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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清明,如一块白玉,毫无瑕疵,窗下静姝与王元昱于棋盘对弈,静姝不善棋,心思也不在其上,一直处于下风。
“你是否在想,今日孔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却还能安心在此下棋?”
即便静姝无心棋局,王元昱也是认真对待,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上,一幅较真的样子。
王元昱所问正是静姝所思,她不相信此事与他无关,否则,他来余桃县的目是什么?
静姝抬起头看着他,“大将军愿意赐教,妾洗耳恭听。”
他一向如此自信,炫耀他的才能,静姝便也顺他之意,解自己之惑。
王元昱落下一子后,笑道,“今日孔府宴请,别有目的。”
静姝想了想,“孔县令借周夫人生辰的名义,宴请诸士子,针对的只是魏喜。”又道,“魏喜乃余桃县第一士族,于三吴也有一定名声,族里佃户部曲众多,孔县令若明着去拿他,怕是不容易。”静姝想起白天,她于后院赶到前院时,整个孔府己被官兵包围,县上都官直接拿人,当时孔坦还装模着样呵斥,都官道,“属下受命前去查户,但见田间诸多佃户劳作,远远超过魏家所提户籍名册人单,属下便收查了魏家庄园,收出的帐册也与魏家所呈帐册不同,是以前来问话。”
县上都官,在县令夫人生辰时还去查户,当真是勤政有佳,不仅如此,还敢带兵入县令府邸拘人,没有人授权,怕也是没有这个胆子。
诸人这才明白,所谓宴会原来是一场鸿门宴。
魏喜当场被拘走,好端端的生辰宴闹得鸡飞狗跳,静姝离开时,但见周氏苍白的脸色,及沈充紧皱的眉头,却不知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不错。孔坦与张协等人就是怕魏家人多势众,这才引他赴宴,还请来东阳郡守周义,周义带的兵己经入城,也不怕那些士族因此闹事了。”
静姝能猜到这一点,但她猜不到这其中王元昱又扮演什么角色?
“大将军对此事好像并不关心。”静姝大着胆子问。
王元昱笑道,“一来,这是三吴地界,我管不了,二来,这是朝廷颁的命令,我只有支持。”言毕,看了看静姝,“你好像对此事很关心,是贵主给你的任务吗?”
静姝沉默。
王元昱道,“不说也罢。”
静姝见套不出他的话来,只好转移了话题,“那么接下来大将军有什么打算?妾是指何时离开?”
王元昱道,“不急,先看看热闹。”
静姝暗叹一声,再次拭探道,“大将军认为沈家郎君会如何?”
魏喜是沈充的亲舅舅,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王元昱持棋想了想,“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又道,“听闻沈充有才,得家族看好,不过,三年前病了一场,似乎沈家对他不满,虽他排号老六,却是嫡长子,其家族地位应该不会动摇。”
“所以,大将军想将他收入麾下。”
王元昱听言抬头看她,目光有了赞许的意味。
“难道妾猜错了?”
王元昱菀尔,“我好像是有点明白了贵主为何会选上你的原因。”
静姝一怔,默默的低下头来,目光落在棋盘上,才发现自己的黑棋己是少得可怜,早己无法翻盘。
她想套王元昱的话,王元昱何尝不是呢。
这时,张萧走了进来,静姝懂事的起身朝屋外走出,在门口又驻立片刻,方离开。
屋内王元昱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才让张萧开口,张萧将孔府的事一一说来,“城里乱了套,一个时辰前魏喜的部曲己经聚焦在衙门外,像是要冲破衙门进去救人,还好有周义在,有重兵把守,魏家族人己经与县里各士族联合,具体会如何,现在还不得知。”
王元昱嗯了一声,曲指敲着棋盘,“多派些人去打听消息。”
“是。”张萧领命。
王元昱道,“张协呢?”
张萧回答,“张协,孔坦,邓悠都在衙门。”
“沈充呢?”
“沈充?”张萧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属下,给忘了。”
王元昱皱了皱眉,“沈充一直未回寺,想必应该在魏家。”顿了顿,“你去查查,三年前,沈家是否有大事发生,三年前沈充重病的真实情况。”
“是。”
“还有,沈充与周夫人是什么关系?”
张萧惊讶,“周夫人?”
王元昱笑了笑,沈充与周氏相见,二人的神情,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属下明白了。”张萧一揖,便要下去安排,忽尔又转过身来,还有话要说。
“还有何事?”王元昱见他犹豫的神色。
张萧鼓起了勇气,“属下是担心......丞相本是让大将军拉笼魏家,如今魏喜身陷牢笼,大将军该如何向丞相交待?”
王元昱听言叹了声气,片刻道,“虽然我与伯父行事方式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伯父,总会理解的。”
张萧领命而去,王元昱瞟了一眼打瞌睡的童生,无奈的摇摇头,让他多注意静姝的举动,却被静姝三两句话给打发了,罢了,也没有指望他什么,王元昱抬头看向窗外,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不知九华山的明月是否也是如此,冷然孤傲,洛阳呢?长安呢?
同时看月的还有静姝,她站在院中,神色与月色一般冷然,向春从外回来,禀报道,“娘子,沈家郎君还没有回来。”
静姝叹了口气。
“娘子为何问起沈家郎君?”向春好奇。但静姝没有回答,忽尔一阵山风吹来,夏季的山风该是清凉的,静姝却感到了一阵阵寒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娘子怎么了?”
静姝莫名的心头有些慌乱,“起风了?”
向春诧异,山上起风不是很正常吗?
魏喜被逮捕,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朝廷有令检籍,其实是要查办隐户,检籍的真实目的,再也隐瞒不了,魏氏是当地大族,朝廷是杀鸡敬猴?其余士族岂能相依?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向孔坦施压,即便孔坦拿出皇令也不罢休,士族们咄咄逼人,带着部曲与朝廷等人对峙,双方皆剑拔弩张。
张协或许没有想到,士族们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气得左右踱步,“他们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仆射大人,慎言。”邓悠提醒道,张协哼道,“朝廷之令,他们居然敢公然违抗,不是造反是什么?”张协脾气一上来,言语便有些不顾及,他把那一卷卷账册一丢,“上千隐户呀,按罪当斩,我现在就写奏章。”张协回到书案旁,一阵狂书,写完后立即唤来信使,“等等。”
“孔县令是害怕了?”张协眉头一挑,以为孔坦要阻止,孔坦摇摇头,“既然做了,又岂有害怕之理。”然后将魏家账册拾起,一起交给信使,“一同送回朝廷。”
信使领命而去,张协朝孔坦一揖,孔坦赶紧还礼,“某早料到会有今日,但这还不是最坏的。”
张协诧异,“最坏的是什么?”
“朝廷是否能抵得住士族的压力。”
孔坦的话说得没错,余桃县的消息,很快传遍新朝,犹如一道响雷,炸响在这片锦绣又陈旧的半壁江山,新政出台,众士族本是欢喜的,增加佃户,便是增加了隐户,检籍又如何?往年检籍不都平平安安,和和顺顺吗?谁也没有想到,朝廷此番来真格的了,朝廷给的甜枣,原来渗了“毒药。”
建康也是一番风起云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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