殿等你和苏少爷一起用饭。”木兰在门外道。

苏玥收起桌上的图纸：“好，我和哥哥这就过去。”

萧颜夕见两人过来，立刻笑着招手：“忙了一上午，快过来喝口水。今天特意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腊肠糯米烧卖，还有烩八珍和铁板烤鱼。待会儿多吃点。”

两人行礼后坐下，苏玥见桌上只有三副碗筷：“师伯他们不过来吃吗？”

“他们还在勤政殿议事，一到年底就这样，不用管他们。你爹去了京郊大营，说了中午不回来吃饭。”萧颜夕给她舀了一勺烩八珍，知道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边上侍候，所以宫女太监都被赶去了殿外。

礼尚往来，苏玥也给皇后夹了一个糯米烧卖，又给韩慎夹了一个：“昨天早上你没过来吃早饭，这是丁香姑姑做的腊肠糯米烧卖，我昨天一口气吃了六个，真的特别好吃。”

“你们兄妹两的感情真好。”萧颜夕笑眯眯道：“对了，庆王这次送来年礼里有一车云锦，我看着有几个颜色特别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下午让人送去你屋里。阿慎，也给你挑了几匹，已经让人送去承天宫。”

“谢谢师姑母。”两人同时道谢。

吃的差不多了，苏玥放下碗筷，端起茶喝了一口：“师姑母，朱雀大街那个铺面之前开的是什么铺子？”前两天去京郊看庄子，原本打算回程的时候过去看看，后来下雪就没去成。

“那铺子原本是平西侯府的产业，去年平西候犯事家产被查抄，之前开的好像是个胭脂水粉铺子。”平西侯府的产业不少，萧颜夕一时也不是记得很清楚。

“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你们听听，看可不可行。”苏玥道。

萧颜夕一听来了兴趣：“好，你说。”

韩慎也放下了茶盏，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我想开一个茶室，不是外面那种普通茶室，而是可以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书的茶室。京城读书人多，但不是所有读书人都买得起书，特别是一些游记、地理志、格物类等与科举无关的书籍。我打算在茶室里摆上这类型的书，只要是来茶室的客人都可以看。”前世这样的茶楼咖啡店很多，一杯咖啡一本书，能在窗边的沙发上窝一个下午。

“想法很特别，也很有意义。就是可能赚不到什么钱。”萧颜夕担心道。

韩慎思索了片刻后，点头：“我觉得可行。赚不到大钱，但也不会亏本。”

“开这个铺子，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苏玥调皮地眨眨眼。至于是为了什么，她不说，身边这两人也能想到。

其实就是两个字：名声。

特别是等京城的农家乐开起来，大把大把赚钱的时候，红眼病肯定会一个个的冒出来。到时候必定会有人站出来抨击农家乐不顾民生，肆意敛财。因为这样的事，在荆州就发生过，而叫骂的最厉害的正是读书人。后来有人透露，卖平价宣纸的陌竹轩和农家乐是同一个东家，这场谩骂才渐渐平息下去。苏玥自己不怕人骂，反正她不在乎名声。可是，韩慎要考科举走仕途，他的名声不能坏。

既然陌竹轩暂时不能开到京城来，那就开一个可以免费看书的茶室，一壶茶一碟点心，承惠五十文，铺子里的书随便看，看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有时间。

反正铺子是自己的，不用交租金，只要能把茶水点心的成本和伙计的工钱赚回来就成。

萧颜夕多聪明的一个人，立刻就明白了苏玥的用意，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她只是没想到苏玥小小年纪已经走一步看十步，未雨绸缪了。

“农家乐开起来，对池哥哥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毕竟是一国太子，这算不算与民争利。

荆州和京城不同，荆州虽世家富商不少，但能做到手眼通天的人却不多，更何况有于知府在暗中遮掩袒护，因此，农家乐开业近一年来，没人知道太子也是农家乐的股东之一。可是，京城就没这么容易了，光是那几个承继百年的世家大族就不好糊弄，何况还有整天盯着皇上一家的御史台，没风都能被他们吹起千层浪，更别说真有其事了。要想不被发现，除非己莫为。

苏玥想出一个解决之法：“要不把池哥哥的一成股份划到萧大哥名下？”亲舅甥，难道还怕萧逸杰贪了这点分红不成。

萧颜夕笑道：“皇家也要吃喝，有几个赚钱的营生很正常。很多人就算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就好像京城有不少人都知道我是锦绣坊的幕后东家，但不会有人大刺刺地说出来。要真严格说起来，在朝官员不得经商，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真靠朝廷这点俸禄，能养得活一家老小就不错了，想要家丁护院、奴仆成群根本不可能，更别说住几进的大宅子了。”

萧颜夕身为皇后说这话不是没根据的，像杨阁老这样的一品大员，每个月的俸禄也就白银一百六十两加禄米八十石（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杨府光是护院奴仆就有三百多人，以一人一天一斤米来算，八十石粮食还不够全府上下吃的。再说白银一百六十两，三百多奴仆的月钱都不止这个数。

别说什么铺子是夫人的嫁妆，嫁鸡随鸡，她的人都是你的了，她的嫁妆铺子当然也要算在你的头上。要不然怎么叫夫妻一体。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法不责众，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照不宣而已。

“其实股份在谁的名下都一样，因为逸杰赚的钱有大半都进了国库。北方六州连着三年旱灾，南方又有水患，光是赈灾银两，每年至少五十万两，还要拨粮防疫，疏通水利，修建堤坝，挖塘蓄水，哪个都需要钱，你师伯又不想提高赋税增加百姓的负担。商税已经提高到三成，再高就会引起社会动荡，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世家大族，这些家族的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几乎控制了天启国的经济命脉。”对此，萧颜夕也很无奈。在她这个位置，每一个举动都代表了皇家，身边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做起事来束手束脚，想要改变现状，却有心无力。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轻则皇权削弱，重则改朝换代。

苏玥突然有些佩服元岳帝，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将国家治理的昌盛安定，真是不容易。经历过末世和星际开拓时期，苏玥真觉得天启国算得上安定富强，特别是这次来京城，沿路所见，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虽有流民，但哪朝哪代没有流民？有天灾就会有难民，有难民就会有出现流民。

“所以，我们的目的是垄断被世家大族控制的产业，特别是关系到民生的衣食住行，第一步，先从世家大族手中把土地给抠出来。”苏玥一握小拳头：“正好，朝廷要在开春后推广双季稻和冬小麦，我们就利用这次机会，提出用土地换粮种，三百亩地换一千亩新粮种。双季稻的产量是现有产量的三倍以上，只用三成土地作为交换，我想，这笔账他们应该会算。”苏玥作为新粮种的培育者，有权提出意见。

“肯定会引起世家大族的反对。”韩慎道。

“管他们反不反对，又没逼着他们换，我们只是提出交换方法，种不种新粮种由他们自己决定。”苏玥挑眉道：“不想用土地交换也可以，那就跟普通老百姓一样交税。”

在天启国，只有普通百姓才要交土地税，世家大族手中的土地不用交税。就好像考中秀才，能免税五十亩。考中举人，能免税三百亩。苏家现在就有三百亩地不用交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