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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梦里全是儿时的光景,做错事被罚跪在雪地里场景、额娘吊死在房梁上的场景、一个人过少次孤坐到天亮,看见第一抹晨曦的场景……一帧帧,一幕幕,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又像是巨大了浪,向他拍打过来,他向后看,身后空无一人。

这是梦,他知道。

蓄满了全身的力量,可以说是拼劲了全力。一阵眩晕之后,眼睛适应了光亮,最先感受到外界存在的是自己的听觉。

“损失了多少?”是王天赐的声音。

“就……就剩属下一个人了,属下无能。”这个声音倒是重来没有听到过,他们是什么关系?

短暂的沉默。

王天赐道:“是我对不起他们,你要是想跟着我就继续跟着,要是……”

“属下追随主子一生一世,发过誓的怎可轻易更改?”

“随你吧。”

龙阳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是个陌生的地方,窗外是一片竹林,正隐隐传来婉转的啼叫。房内物件摆放地简单,焚香炉中燃烧着不知名的好闻的香气。他撑起身子,好奇地打量着坐在身边还有床下俯首的人。

他见过,那人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

察觉到身边的人醒了,王天赐赶紧回头关怀地问道:“你醒了?”。底下那人见状,识相地退下了。

龙阳也不问这里是哪里,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王天赐,看得王天赐心里发憷。偷偷不顾他的意愿将他掳出来这件事是他做的莽撞了些,虽然心虚,但是他并不后悔。让他继续留在宫里无异于将他溜进了虎穴龙潭里。

等在等对方开口。

王天赐看了看龙阳干的褪皮的双唇,起身沏了一壶茶,仔细的吹了吹,递到龙阳唇边,像个知道犯错了的孩子,自觉的放低了姿态,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他自认为是一个粗人,嘴笨,不会花言巧语说出什么讨人喜欢的好话,纵使心中有万般感慨,也只是兜兜转转吞进了肚子里。

“哐当”一声脆响,青花茶盅被摔地粉碎。茶水溅到地上,落在被褥上,晕开一大滩深色的印记。

完全无法消气,只要一面对这个人就让人又爱又恨,自己气什么呢?他也这样问自己?

气他擅自做主冒着重重危险,将自己带出宫,气他不听话,没有自己先走,气他不顾自己的意愿,不由分说将自己带出来。

他这样倔的模样,像是儿时被夫子打了还死死扛着,不愿意说一句求饶的话。

看着他紧紧地咬着下唇,将本就脆弱的双唇咬破了,渗出一丝妖冶的红色。王天赐又锲而不舍地倒了一壶茶。

在察觉对方想要再次打翻的时候,王天赐巧妙地闪过。顺带抓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朕!”龙阳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王天赐嘴角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道:“别闹了,好不好?”

“滚。”冷静而又绝情,出口是自己都没有料到的沙哑。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王天赐不甘心地追问道。

“放我回去。”

为什么非要回去送死呢?他死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执着些什么啊?

“不可能,除非我死。”两个人倔到了一起去了。

“王天赐,你现在是在囚禁枭国的帝王,你这是死罪!”

“你现在看看清楚,现在这里只有王天赐和龙阳,没有什么帝王。”王天赐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就这么贪恋你手中的权力?”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了我,你让朕的江山怎么办?朕的子民怎么办?”

“江山没了你有别人前仆后继顶上,我呢?”我没了你怎么办?正在气头上的龙阳哪里可以领略到另一层含义。他激动道:“王天赐,你放肆!”

这一声喊破了音,动作间牵扯到唇角的伤口裂开,又渗出丝丝血迹。

王天赐眼眸暗了暗,他冷笑道,“呵,放肆,我这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放肆!”

下一刻,一吻封唇。夹杂了血腥气的吻并不怎么美好,但是鼻息交织在一起,王天赐可以感受到龙阳鼻间呼出了急促的热气,伴随着一股香气,像是三月间一场淅沥朦胧的初风细雨,这香气很淡很甜,像是浅闻一口就没有了。

他将人扣在怀里,唇瓣在裹着那一点血的咸味儿唇肉上狠狠吮吸,呼吸间龙阳动荡的□□声和唾液全被悉数吞进了肚子里,他柔软湿热动荡唇瓣,软糯滚烫的舌尖,一股血液弥漫时特有的铁锈味从不知是谁的伤口里钻出来,这一切,通通叫人欲罢不能。

龙阳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吻得连意识都迷蒙模糊,肺腑的空气都要被凌乱滚烫的鼻息挤压一空。

“罪臣一直都肖想着殿下呢。”

像是漆黑闷热的夜幕上嗤啦啦撕开一道巨口,一道亮裂刺眼的闪电倏忽间呜呜啸叫着划过,龙阳猛地抬头看向他,像是今日才遇见这个人,半晌忽然鼻尖一酸,但是心尖子上却陡然一团柔软融洽,那从心头生出来的尖尖利利,好像是被人用最平稳的掌心顺着毛轻轻捋了一把,把哪一些不顺心、不甘心全部都捋地温顺服帖。

两人间不过咫尺是距离,王天赐甚至可以看见龙阳透着水光的晶亮的瞳仁之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掌心一片湿热,竟是摸到了一手是泪水。

龙阳捂住眼睛,断了线的泪珠就从手心里扑簌簌溜出来,落进了他的衣襟里,钻进衣领,他一向懂得如何隐忍自己的感情,即使一再在自己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也从为向如今这般声泪俱下,像是一场大雨滂沱,悉数下在了王天赐的心里。

“你滚!快滚!”他厉声斥责道。

“嘭嘭嘭”巨大的敲门声想起,像是催命般急着收割新鲜的生命。

下一刻,门便被大力撞开,从门外滚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西南。

“将军!天下易主了!”

这话一说出口,他才发现场合好像不太对。龙阳衣襟半敞,自家主子正捧着人家的脸,将人欺压在下,怎么看怎么是一副香艳的场景,他看了一眼,连忙收起目光。不知所措地看着地面。

“我知道了。”王天赐身音低沉地可怕,落在西南耳朵里就是“你想死?”

……

烛火摇曳,书房中,王天赐脸上阴沉地可怕:“你为何要当着他的面说!”

西南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直接给他跪下,话也说的不利索了,一个“我”字在嘴里绕了几圈也没有我出个什么名堂。

其实也不怪西南大惊小怪,天下易主是举国的大事。龙阳才消失两天,他那个皇叔便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道圣旨,名正言顺地坐上了皇位。

想来想,西南还是哆哆嗦嗦道了一句:“还还还……还有一件事,边关又交战了。”

边关交战,那个狼子野心的皇叔只不过是从龙阳手中接下了一个烂摊子罢了,正到处张贴皇榜,招揽天下文武贤才。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场不流血的政变仿佛也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而那越来越逼近的战线才是他们的生命线。

……

当第三天看到完好没动的饭菜时,王天赐忍不了了。将人说不上温柔地从床上拉起来,瓷白色的汤匙舀了慢慢一勺已经凉了的白粥递到龙阳的嘴边。

见人仍旧紧抿着双唇,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王天赐气急了,将晚搁在一边,另一只手试图掰开他紧抿的嘴。

王天赐力气大而不自知,加上两个人本来就力量悬殊,龙阳挣脱不过,抬手给了王天赐一巴掌。

声音清脆,却一点都不疼。

“不吃饭打我都没有力气”

龙阳被呛到了,推开王天赐趴在床沿,狠狠地咳了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五章六腑都要咳出来一样,眼角被生生的逼出了泪。王天赐便在他身后帮他一下下地顺着气。

“呕。”咳出了一滩胃酸。

王天赐慌忙去拿水给他漱口。不吃就不吃,算了,自己逼他干什么呢?

转身再一看,怔住了。

好大一滩血,地上,衣襟上,那个傻子为了不被发现,还慌忙地用袖子去擦。

王天赐湿了眼角,他清晰地感受到龙阳正在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折腾了一通,换下了干净的里衣,龙阳却像是忽然想开了一眼,主动要求吃饭,王天赐自然是喜不自胜。忙不迭又去重新做了饭菜,给他端过来。

炸毛的小狮子好像变成了温驯的绵羊,也不抗拒王天赐的喂食了,安静地一口一口喝着王天赐喂到嘴边的粥。。

可如今看他这样听话的模样,他自觉地心疼。

……

见两人关系有了和解的迹象,夜晚王天赐偷偷摸摸钻到了龙阳的被子里。抵足而眠,用自己的心口去温暖龙阳冰冷的双脚。他不知道的是,龙阳一个人在另一个床头默默哭到了天亮,泪水浸湿了半块枕头。

他的好,自己都看在眼里,就是怕啊,他对自己越好,自己越是离不开。

为什么气他将自己带出来,不想让自己死在他面前罢了。只想从此山高水长,永不相见。他那样的人,是活该要一生潇洒恣意的啊。

……

天气开始渐渐回暖,这个冬天仿佛异常漫长。

王天赐重整行囊,踏上了征途。即使希望渺茫,他也甘愿为那渺茫的希望一搏。

“且不说那九死还魂草存不存在。就算有,那蛮夷之人肯给?”

“你在家照顾好龙阳就好,等我回来了,龙阳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你当真要去。”

“去,这次去要那蛮夷首领亲自将九死还魂草献给我。”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

他又他的家国情怀,而我只有他,除了成全他,还能怎么样呢?

谁也没想到,这一场拉锯战从柳树抽芽的时候一直打到了霜落满地,红叶落遍。

西南整日里伸长了脖子地盼着,望着。

希望有王天赐的消息,又希望没有。毕竟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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