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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小卖部失火一案,是很明显的蓄意纵火。

而纵火犯没逃没躲也没隐瞒身份,就直勾勾地站在犯罪现场附近,拿着汽油桶,坐等警察抓走她。

饶是如此,贺栖淮赶到现场时,两人对视的一刹那,还是从她眼中读出了一丝丝惊讶。

“怎么是你……”

确实是个老熟人,几天前他们才刚见过面,那个浑身黑黢黢的矮个子短发女人,正是twinkle服装厂的五十八号女工。

消防车声音刺耳,头顶浓烟不散,贺栖淮在划好的安全区域内,狠狠地抓住了她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烧了这里?这里面有关键证据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犯法!”

她只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不解释,也不反抗。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贺栖淮看着火势冲天的小卖部,心里满是懊悔与愤怒。

“我、我想毀掉他电脑里的照片。”

“朱来福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拿照片威胁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我就要!我就要——!!!”

“我要把汽油泼在电脑上,然后一把火烧了它!哈哈哈哈!我要毁了照片!我就要!我就要!”

“你们拦不住我!哈哈哈哈!烧掉了!全都烧掉了!”

她仿佛魔怔了一般,突然大声尖叫地跳了起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又黑又长的指甲无情往贺栖淮脸上刮去。

贺栖淮当然不会连个普通中年妇女都躲不开,侧身一闪,一手抓过她作乱的胳膊,折到身后用手铐铐住,狠狠箍着她,不让她伤及无辜群众。

可是即便动不了,五十八号女工嘴里依旧大声喊着,尖锐的嗓音伴随着消防车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街头:

“用汽油!烧掉电脑!哈哈哈哈!我成功了哈哈哈哈!”

她像个被人操控的机械木偶,眼里黯淡无光,背后则是满天浓烟,火势冲天。

关于重启案件所有的线索,都在这死气沉沉的烟雾中埋葬了。

……

河童的案子结束后,贺栖淮休了整整一个月的假。

在最热的三伏天里躲在凉席上吹空调吃雪糕,每个黄昏跑去树荫底下跟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下象棋,偶尔贺栖湄嫌他烦了,他就会去街区的新华书店,捧上几本书,找个窗口的位置看一下午。

有时候看书看累了,他就会抬起头,对着休息区门口“知名作家程寰”的人形立牌做个鬼脸,嘴角不自觉泛起微笑。

这会让他想起几年前在帝都的那个热夏,同样是在图书馆,他与程寰初次相遇时,惊动全校的场景。

那天的程寰也穿着一身西装,和这破立牌一样人模狗样。

无论过了多少个夏天,贺栖淮从不后悔遇见他。

说来也奇怪,休假了快三个星期,程寰竟没怎么来烦他,只是偶尔发几条消息调侃几句,一副很忙的样子。

贺栖淮原本以为又出了大案子,程寰同志在市局努力工作。结果前天他发了个短信向杨霜问了下情况,才得知最近南城要开个国际性盛会,治安抓得严,全是下面的小片警在努力工作巡逻,大案子一个没出,刑侦支队闲出个屁来,根本没程大专家的用武之地。

五十八号女工放火这件事,证据明确,结案也结得迅速。反正她就是一口咬定是她自己非要毁灭相关证据,打死不说别的原因,更不承认有人指示,听说审讯的时候还发了几次疯,咬了谢承然的胳膊一口,把小伙子吓得差点去疾控中心打狂犬疫苗。

五十八号女工没有过精神病史,这样激烈的反应未免太过失常,程寰提出她可能有被人催眠洗脑过的可能,市局众人皆表示同意,目前她已经被单独关押起来,每天有心理医生辅导交流,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她恢复正常。

当然,这些都不是贺栖淮能控制的范畴了。

休假真爽,当废物好啊。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去想许多忙起来时没空思考的事儿,这些天混吃等死的废宅青年贺栖淮想了很多,关于母亲的,关于程寰的。

事到如今,贺栖淮依旧不知道自己对程寰,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母亲去世之前,他可以拍拍胸脯保证他爱他,后来他怨他弃自己而去,怨他没能和自己一起承担……分别的五年中,贺栖淮无时不刻都在想,程寰肯定不会回来了,他会在国外继续度过他精彩又惹人艳羡的余生,或许有一天贺栖淮会在国内听见他结婚的消息,在报纸上看到他娇妻在侧、儿孙满堂、幸福美满。

而贺栖淮呢?他肯定永远都不会去选择欺骗一个无辜的姑娘,他也不觉得自己还能接受另一个除了程寰之外的男人,或许他会在悔恨中孤单度过一辈子,独自老去。

他并不想这样,因为他曾尝过爱情的甜,他甘之如饴。

他内心的火焰在程寰回国的那一刻死灰复燃,又在这些天的相处和撩拨中燃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也尝试着捂住耳朵不听那个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解释,可到头来他还是信了他说的一切,信了程寰那句“这五年一直爱着你”,信了他说“我会把你追回来”。

真是蠢到无可救药啊。贺栖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形立牌,想冲上去给他一拳,又想给他画上个猫脸,让他出丑……

“喜欢就拿去吧,这个程寰老师。”

耳畔突然传来活泼的调侃声,贺栖淮惊得一屁股从凳子上站起,只见眼前一个眉目清秀的马尾女生正捂着嘴偷笑,她身上穿着书店制服,似乎被贺栖淮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

“您在和我讲话吗?”贺栖淮懵逼问道。

“是呀,您是程寰老师的粉丝吧?”女生嬉笑着拍了拍贺栖淮的肩,朝身后的立牌指去:“我看你盯着这个牌子发呆好半天了,估计是真爱,你喜欢就抱走吧,这个立牌是去年的,店里刚做了新的‘程老师’,比这个帅,明天就换掉了。”

“啊这……”

“没事儿,拿去吧!”

女生热情大方地把“程寰”塞进了贺栖淮怀里,周围几个小姑娘还起哄鼓掌,说什么“男粉就是疯狂”,整得贺栖淮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想总不能把“程寰”丢进垃圾桶吧,只好尴尬地说了声谢谢,逃也似地飞奔出书店,迅速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草,真他妈丢人。

下次走神发呆一定得盯裤裆,省着闹出尴尬事儿来,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脸都丢尽。

贺栖淮一边蹂躏着怀里的程寰一边暗戳戳盘算着,等会进小区时一定要发挥出他当年在警校百米冲刺不到十一秒的速度,拒绝任何一个老大爷老大妈的搭讪,赶紧回家把这玩意藏好,省着贺栖湄看到又要唧唧歪……

叮铃叮铃,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歪?”

“你在哪?”

熟悉低沉的男声从耳边响起,正是怀里这立牌的本尊,程寰先生。

“在……在外面有事。”

“哦,要不要我来接你?或者我就在你家楼下等着?”

“……”

偏偏这个时候来家门口守着,您不能圆润地滚蛋吗?

然而程总绝对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哪怕贺栖淮当场决定今晚不回家,这货也一定能想办法把他从南城一个任何小角落揪出来,况且贺栖淮也不打算抱着这么大个“程寰”四处逃窜,万一遇上个熟人还真不好解释。

于是,自然而然地,抱着大号人形立牌的贺栖淮,在自家小区门口,撞上了程寰本人。

还有跟在他身后,拖着个小型行李箱的贺栖湄。

“……那啥,书店小妹硬塞给我的,让我帮忙垃圾分类。”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欲盖弥彰,欲盖弥彰就是心里有鬼,心里有鬼就会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自然瞒不过程寰的眼睛。

程寰眉头轻挑,对自己被当成垃圾的事情没有任何反对情绪,反而大步流星走上前去,把那牌子立起来正了正,让它骄傲地站立在贺栖淮身边:

“留着吧,和你挺配。”

贺栖淮见他没多问,心中窃喜,赶忙一本正经地将立牌拖走,转移话题:

“你来我家做什么?”

“你妹妹从帝都参加完比赛,时间正好和我差不多,我就让私人飞机顺便接她一起回来了,正好给你省张机票钱。”

“你?去帝都比赛?”贺栖淮差点惊掉下巴,回头瞪着坚持自己拖行李箱的小姑娘。

这丫头前几天确实说过要去比赛的事儿,贺栖淮还以为只是南城市内的小比赛,没想到她一个人跑去帝都了,还破天荒地没找他报销路费钱。

“帝都那么大,你找得到路吗?”

“路肯定找得到啊,之前我带妈妈来看病的时候,你们学校封闭式管理不让你出来,不都是我用导航找路!”

“好吧好吧,你厉害得很。”

贺栖淮选择嘴上妥协,不再与她争辩。心里倒有几分窃喜,觉得妹妹确实长大了不少,很多事能独立自主了。

程寰大老远送贺栖湄回家,贺家没有赶客的道理,小丫头手艺不错,干脆就留程寰吃顿晚饭,反正这人的胃不娇气,对付一顿不为难他。

少女穿上粉色围裙在厨房忙碌,煎肉下锅,滋滋作响,带着辣子气息的饭菜香气在屋里氤氲开来。贺栖淮将那个该死的立牌扔进阳台,一回头见程寰正拖着个脸,胳膊手撑在桌上打量着客厅内有些斑驳的墙壁。

“没钱刷新漆,凑合着住,沙发可以坐,我没丢臭袜子。”

“嗯。”

程寰听话地在沙发上坐下,目不转睛盯着贺栖淮在饭桌前摆弄餐具的背影,腿长腰细,身上肌肉坚实有力,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不油腻也不显女气。这个家伙虽然当了五年社畜,一副好身材丝毫没毀,在宽松的黑色t恤下显得无比诱人。

“你回帝都了。”贺栖淮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心跳却加速跳动不停。

“市局暂时没大案子,工作老魔头那边有事找我。”

工作老魔头是程寰对他爸的称呼。程老先生在外名利双收,多金又常做慈善,商界提到他无人不尊敬佩服。而程寰对他这个爹倒比较冷淡,有钱人家大多血缘关系淡薄,以往程寰要钱时还得偶尔摆出个讨好脸,现在自己地位稳固了,程老先生管不住他,他也就明目张胆地屁股不沾家了。

“是公司的事吗?”

朱来福的事情被报道出来后,许多媒体和人民指责twinkle服装公司任由员工被骚扰而不作为,外加小卖部纵火案的犯人也是twinkle服装公司的女工,twinkle服装厂近一个月连连亏损、股票暴跌。程家和任家商业合作颇多,贺栖淮怀疑他们很可能也受到了牵连。

“不是。”程寰笑道:“是关于你的事。”

贺栖淮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才对母亲的案子起了疑心想重新调查,程老先生那边那么快就得知消息了?他打算再次阻拦他吗?来福小卖部的失火和程老先生有没有关联?

不过程老先生再怎么对儿子放任不管,程寰跑来市局晃荡了大半个月他也不可能一无所知,若是有心干预他俩,恐怕早就想办法动了手脚。

“你父亲他……是不是想和之前一样把你支开,不许我调查。”

“那倒没有。”程寰非常自觉地拿起茶几上的小西红柿送进嘴里:“出乎我意料,他居然没说我烂泥巴扶不上墙。他说我们想查可以,他不赞成,也不会阻拦。”

“嗯?”

“但是他说,查到的结果,一定不会比现在好。”

贺栖淮皱着眉头,觉得这句话越想越诡异。

什么叫不会比现在好?难道还有比他自己害死母亲更糟糕的结局吗?

见贺栖淮苦大仇深的倒霉样,程寰宽慰似地喂给他一颗番茄,乐观道:

“不过你放心,我爹这话的意思大概是确信我俩不会死,不然他不会让我去查,毕竟程家就我一个孩子。”

“嗯……”贺栖淮无心听他宽慰的调侃,依旧沉浸在程老先生的话里,无法自拔。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程寰补充道:“五年前的十二月十三日到二十三日,朱来福因为酒驾在南城蹲了十天局子,你我照片被拍的那次帝都大桥灯光秀在十二月十七日,这个时间点,朱来福不可能在帝都。”

也就是说,那张照片,不是朱来福本人拍的。

而是他以某种方式,从别处换来的发财利器。

这个拍照人的身份,很可能就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作者有话要说:  喵呜,河童的案子结束啦,照例发了颗小糖~上次评论区有几个小可爱说河童有点吓人qaq,临安保证下个案子不吓人!骗人是猪头!

感谢伊织娜邪小可爱的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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