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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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周庄玩？”晏榕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十几个分贝,引得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晏榕一咬牙，勉强压低声音问道，“和谁去周庄了？同事？什么同事？几个人？”

艾伦看了老板一眼,飞快答，“公司同事，和他一个小组。加上杜先生一共四个人。”

“过去玩多久？”

“这个不清楚。不过周庄离得近，应该就一两天吧。”

“两天？他还打算过夜呢？”

“呃……”

“那几个同事是男是女？”

“呃……两男一女……好像是。”

“都什么年纪？”

“应该和杜先生差不多大。”

“长得怎么样？”

“这……我没见过，不清楚。”

晏榕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盖住眼里的情绪，光线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冷峻的线条。

半截烟头被他捏成了两段，随意丢进了烟灰缸里。

“机票改签,今天就回去。”

艾伦现在被折腾得经验丰富起来了，再次确认，“明天中午荣格先生约了您吃午饭,取消吗？”

晏榕拉开椅子站起来，“少废话，现在就去机场。”

他现在正一肚子火,杜蘅非但不来道歉，竟然还敢背着他出去约人！

****

杜蘅一行四个人,每个人都住在不同的方向，距离最近的集合地点刚好是公司。

便约了周六早上九点在公司门口碰头,再一起去周庄。

杜蘅和朱静几乎同时到。

杜蘅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到一辆崭新的白色奔驰glc停在他身边。

化了淡妆,卷了头发，比平常打扮得稍显成熟的朱静摇下车窗朝他招手，“上车。”

本来杜蘅说他开车载四个人过去,但他感冒没好全，虽然烧退了，但头晕使不上力，还有些咳嗽，另外三个人不放心他开车，于是朱静自告奋勇，说她提议组的局，她开车来接大家。

杜蘅当时没提出意见，不过现在不好意思让朱静开车，便主动走过去建议，“我来开车吧。”

朱静笑道，“你生病还没好呢，要不你坐副驾驶，陪我说说话就行。”

这下杜蘅反而犹豫了，他知道副驾驶要承担陪聊的责任，但他实在不知道要和朱静聊些什么。他觉得王跃或者周俊楠明显更适合这项工作。可这两人都没来。

朱静又热情问道，“你吃早餐了吗？我带了粢饭团和小笼包。”

朱静给人一种盛情难却的意思。

不过杜蘅犹豫的这一会儿，刚好王跃和周俊楠同时到了，替他解了难题。

杜蘅往旁边让一步，交给他们去聊天。

王跃果然会活跃气氛，一来先称赞了一遍朱静的车，玩笑道，“朱静，快说你是不是富二代，不想闲着没事干才来和我们当同事。”

朱静顺着王跃的话用玩笑的语气回道，“是啊，赶紧抓住机会多和我出来玩，不然哪天心情不好我就辞职不干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玩笑话，周俊楠问，“等会儿要上高速，要不换个人开车？”

朱静马上从驾驶位上跳下来，“我上高速不行，你俩找个人开车吧，我坐后面去。”

王跃朝杜蘅看去，马上领悟过来，“行，我开车，俊楠你去副驾驶陪我聊天。”

他们三很快说定，杜蘅被安排到了后座和朱静一起坐。他对此没什么意见，不用坐在副驾驶聊天就行。

上车以后，王跃和周俊楠在前面聊天，杜蘅犯头疼，就靠在椅子上休息。朱静偶尔和他说几句话，杜蘅都是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从公司出发，先上高架，再走沪常高速，一个多小时后，四人便到达周庄古镇。

根据朱静的安排，他们上午先在周庄古镇内走一走，中午吃饭，下午去宗瑾美术馆选址的地方看看。

当天上午的天气很好，并没像天气预报里说的那样下雨，反而艳阳高照，一片空明。

晴空下，河道纵横，一座座古桥雕刻出历史的痕迹，桥下碧波盈盈，倒映着白墙黑瓦的房舍。

虽然是周末，但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所以游人不是很多。

他们沿着古镇里几条主干道散步，朱静王跃和周俊楠三个人走在前面，边吃边聊天，每个摊位前都停下来买东西。大家之前做了一个月的山顶别墅，紧接着又投身宗瑾美术馆的项目，基本上天天都在加班，难得能出来玩，心情都不错，气氛也一派轻松愉悦。

杜蘅本来就话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休闲旅游，此时更加安静，只管跟着他们后面，大半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思考。

就算抬头看景色，也都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前面三个人对他没要求，王跃就一句话，“杜蘅你小心看路，别掉水里就行。不然明天可能要上热搜啦。”

朱静偶尔给他递些小吃，他看着没忌口都接过来吃了。

周庄不大，一共就三四条街。

他们不坐船不干别的，只吃吃逛逛，上午两个小时刚好逛完。

中午朱静找了一家网上评价还不错的餐厅吃中饭。

水乡的餐厅几乎都临河而建，古香古色的老建筑，一面挨着青石板的街道，一面挨着河。

他们就围着河边窗下一张四人桌坐好。

杜蘅最后一个落座，但给他的位置已经留好了，在朱静旁边，王跃对面。

杜蘅压根没多想，以为大家是随便坐的，坐下以后就朝对岸看过去。虽说水乡的建筑风格都差不多，但换个角度，换个方位，风景却都不一样。

窗户敞开着，河对岸是一条青石板的小街，街边垂着杨柳，杨柳树下有五六个穿汉服的男女在拍写真照，男男女女两两成双，红衣绿群广袖飘飘，在这样秀美的古镇更显风雅。

杜蘅身边，朱静一脸羡慕地叫道，“我们下次也组团来拍照吧。”

王跃点头，手搭在周俊楠肩膀上，“拍照的话，俊楠把你女朋友带上，你女朋友不是挺喜欢拍照吗。”

“可以啊。这里春天最好看，下次我们春天再来玩两天。”周俊楠说着话，握着杯子正准备喝茶的手一顿，朝杜蘅说，“对了，杜蘅你要带女朋友一起吗？”

他们三个就杜蘅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进行过讨论，但没讨论出个结果。

杜蘅闻言收回目光，不知话题怎么到了自己身上。

晏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和晏榕一起来这里拍古风照？

当年懵懂“热恋”时，他曾为自己和晏榕设想过许多种未来。比如平时一起工作，假期一起出门玩，从上海周边开始，去每个城市看当地有名的建筑或者纯粹放松玩一玩，可惜这么些年以来他俩哪里都没有一起去过。

后来所有的心思都渐渐淡去。

王跃见他发呆，又问一遍。

杜蘅回过神，摇了摇头.

其他三个人对看一眼，朱静脸上明显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

午饭吃了周庄有名的万三蹄，饭后去四人一起去宗瑾美术馆。

宗谨美术馆的选址在周庄古镇西面，大约七八千平米，地方已经规划好了。

两条河流刚好在此处交错而过，远远近近一片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象，美术馆的地址孤立在河的对岸，被黄草植被覆盖，犹如一座孤岛。

四个人站在河对岸隔着河水看过去，并不能轻易走近，王跃说道，“这地方可真有意思。”

朱静问，“我们是要过去吗？还是就在这里看看？”

杜蘅想了想，往河边走去，“你们等我一下。”

其他三人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儿，见杜蘅跳上一条船，船工摇着桨朝他们划了过来。

三人先后跳上去，朱静笑道，“在古镇里面没坐上船，出来倒是坐上了。”

船沿着河慢慢划动。

杜蘅站在船头，将四面八方的景色都收入脑海中。

对于宗瑾美术馆的设计、空间布局与规划，他心有早有方向，也出了部分图纸。

但建筑设计非常讲究与既有文化环境、社会换将的融合，所以他才特别想来当地看看。

而且如王跃前两天所说，一楼到二楼中间有一段空间，他一直没想好要怎么设计。

那段空间很大，而且是两个主要展区之间的连接点，他既不想设计的平庸，也怕设计得过于突兀。

他读过宗瑾的诗词散文，也看过宗瑾的画作，他理想中的这座美术馆，最好与宗瑾笔下的故乡传递出同样的美学质感。

船行水面，橹声桨影衬着远处的庭院民居，又有一种不同的意境。

那片被河流包围着的荒草地，在杜蘅眼中仿佛已经伫立起他心目中的美术馆。

船行过半时，忽然天色转阴，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不大，缠缠绵绵像雾一样缭绕空中。

从他站立在船上的角度往外望，周庄的小桥流水，屋舍人家，都笼罩在蒙蒙烟雨里，有一番穿透历史与岁月的宁静淡泊。

笙歌散尽游人去，双燕归来细雨中。

几个人都看呆了，朱静感叹道，“雨中江南真美呀。”

不过因为下雨，他们又没带伞，所以得提前回去。

只是杜蘅还舍不得走，“你们先回去，我再转转。”

其他人知道他一心在工作上，也不强求，王跃说道，“行，我们去找吃晚饭的地方，找好发消息给你。”

于是杜蘅又独自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

等他回去时，小雨刚停，忽然又下起暴雨。

这场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又急又猛，气势汹汹，及时挽救了天气预报的口碑，却让他们几个人无法当天回上海。

不过周庄民宿多，不能回去，他们便找了一个不错的民宿住下。

****

民宿是一个独立的院子，一个客厅带四间卧室，中间一个天井，刚好够他们四个人住，谁也不挤着谁。

外面下暴雨，大家玩了一天也都累了，便都聚在客厅里玩手机。

客厅里有一张很大的桌子，杜蘅就坐在桌子旁，铺开一张纸，拿着铅笔在纸上画图。

今天在船上，他换了一个角度，有一些新的灵感，想及时记录下来，他头还有些晕，怕睡一觉起来会忘记。

时间在杜蘅的笔尖流淌，沙沙声混着偶尔叮咚一下的手机提示音，很快就到了深夜。

杜蘅研究得入迷，他自己不觉得累，旁边人看了却操心起来。

朱静凑过来，“今天出来玩，你就早点休息。”

杜蘅盯着笔下的图纸，心不在焉“嗯”一声，“谢谢。”

王跃和周俊楠忍不住笑道，“你别和他说话，他根本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朱静指指杜蘅，回头对那两人说，“可他病还没好呢。你们看他脸色，比上午差多了。”

杜蘅的脸色确实不好。

王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到桌子前看他画的图。

图纸上很乱，看得出杜蘅画了几稿，不满意又重画。

王跃和杜蘅一起做这个项目，对项目进度十分了解，知道杜蘅卡在哪里。

他靠在桌子上，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把前两天就想说但一直没说的话说出来，“杜蘅，其实你不用费这么大劲折腾自己，去考虑怎么设计一楼和二楼的空间。“

王跃的这话说的奇怪，杜蘅停下来笔，抬头看向王跃。

王跃舔了下嘴唇，“现在时间紧，马上又要投标……我那天翻到隈研吾的一个设计，有个中庭做得挺好看的，我觉得参考那个做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隈研吾是日本当代享有盛誉的建筑设计师，有许多经典作品也拿过很多奖，也被不少人模仿过设计风格。

杜蘅愣了一下，表情明显有些不对，“你的意思是……让我抄袭别人的设计？”

王跃脸色一红，扭开目光，“这怎么能算抄袭，就是借鉴一下。现在不都是这么操作的嘛。而且甲方也喜欢看到我们用国外成功的设计方案。你用了，他还觉得你时尚和nb，是加分项。”

杜蘅抿紧嘴唇，没说话。

其他两个人的脸色不约而同有点奇怪，这种话题有点敏感，一般大家都默认这么做，到处模仿、四处拼接别人的设计，有时候模仿得好因此一举成名得也不再少数，而且建筑界对于抄袭非常难定义，尤其在国内。

设计这行很累，哪怕是大师级的人物，到了中后期也常常江郎才尽、灵感枯竭。

但这种事没人说出来罢了。

他们知道王跃是为了杜蘅好，不过这话说出来，杜蘅不接受，就有点……

“谢谢。”

杜蘅看着面前的图纸，没什么表情的说，“现在还没到投标的时间，我再想一想。”

王跃往后退开两步，耸耸肩，“只有一周时间，一共五个大空间还有三个空间没做好，你最近身体也不好，何必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呢。“

“不是浪费时间。“杜蘅飞快反驳，然后咳嗦了一下，镇定说道，“我会在投标之前完稿。”

朱静和周俊楠互相看看对方，坐在原地不敢动。

王跃，“行吧，你自己考虑一下。我知道你上次的别墅做得很好，但这次时间紧张很多，对手也和上次不是一个等级。你别太为难自己。反正我觉得那个中庭和你现在的方案很配，你可以看看。“

杜蘅这次没接话，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却也也丝毫没有退让和考虑的意思。

周俊楠和朱静赶紧出来打圆场，转移到其他话题上去。

****

第二天早上，在民宿吃过早餐，几人便返回上海。

前一天晚上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返程的路上大家都默契地不提发生过的事情。杜蘅睡觉休息，王跃开车，就是车内比来时要安静很多。

从周庄回来，按路线，周俊楠先到家，随后是王跃。

最后是杜蘅和朱静。

送好王跃和周俊楠以后，杜蘅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但朱静已经换到驾驶室发动了车子，“没事，我送完你再回家一样的，外面下雨呢，打车多不方便。”

杜蘅便不再多说，他今天确实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天下午淋了雨的关系，头疼比昨天早上厉害许多。

他又眯了一会儿，觉得晕乎乎，还觉得冷，他往空调出风口看去，那里调到了最低档，但吹在他身上却有一种风霜拂面的感觉。

他想回家以后得吃药睡一觉，明天才能正常去上班。

迷迷糊糊中开了一段路，他感到车子停了下来，睁开眼睛一看，到小区门口了。

朱静问他住哪栋，进去怎么开。

他摆了摆手，“停在这里就行，里面不好开。”

朱静听他说话，吃了一惊，“你嗓子怎么了？”

杜蘅自己一开口也才发现声音沙沙的。

朱静回头问，“你感冒加重了？要么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折腾了，我家里有药。”

他说着下了车，绕到驾驶室那边，打起精神说道，“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好。”朱静还有些不放心，“你吃了药要是还没好，明天就请假。”

“嗯。”杜蘅点头，按他从前的经验，退烧之后应该过几天就好了，没想到这次越来越重，“路上小心。”

朱静满脸担忧，又叮嘱一遍，“你今天一定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下周才有精神工作。”

****

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晏榕终于抵达浦东国际机场。

下飞机后，晏榕本来想让司机去周庄，但想了想，还是让司机往杜蘅家里开。

他印象里杜蘅很乖，几乎没在外面过过夜，周庄又离得近，当天来回完全足够。

路上，为了确定杜蘅在哪，他给杜蘅打了电话，打通了，但一直没人接听。

他走时杜蘅关机，等他回来，杜蘅又不接电话。

他原本想的是杜蘅就算来道歉他也得把人晾几天才会答应和好，可现在竟然是他巴巴的赶回来。还是在他很清醒的情况下。

晏榕虽然坐的头等舱，可长途飞行总归不舒服，杜蘅不接电话，更把那份不舒服加重一个度。

还有一些烦躁，烦躁的来源大概是不知道杜蘅在哪。

杜蘅大部分时间都在他想见就能见到的地方，这种不知道他在哪的感觉，让他相当难挨。

一路上，司机和艾伦都不敢说话，只期盼着早点到目的地，好把老板送走。

一个多小时后，宾利终于到了杜蘅住的小区门口。

然而到达目的地似乎并不意味着之后能够风平浪静。这是艾伦的第一反应。

他们在门口提前遇到杜蘅了。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晏榕还是能看出和杜蘅说话的是个女人。

杜蘅正弯着腰，同那女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直起腰挥了挥手，看姿态关系非常不错。

对，他们是同事，关系自然还可以，但节假日还这样停在小区门口说话就太不像话了。

晏榕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打了个来回，他见过太多人表达爱意的样子，不用仔细看，光凭一个轮廓就能百分百确定驾驶室里的女人对杜蘅一定有想法，这个想法还很明显很张狂。

至于杜蘅是什么态度，因为杜蘅背对着自己，所以他不能确定。

但有一点很肯定，他们昨天出去，今天上午才回来！

在外面过夜了？！

对，肯定过夜了！

过完夜还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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