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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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太近，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就像在车里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

涂滟有一瞬恍神。

她确实在潘医生那里撒了谎，其实她记得一些，只是些不连贯的记忆碎片，如果不是清醒后她坐在他腿上，她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一块碎片关于痛楚。她的精神跑在了身体的前面，精神摇旗呐喊命令她冲向他，身体却蜷缩抗拒。第一下接触，她觉得自己在吞一棵树，树皮嶙峋，她是只被撕裂的鸟，无边的痛苦逼着她哭喊出声。

一块碎片关于快乐。当身体追上精神，便诞生出无边的快乐，她变成热腾腾的沼泽，用自己的水分滋养那棵生机勃勃的树。她在闷热的车厢里奋力扑腾，手指叉入他的指缝紧紧捏着，汗水淌下来，沼泽变得更加泥泞。

还有一块碎片，是他咬着她的唇低叹：“宝贝儿，你真美。”

两年前那晚他们也这样疯过。他用牙尖撕咬她的唇，在耳边说她是花苞，要她为他开放。第二天一早他给她戒指，承诺跟她同度余生。

那一刻真幸福。

下午接到医院电话，她到那儿的时候发现他不认得她了。

傍晚，传来她的爸爸——刑警涂安国——被贩毒集团绑架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在家门口捡到光盘。她知道应该送给办案的人，但她忍不住看了。那是她爸爸被杀害的视频，手段残忍，丧尽天良。她哭到嗓子发不出声音，把电视机的电源拽了。

一周后警方搜山，尸体被那些人故意扔七零八落，最后只拼出半个身子。涂安国为警一生抓过许多毒贩，招来杀身之祸。作为缉毒警察的家人也不安全，当晚妈妈带着她和涂希连夜逃离这座城市。涂安国的追悼会没有家人参与，局里办了后事，把他安葬在烈士陵园。

直到现在，两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可回想起来反倒觉得是一场梦了。

涂滟经历过的太多，知道平淡生活的可贵。赵柬生活的世界充满了心机诡谲，她不想同他有什么瓜葛。

她找回了自己的铠甲。

赵柬退开两寸，含笑看她，愣了。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双颊酡红的女孩，却发现她双眸清亮，恢复了冰封千里的样子。

“谢谢赵老板关心。”她平静地说。

赵柬的浓眉往下压了压，目露不解。涂滟推开他一条胳膊站出去，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朝着赵柬浅鞠一躬，说：“时间不早了，赵老板早点回家，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赵柬单手压在车门上，扭头看着她的背影。黑发黑衣黑裤，要不是雪白的后颈泛着莹莹的白，她整个人就融进夜色里了。

他伸出舌头舔舔嘴角，又笑了。

合同为期一年，他有的是时间研究她。

等涂滟的身影看不见了，赵柬摸出手机，背靠着车身给左冷松打电话。

“给我做件事。”

“我的赵老板，现在是下班时间，医院不给我加班费，拜托你有点儿劳动法意识好吗？”左冷松不满地嘟囔。

“我记得你说过，想给神经科换一台直线加速器。”赵柬口气闲闲。

左冷松当即改口：“有事儿您说话！只要我能做到，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给你一种药，一天时间能不能查出成分？”

“中药还是西药？”

赵柬手伸进裤兜找到那粒药丸。在潘医生家的时候他藏了一粒。潘医生自称是心理医生，却会自己制药，他信不过。

他把药丸送到眼前细看，漆黑光亮，像小动物的粪便。又用鼻子嗅了嗅，没什么气味。想了想说：“像中药。”

“中药就有点儿难了。”左冷松说，“那玩意成分太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一块儿熬。”

“我记得你说过，想要一台属于自己的质谱分析仪。”

“药在哪儿？我去拿！明天天黑之前出结果！”

“在我这儿。我给你送过去。”赵柬说完，拉开车门上车，掉头，开出小区。

————

这一夜，涂滟睡得很沉。早七点被电话铃声叫醒，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听到厉敬峰的声音。

“涂小姐，我到你楼下了，老板让你立刻下来。”

涂滟揉揉眼睛，说：“好。”

她还没完全转醒，嗓音带着慵懒倦怠的苏哑。

“还没起床？”赵柬的声音突然传来，隐隐含笑。涂滟顿时清醒了大半。

她立刻掀开被子下床，打开衣橱。衣橱里一水的黑，像个煤窑。涂滟用肩膀夹着手机伸手进去找衣服，低声回答：“起了。”

“给你十五分钟。”赵柬说。

涂滟：“哦。”拿出一条版型利落的黑色休闲裤，一件黑色短袖衬衣。

“别吃东西，水也不要喝。”赵柬吩咐完挂了电话。

涂滟不去深究他为什么不许她吃饭喝水，他这人本就邪性，她懒得去猜。把手机扔到床上，脱了睡衣，换上衣裤。

推门出去的时候她动作很轻，因为黎晚秋占了次卧，涂希睡在客厅沙发里。两人天天玩游戏到后半夜，第二天睡到午后。

涂滟洗漱之后，轻手轻脚出门。

七点十分，太阳高挂在东方天空，天气晴朗得不像话。黑色宾利招摇地停在楼道门口，漆面反射着阳光，庞大的车身占满整个甬道。

厉敬峰开车，赵柬坐在后排。涂滟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准备上去，赵柬懒懒开口：“你到后面来，我有话问你。”

涂滟顿了顿，关上车门，走到后面。

她上了车，厉敬峰轰着油门慢慢倒车，退出去后好拐弯。

涂滟坐下后转过脸朝着赵柬，等他问话。

赵柬今天穿一件白色polo衫，左胸一个线绣的armano标志，小翻领，扣子没系。他微微仰着头，喉结明显地立着。穿米色休闲裤，脚上是一双深驼色便鞋。大地色系配色，让他整个人显得亲和了不少。

他正双腿交叠懒洋洋地坐着，勾着唇角用眼尾睨她，似笑非笑。

要换个男人这样看她，她早一拳招呼上去了。

涂滟眉毛往下压，轻抿嘴唇。

她早晨没喝水，嘴唇发干，唇纹明显，搞得他想过去给她润润。

赵柬移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涂滟颔首，低声说：“皮外伤，已经好了，谢老板关心。”

赵柬嗤了声，咕哝：“谢？算了吧，虚情假意。”

一大早不让吃饭喝水，见了面还发神经。

涂滟不跟他计较。她做的是服务业，什么样的人都要学会应付。现在他是她的老板，不能起冲突，她装没听见好了。以后这种日子还长着呢。

“昨晚给你发微信为什么不回？”轻飘飘的问话丢过来。

什么微信？涂滟迷惘。忙拿出手机来看，还真有一条未读微信，是赵柬发的，问她伤口怎么样了。昨晚她回来之后疲倦得很，洗了洗便睡了，压根没看手机。

“昨晚睡得早。”她解释。

“累的？”他问。

“嗯。”她诚实回答。

赵柬哼道：“才做了四十分钟，我还没觉得累，你倒先累了？”

涂滟眉头猛地蹙紧，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捏紧。

开车的厉敬峰心中默念：我刚二十岁，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听不懂。

见小女人快被惹毛了，赵柬及时收手，换了话题：“今天陪我去医院体检。”

“好。”涂滟应了，声儿发沉，两只拳头还攥着。

赵柬忍俊不禁地别开脸，朝着他那边的车窗笑。

欺负人家小姑娘不对，他不是个恃强凌弱的人，这点恶趣味窜了头还真没压住。

赵柬回眸朝涂滟瞄了眼，摸出手机递给她。

涂滟不解地看看他，不知道他又要闹什么妖。赵柬眼尾带着浓浓的笑意，说：“昨晚给猫录了个段视频，想发给你，可文件太大微信发不出。”

涂滟眼睛一亮，接着又有点儿戒备，怕他玩弄她。

别是录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赵柬用手机碰碰她的胳膊，眼神透出不耐烦。涂滟只好接过去，看还真是猫的视频，录的是给猫洗澡。那只猫本来就瘦，毛沾了水后更显得三角脸水蛇腰。好处是它洗澡一点儿都不闹，可也很不喜欢，眯着眼一副任人蹂|躏的惨样，嘴巴叽里咕噜骂骂咧咧的，随着人给它搓澡的动作还飚出几声颤音儿。

涂滟忍不住抿嘴笑，赵柬胳膊肘担在车门，两根指头支在耳侧，歪着头含笑看着她。

视频很长，录了半个小时。洗澡、擦干、吹毛、剪指甲，有两只手在伺候猫，手背干瘪，手指枯瘦，看起来年纪不小，却一直没拍到她的正脸。

一个苍老的女声传出来：“少爷，这猫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了？人家漂亮着呢。”赵柬宠溺的声音，屏幕出现了一只脉络分明的大手，摁在猫的脑袋上揉了揉。

涂滟愣了。

她没想到视频是他亲自拍的。他竟有这份耐心，对着猫拍半个小时。

“你看这毛跟火燎了似的。好看什么呀！”

“这叫玳瑁猫，很名贵的品种。”

“啊？”女人惊讶，两只手掰着猫的下巴让它抬头，默了一会，说，“嗐！你又胡说八道骗我是不是？什么名贵猫啊，这尖嘴猴腮的一看就是大街上胡乱配出来的野猫。你想养猫让老厉去给你弄只好的哇，怎么突然带这么个东西回来？”

“有人逼着我养。”赵柬说。

“我才不信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逼你？”女人不信。

“真有。”他笑。

“谁？”

“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