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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前一天在傅西泮的影响下,白芷早早地回木屋休息。

但早上五点就坐着大客车赶回医院上班,恰巧早上的门诊号还爆满,这让她有点吃不消。

白芷不喜欢咖啡,尤其是不加糖的美式,可今天是个例外。

然而一杯咖啡下肚,换来的不仅是一早上的好精神,到了午休时分,她仍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白芷吃饭时特意买了两根棒棒糖,从食堂出来后,她慢悠悠地散步到住院部的小庭院。

她找了个阴凉处的石凳坐下,头顶是爬满绿油油瓜藤的木架。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目,不过在这里,却被茂盛的枝叶遮蔽了大半,只有星点光斑落在地上。

白芷抬手轻锤左肩,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傅西泮给的咖啡不仅提神醒脑,后劲足,还一路从舌尖苦到了心里。

一上午过去了,她的嘴里还散着咖啡的醇香和些许苦涩。

她的棒棒糖刚掏出,就感受到一束炙热的目光。

白芷侧过脸,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戴帽子的小男孩。

他还没石桌高,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男孩的舌尖扫过唇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棒棒糖。

白芷轻咳一声,把棒棒糖像宝物一样护在怀里,慢慢挪动身子,将它从男孩的视线中移开。

然而,她刚侧过身子,手还没碰到棒棒糖的外包装,男孩颠颠地小跑几步又跑到她面前。

男孩渴望的眼神炙热滚烫,就这么灼灼地盯着白芷手里的棒棒糖。

他抿着唇,喉咙滚动,小心地吞咽下口水。

白芷轻笑一声,起身蹲在男孩面前。

她举起手里的棒棒糖,果然,她的手一抬高,男孩的目光就紧紧跟着她的手一起抬高。

白芷故意拿着棒棒糖在他的面前晃了一圈,然后才举到他面前,“是不是想要姐姐手里的糖呀?”

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海绵宝宝造型的棒棒糖,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白芷嘴角微微漾起,伸出手,大方递给他:“送你啦。”

听到给自己,男孩笑得合不拢嘴,他开心地蹦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不过,他的手在触到糖果棒的一刻,如触电般浑身抖动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背到了身后。

他低下头,怯怯地说:“可是妈妈说不可以……”

白芷想着方才男孩目光跟着棒棒糖转动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她摸了摸男孩头顶的帽子,抚慰道:“妈妈说的对,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是姐姐是医生呀,你看……”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胸牌和白大褂上‘南光总院’的红章。

“医生是不会害人的。”白芷举着棒棒糖的手又向他伸了伸。

可是,男孩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依旧紧紧攥着衣角,他纠结得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他嘴角沾着晶莹的唾液,眼神里满是渴望,但仍抿着唇不敢伸手。

男孩扬起头,“医生姐姐,我真的可以吃吗?”

“可以呀。”白芷肯定地回答他,“只要你乖乖配合治疗,就可以吃。”

男孩又点点头,他伸出自己如馒头膨胀的小肉手,又撩起了袖子,露出了白皙的胳膊。

他虽然看着小小的,手臂却十分有力,每一寸肉都绷得紧紧的。

男孩的手臂有针眼的痕迹,手背上还贴着点滴用的胶布。

他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看,我有听医生的话。”

“嗯。”白芷心疼地替他拉下卷起的衣袖,将棒棒糖递到他手上,“那这是医生姐姐奖励给听话的……”

白芷的话没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手,他一把捉住白芷的手腕,然后朝另一边用力一扯。

她吃痛地叫了一声,手里的棒棒糖瞬间飞了出去。

白芷雪白的肌肤上也出现了两道红印。

来人完全没理睬她,而是朝男孩厉声问道:“天意,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主任查房在找你呢。”

男孩低着头,声音颤抖:“傅、傅医生……”

傅西泮看到男孩垂下的手交叠着放在面前,手背上的胶布拆了一半,他细细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傅西泮轻叹一声,语气柔和了一些,但仍带着些许责问的口吻,“回病房吧。下次想出来,要和医生或是护士说一声。”

他不像白芷刚才那般体贴,从头到尾都是站得直直得和男孩说话。

所以男孩只得昂着头回应他,“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看着男孩男孩一蹦一跳地走进住院部,再扶着楼梯扶手吃力地上楼,傅西泮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子,还没说话,白芷握着自己的红肿的手腕,责怪道:“傅西泮,你怎么回事阿,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干嘛对一个小孩子那么凶?”

白芷方才有好几次想插嘴,可惜都没找到机会。

那个孩子和傅西泮说话时,眼神闪躲,唯唯诺诺,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傅西泮从鼻腔里传出一声哂笑,“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他对糖严重过敏阿,你这一根棒棒糖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阿!”

在他的高声质问中,白芷瞪大了眼睛,握着棒棒糖手不自觉地加了些力道。

她看着怒气冲天的傅西泮,懊悔地低下头,自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白芷因为慌张无处安放的手,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歉,一下子戳到了傅西泮的心里,他抿嘴,目光转向一边,方才的怒气消了大半。

他的手慢慢抬起,悬在白芷的左肩上,他的手在空中升升又降降,经过一番纠结后,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两下以示安慰,又迅速收回身后。

白芷低着头,眨眨眼睛,眼前瞬间模糊了一片。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举动竟然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傅西泮看到她自责懊恼的样子,同样充满自责。

他明知道白芷不是故意的,可刚才他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怒气。

白芷抬手迅速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她不想让傅西泮以为自己是要以此来博得同情和原谅。

傅西泮拉着她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他靠在长椅上,看着远处正在室外健身器材上锻炼的孩子,说:“你知道年轻的好处是什么吗?”

他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一下问懵了白芷,她停止抽泣,转而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傅西泮解释道:“年轻的好处在于犯了错还有纠正的机会,可遗憾的是,我们这一行,却容不得一点错,所以要处处谨慎,时时小心,不要让自己的热心和好意阻碍了作为医生的判断力。”

“喏。”傅西泮递出一包纸巾。

白芷接过他的纸巾时,傅西泮又捉住了她的手,不过这一次,他的力道轻柔,还特意避开了她手腕上的两道红印。

“刚才是我太着急了,还疼吗?”

“没事。”

白芷摇头,迅速地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得到他的安慰,她也及时调整了情绪,问道“傅医生,他是你的病人?”

傅西泮摇头,“不是。他的病归神经外科管。”

“什么病呀?”

白芷免不了好奇,男孩看起来肉乎乎的,还很活泼,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颅咽管瘤。”傅西泮长叹一口气,“他虽然是孩子,可不是小孩子。他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因为颅咽管瘤压迫腺垂体,所以心智和身高都停在了六岁。在病房,大家都叫他小天意。”

“他来医院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时期了,肿瘤和周围组织粘连较严重,只能做部分切除,辅以局部放射治疗。”

白芷一听到这个病症,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

她知道这种病,不仅需要化疗,还需要长期吃激素来调节,对小天意而言,过程一定是很痛苦的。

治疗过程的痛苦不止在于手术吃药,还在于身高限制带来的羞窘。

颅咽管瘤多发于青少年,很多这样的孩子即使治疗后,也无法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读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时玩伴不断长大、远去。

小天意的心智只有六岁,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可是他却囚身于小小的病房里。

这是另一种心灵上的痛苦。

白芷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棒棒糖,如鲠在喉。

她难过的不仅是自己的失误,更是因为男孩的遭遇,以及他那双渴望的眼睛。

他的过敏症像是印证了他人生的味调一般,去掉了所有甜蜜,留下的只有苦涩。

傅西泮伸手抽走她手里的棒棒糖,他起身顺带将那根棒棒糖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动作娴熟而自然。

“这是我第五次帮你了,这个棒棒糖我就作为诊费收下了,不过分吧?”

“哎?”

傅西泮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走了。我下午还要跟林京墨去查房。”

他潇洒地转身,只给白芷留了个修长的背影。

白芷坐在长椅上,掰着手指头数。

宣讲一次,院长办公室解围一次,昨天联谊背自己一次,这明明是第四次嘛!

“喂,傅西泮,你会不会数数阿,这才第四次!”

傅西泮没有停下脚步,笑着高声回了她一句,“自己再重新数。”

白芷细细地想了一会,又掰着手指数了一次,是四次没错啊。

不过,她的心随着数数,咯噔地一沉。

这个古董花瓶竟然都帮自己四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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