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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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卡雄回来没多久，就到了八月份，罗祈安原本的生日。

说是原本，是因为罗祈安从小到大都过的是这一天，而罗漓川找回之后，大家就自然知道，这一天其实是罗漓川的生日，而罗祈安的出生日期，由于母亲去世父亲不详，已经不可查证。

这个日子又提醒了罗祈安自己抢走了罗漓川十八年人生的事实。

他早上醒得很早，心情难得地有些低落，身边空荡荡的，某个总是起得很早锻炼身体的人今天也不例外地没有赖床。如果罗漓川现在陪在他旁边，估计他就要凑过去寻求一个安慰的拥抱了。

他靠着枕头闭上眼，把手背搭在眼睛上，闭着眼睛调节好情绪才又睁开。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他的漓川过去十八年里从来没有好好过生日，那从今年起，漓川的生日，他会一一帮他补过。

在床上安静地思考着今天怎么给罗漓川过生日的罗祈安，完全不知道罗漓川今早起床，并不是为了锻炼身体。

一早罗漓川就醒了，轻手轻脚走到一楼厨房里，拨了视频通话给家里的杨阿姨。

杨阿姨照顾了小安十多年，对小安的饮食习惯了如指掌。每年生日，小安起床时都要吃一碗杨阿姨做的长寿面。面得是现擀现下的，用熬了一整晚的高汤吊味儿，做法十分精致。

罗漓川昨晚就按照杨阿姨的视频通话教程，仔仔细细地把高汤熬好了。当时杨阿姨接了电话还非常吃惊，虽然在家罗漓川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的厨艺，但她一直以为是小孩子一时半会儿的兴趣爱好，没想到他还真的对厨艺上了心，赶在生日前一晚打电话请教她怎么熬制长寿面的高汤，说是小安以往都吃这个，今年也不能少。

罗漓川也是后来才知道，罗祈安和他在漓水村初见的那一天，是他的成年日。这让他不由觉得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总在最适合的时机将最合适的人安排遇见。

也许前十八年受的苦就是为了在那一天，能有个矜贵又乖巧的小少爷笑着对他说：“我叫罗祈安，家里都叫我小安，你叫什么名字？”

这样一想的话，前十八年受的苦简直太值了。

他知道小安心里还有些介意当年的事，甚至于对他存了一分愧疚，那他更要用自己的办法让小安知道，就是因为小安的好，慢慢抚平了他受过的伤害，让他完全走出过去的生活，一点阴霾都不复存在。

以后的生日，两个人要一起过。

所以每年必不可少的长寿面，今年也不会缺席。

今早杨阿姨老早就起床等着了，接到罗漓川的视频通话后把手机对准厨房，开始一样一样给他讲：“面粉加鸡蛋水，一边加水一边搅拌，对，加这么多就差不多了，上手直接揉成团，盖上湿布醒发……”

罗漓川一丝不苟地按照杨阿姨的要求照做，杨阿姨一边教导一边观察罗漓川熟稔的姿势，心中十分感叹。

要说小安这孩子命是真的好，从小一点苦没受过，还在襁褓里就被罗家抱了回来，当成亲生儿子养大，就算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也没遭到罗家半点苛责。后来自己离了家，罗家真正的大少爷还屁颠屁颠跟了过去，把人当祖宗一样供着捧着，连自己的生日都一点不在意，还为了小安巴巴地打了电话过来讨教长寿面的做法。

有漓川护着，只怕没人敢叫他受一点委屈。

她跟罗祈安的感情是经年久月培养出来的，见到罗漓川对小安这样上心，心里也是高兴的，教导罗漓川起来就越发上心。

罗漓川在厨房里呆了大概两个小时，两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才终于出锅。高汤被他撇得一点油沫都看不见，一小碗里只有一根劲道又弹性的手擀面，上面加了两块西兰花和一点胡萝卜，卖相诱人，香气扑鼻。

杨阿姨夸赞了他几句，祝福他生日快乐之后才挂了电话，等通话挂断后，罗漓川又煎了两枚心形荷包蛋放上去，这才端着面条朝餐厅走去。

罗漓川算准了时间，把长寿面放在餐桌上后，就听见楼上开门起床的声音。

他站在楼梯口说了一句：“小安，快下来吃早餐。”

不一会儿就听见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的罗祈安出现在他眼前。

他往罗祈安头顶揉了一把，把人搂过来朝着额头吻了一下：“十九岁快乐，小安。”

罗祈安顿时就愣住了：“今天是你……”

罗漓川用一个亲吻止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这不重要。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还是我们相识的日子。这个日子那么独特，有必要区分得那么清楚？”

他深深地看着罗祈安的眼睛：“小安，以后的生日，我们一起过？”

罗漓川把他带到餐桌前，端了一碗面放在他手里：“听杨阿姨说你每年生日都吃长寿面，以后，生日的长寿面由我来做好不好。”

罗祈安突然眼眶就湿润了。

他的罗漓川怎么能这么好，让他一点点低落的心情都维持不了太久。看到这碗热气腾腾、卖相比杨阿姨做的还精致的长寿面，他有些空荡荡的心忽而重新被填满了。甚至于，对以后的生日，都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期待。

罗漓川一个人，就能给他全世界的爱与包容吧。

他把面条的一头朝罗漓川递过去，垂着脑袋不让罗漓川看到他微红的眼眶：“你也生日快乐，你吃我的。”

罗漓川很严肃地说：“长寿面不能断。”

罗祈安眨眨眼，盖住眼里的湿气，继而重新展颜：“可是，我想要和你一起长长久久呀。”

罗漓川的心霎时柔软得不成样子。

最后两个人一起分享了长寿面。

心满意足地和小安吃过长寿面之后，两个人接到了来自罗家的电话，也许是怕勾起这个家庭一些敏感的回忆，罗赋和陈毓敏在电话那头没有直接祝罗漓川生日快乐，而是说：“今天周末，你们两个去吃点好吃的，爸爸妈妈给你们寄了礼物过来，今天有人联系你们，记得签收。”

罗祈安吃过罗漓川亲手做的长寿面之后，心情愉悦得不得了，完全没有回避这个话题的打算，听了陈毓敏的叮嘱后笑着说：“好呀，今天是漓川的生日，早上他做了长寿面，比杨阿姨做的还好吃！你们记得祝他生日快乐啊。”

自从离家之后，再和罗家联系时，他都会回避“爸爸”和“妈妈”这两个称呼，以往他心中或许会有小小的不舍，但今天他已经全然放下。

罗赋和陈毓敏便祝福了罗漓川，又叮嘱他们两个要互相照顾，有事记得跟家里联络，才挂断电话。

便征求罗祈安的意见：“生日想怎么过？”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摞文稿给罗祈安看。

罗祈安翻开，里面是几十个生日方案，有游乐场、极限运动等等，其严谨与细致程度简直不亚于公司的项目策划书。

罗祈安忍不住笑了，罗漓川就是有本事很冷酷地说一些情话。他翻完之后带着笑意说：“这些方案我都很喜欢，我们可以找时间一样一样地去试做，不过今天，我们两个一起画一幅画好不好？”

罗漓川当然立刻就答应下来：“我可以学。”

罗漓川被罗祈安带进了客厅西侧的画室，看着在画家上铺好画布，取了颜料盘、各式各样的笔、洗笔器、刮刀等等工具摆开，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你先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然后我在你画的基础上添加一些东西，你再继续创作，这样周而复始，直到我们都认为这幅画满意了为止。”

罗漓川就拿起了笔。

他确实没有一点绘画天分，连笔头都拿得别扭，不过罗祈安没在意这个，托着下巴坐在他旁边看他拿笔沾了蓝色的颜料，在画布下方画歪歪扭扭地画了两条杠杠。

非常之抽象。

然而罗祈安居然神奇地读懂了他的想法：“这是漓川吗？”

那条河，两个人初见的地方。

罗漓川“嗯”了一声，手臂紧绷姿态严肃得像是在做什么要紧事。

他继续画了两个圆点，几条线，两个圆点挨得极近，虽然罗祈安看不出图案表达的是什么，但他能猜到这是两个火柴人，挨着脑袋靠在一起——画的是他们第一次说话的场景。

画完这些罗漓川才把笔递给他，看样子居然有点紧张：“到你了。”

罗祈安握着笔考虑了一下，先把河水的轮廓勾勒了一下，再在火柴人身上添了几笔，顿时画面就更丰满了些，两个小人靠在一起的动作也足以辨认出来。他接着又在天上和河边描画了几笔，才把笔又递给罗漓川。

罗漓川被他的笔法开拓了思路，也拿着笔刷刷画了起来。

大概花了半天的时间初步画出场景，两个人吃完午饭后又一起修改了一下午，才画成一幅重彩油墨画。

画的是两个人第一次在漓川边见面，整幅画色彩明朗，气氛温馨，也许是罗漓川对罗祈安送给他的那副星空图印象太过深刻，在作画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用上了那副话的一些意境，比如远处的芦苇和船只，比如深浅不一的天幕，显得画面极有层次感。

罗漓川不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痕迹比较明显的几处：“小安，这儿也加几笔。”

罗祈安却是很喜欢这副画作：“现在就刚刚好，不用再画蛇添足了。”

“要裱起来吗？”罗漓川考虑了一下哪里的画框订做比较精致，这方面他不太懂行，还是问小安这个内行人比较靠谱。

罗祈安却摇摇头，把画布小心地从画架上掀了下来。

罗漓川这才发现他们画了一天的并不是普通的画布，布料很柔软，看上去挺大的，被小安揭下来他才发现有两层布。第二层布被第一层的颜料晕染出一些颜色，但看起来不太清晰。

罗祈安拿了颜料在第二层布上补色，很快第二层布的颜色也清晰起来，跟第一层的场景差不多，但细细看上去风格却要柔和一些，细节处很是不同。

罗祈安拿了两块布往设计室走，罗漓川猜到了什么，也跟上去，就见到他家小安一边用一些特殊的他不太懂的工具处理这两块布料，一边跟他解释：“这两块是手绘布料，处理一下就可以做成衣服。”

罗祈安很得意地弯了弯眼睛，拿出一套裁剪工具：“我们就有情侣装啦。”

罗漓川微愣，他突然就有种自己精心养了半年的小树苗结了果子，还颤颤悠悠地要把果子递给他吃的感觉。

原本他以为小安只是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所感动，才答应和他在一起，当然，即便是这样他也已经非常满足了，毕竟小安肯同意和他交往这件事，至今为止他想起来，依旧觉得美好得像是在做梦。

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小安心里的分量或许比他所想的，还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