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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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宽阔的道路显得有些空旷。

段怀东把许砚拉进怀里，两人相携着往前走。

虽然许砚已经猜出段怀东要带她去两人初遇的地方，但她并不确定段怀东是否知道魏姨已把当年的事告诉了她,所以她只是跟着段怀东，并没有说话。

几年过去,教学楼外立面的墙砖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四周草坪黄黄的，有的还裸露出下面的黄土，有点秃，不太好看。

好在楼侧的绿化带里,冬青树茁壮了不少，颇有点枝繁叶茂的意思。

“这条路去年刚翻新。”

段怀东视线下移，落在许砚额角。

“2009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是在这儿，你把我扶起来。”

气温接近零下十度,段怀东说出的话立刻凝结成白雾飘散而去，就像他逐渐飘远的思绪。

看来，他知道魏姨那天都跟自己说了什么。许砚暗想,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段怀东和魏姨的关系亲若母子，哪有妈妈不向着自己儿子的。

“如果不是你，说不定那天我就冻死在这儿了。”

段怀东眼神黯然。

那时候,他确实没有继续奋斗的勇气和毅力,整个人都被险恶的人性和炎凉的世道击垮。

好在,她及时出现，犹如黑暗中的一道光亮。

“黎明前，总有段时间,又冷又黑。”许砚抬起胳膊，轻轻握住段怀东搭在她肩头的手，“熬过去，天就亮了。”

“是啊。很快，天就亮了。”

段怀东无声叹息。

就像为了印证两人说的话似的，前面不远处，路的交叉口竟然闪烁着点点灯光，甚至还有些热气蒸腾而出。

两人都没说话，脚步却同时迈向灯光亮起的方向。

走的近了，才看出来那里临时搭建了一排摊位，入口处“新春集市”四个大字被霓虹灯包围，闪烁不已。

居然是z大给留校学生举办的春节活动。

虽然寒假留校的学生不多，但集市里却格外热闹，人与人几乎摩肩接踵。

摊位里大多是卖小吃的，还有些是书、小摆件之类。

“小哥哥，小姐姐，看看我们自己设计烧制的陶人吧？”

清脆的小女生声音伴着音乐灌入耳孔，

许砚应声转头，一个小脸圆圆，眼睛也圆圆的女孩正捧着一个梳着总角的小陶人给她看。

“小姐姐，我是z大设计学院的，这是我们根据l市出土的唐三彩人形俑自己设计烧制的。小姐姐你看，这个小陶人是女生，她胖胖的，是唐代最流行的审美哟！”

l市啊，许砚心头微动。三彩陶器始于南北朝，兴于唐，又称唐三彩，是l市极具地理标志性的文化符号。

女孩看出许砚感兴趣，赶紧见缝插针推介道：“还有这个，他是个小男生，和小女生是一对儿，您看，他的眼神很倔强呢！有点像……”

女孩看了眼一旁的段怀东，略微迟疑后，还是大大方方地朗声道：“有点像您旁边的小哥哥啊！”

闻言，许砚也转头去看。

可不是么，那拽拽的眼神，微微扬起的下颌，挺得笔直的胸膛，可不就是微胖版的童年小段嘛！

许砚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段怀东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也不去计较，问了价钱后把那对陶俑买下提在手里。

“怪不得小姑娘是学设计的，眼神很准，一眼就看出来你的本质。”

离开陶俑摊位，许砚故意揶揄段怀东。

“是嘛。”

段怀东挑起眼尾，要笑不笑的，不知又在酝酿什么。

集市里的灯光太暖，映得他眼中仿佛有簇小火苗，许砚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入迷。

“许砚？”

熟悉的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把许砚从迷思中拉回来。

还没做出回应，眼前就突然出现陈凌讶异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啊？”

陈凌说着，转头看了看陪在许砚身侧的男人。瞬间嘴角耷拉下来，一把拉住许砚往旁边挪了两步。

“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陈凌这么一问，许砚才彻底醒过神来，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凌解释。

虽然是好友，但最近两人都各自忙碌于工作，联系的次数并不多，偶尔发个信息也是陈凌说许砚听。

倒不是许砚不愿意跟陈凌说自己和段怀东的事，而是一来觉得没必要，二来也是真没想起来要说。

可陈凌显然不这么想。

“你们俩在一起了？怎么还瞒着我啊？”

再开口，陈凌话里已经带着些火头，“我不是跟你说他那人手段多的很，你根本降不住么！”

许砚明白，陈凌生气的原因，更多的还是担心她再被骗，便赶紧安抚陈凌道：“我跟他没有那么近，凌凌，你别担心。先消消气，我不是不告诉，是真觉得八字没一撇，就没想起来要说。”

“真的？”

陈凌狐疑地看着许砚，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没让他得手吧？”

什么呀！

许砚脸一红：“没有，当然没有。”

陈凌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但很快她又拉紧许砚的胳膊，提醒道：“你记住，跟他处处可以，千万别动真心。另外，他那张脸确实能看，你要是真把持不住，记住一定戴.套。”

许砚越听发听不下去，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儿：“没有，真的没有，凌凌。他，他不是那种人。”

“那也不行。反正你一定记住保护自己。”陈凌说着，下意识往段怀东那边瞥了一眼，“他们有钱人玩得多疯我们根本想象不到，万一在有个什么不干净的病……”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都记住了，放心吧。”

许砚扯扯陈凌，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以免被段怀东听到。

眼看和陈凌两人在这儿说了好一阵子，段怀东和李修哲都在原地站着，许砚心里觉得不妥，便拉着陈凌回去，给其他三人重新介绍了一番。

段怀东依旧是那副捉摸不透的样子，朝陈凌和李修哲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陈凌心里不待见他，但礼貌上也过得去。

唯有李修哲，大概是没听过段怀东的大名，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的笑脸。

“既然这么有缘分，那我们一起逛吧？”

李修哲突然提议，他朝陈凌和许砚眨眨眼，“前几天凌凌还跟我说，好久没见砚姐了。”

许砚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她不太确定段怀东的意思。许砚有些犹豫地看向段怀东，想从他脸上读出他的想法。

好在这次段怀东并没让她为难，而是抬抬手道：“你们看想逛什么，我跟着。”

陈凌一听，立刻挽住许砚的胳膊，扭头冲段怀东说：“那我不客气了，现在许砚属于我！”

……

四个人，陈凌挽着许砚走在前面，段怀东和李修哲跟在后面。

集市虽然不大，但两个女人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段怀东和李修哲手里各拎着几个礼品袋，许砚和陈凌也都端着碗秋梨茶。

“凌凌，我也渴。”

李修哲撒娇小奶狗的属性一如往昔，努着嘴朝陈凌眨眼。

陈凌只好拿勺子喂他一口梨，再喂他一口甜甜的糖水。

“段哥肯定也渴了吧？”

李修哲喝完，还不忘旁边陪逛的“难兄难弟”，“砚姐，你的也给段哥喝点。”

谁知话还没落音，李修哲就突然“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

“你掐我干什么？！”他皱着眉头低声问陈凌。

“叫你乱说话，没眼力见儿的！”

陈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傻狗，难道都没看出来不能让许砚跟段怀东更多接触么！

可李修哲的话，到底是已经说了。

许砚尴尬地抬头看看段怀东，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茶碗，试探着问道：“那个，你喝吗？要不我去给你买一碗？”

“不用。”

段怀东拒绝得干脆，“接着逛吧，看看还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心情。但许砚隐约察觉到他有点不高兴，或者说，是有点失落。

这一个多小时，她始终被陈凌拉着，跟段怀东说的话不超过五句。可段怀东毫无怨言，跟在她身后，看她喜欢什么立刻掏钱买下，然后提在手里，继续默默跟着她。

热闹的集市里，每个人身边都有朋友或恋人相伴，她也有好友陈凌，可唯独段怀东，他什么都没有。

正应了朱自清那句话，而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许砚的心突然酸酸胀胀的，有种陌生的情绪要破土而出。

她低头，把热乎乎的梨用勺子切下来一小块，抬高手臂递到段怀东嘴边：“你尝尝，挺甜的。”

段怀东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瞬间怔住，瞳孔迅速收缩，聚焦在眼前小小的塑料勺上。

糖梨微微冒着热气，因为和红糖一起煮，泛出浅浅的棕红色。

顺着勺柄抬眼看过去，是许砚冻得红红的手指、细白的手腕。

段怀东抿抿嘴，像是很慎重的样子，轻轻张口把勺子含进嘴里。

“好吃吗？”

许砚看他腮帮动了动，猜他应该已经吃下去，又立刻盛了勺糖水递给他，“喝一口。”

这次，段怀东适应了许多，欣欣然把温热甜蜜的糖水咽下。

“很甜。”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清冽。

一瞬间，周围的人群、吵杂的音乐仿佛都消逝，寒冷的冬夜里，只剩下心意相通，相依相偎的有情人。

陈凌诧异地望着眼前一幕，心中大呼“糟糕”！

许砚这明显是陷进去了啊！

可当她再看向段怀东，突然又发现，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个素来声名狼藉的男人，居然也能露出沉浸在爱意之中的“白痴”表情？！

陈凌夸张地揉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谁知李修哲突然凑近她，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凌凌，我觉得，段哥好深情啊！那种表情，简直就是狼被驯成了家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愿和你遁迹山林里，粗茶淡饭甜如蜜，一花一草一木都觉美丽。——《天涯知己》词：何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