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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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你报什么呀？”

夏天的蝉鸣总在下午显得特别聒噪，高二14班的讲台上趴着两个男生，个子又高又黑的名叫盛遇,是体育委员。

周末就是澄江一中的运动会，他正在统计报名项目：“踢球的跑步应该挺快的吧，要不来个一百米？”

文艺委员张宙在一边添油加醋：“一百两百四百要不都给我们亦亦安排一下。”

赵斯亦一支笔敲上他脑门：“别了，一百米都是体育生,跑了也白跑。”

“对哦，也是。”

赵斯亦努努嘴：“其他人都报了什么？”

盛遇照着表给他念：“于建新说他肺活量好，报的一千五和八百，嘿嘿铅球是我,跨栏是陈波,这孙子腿长，麻杆儿似的,还有跳远也是陈波,跳高嘛,腰得有劲儿,刚班头喊江城报了个,现在就差短跑没人了。”

赵斯亦抿抿嘴：“那我报个四百和二百吧。”

“成！刚好还有吴小康,你俩一起跑四百。”

盛遇很高兴的填上表走人,张宙留在这,看着赵斯亦笑嘻嘻：“今天早上看你跟江城一起来的,你俩关系现在还挺好？”

他还记着很早之前动感boy被刷掉的事,小声问：“嘶，我记得你们之前不是不太对付吗？”

赵斯亦顿了一下，低头：“就那样。”

他上周五刚刚跟江城亲上小嘴，还没有人知道。

张宙点点头：“你是我见过跟他走的最近的人了,一般咱们同学都不敢跟他一起上下学的。“

赵斯亦抬头：”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很冷吗？”

张宙比了个哆嗦的样子：“跟他说话都经常不搭理的，刚上高一的时候还有很多女生来表白，但是都被冻走啦。现在声名远扬，都没什么女孩子敢凑过来。”

“很多女生表白？”

赵斯亦努努嘴，像是顺口问：“那江城...以前谈过恋爱吗？”

张宙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跟他也不熟，长这么帅，应该谈过吧？”

澄江一中是禁止早恋的，但这种规定在艺术班和体育班基本形同虚设，十五六岁的青春期，不谈谈恋爱哪里叫青春？

但他跟江城只是亲了嘴，最后到底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要怎么跟男生谈恋爱。

那天两个人粘在一起，完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赵斯亦一想就想了大半个上午，连打了下课铃也没发觉。

他回过神来，发现大部队已经开始奔向食堂，外面的走廊人影一大片一大片的掠过，水泥地都是响起的脚步声。

赵斯亦没动。

江城收完了书包，也没动。

这样不上课的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宝贵了起来，又像是一种默契——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同学或者朋友，中午的这一个小时应该要和对方一起度过。

赵斯亦先看一眼江城，问：“去、去哪儿吃？”

磨磨唧唧拖到这会儿，食堂多半是没了好菜，很可能连汤都没了蛋花。

但学校附近有小吃街，走过去也就十五分钟，还可以单独相处一会儿。

赵斯亦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又不好意思说的这么明显。

他侧头，眼神飘过去，江城的声音很沉稳：“去小吃街？”

赵斯亦“哦”一声。

“好呀。”

.

“红烧牛肉面两份，一份不要香菜一份加根火腿肠再加个煎蛋。”

老板娘吆喝一声，江城说出去买饮料，赵斯亦挑了张干净靠里的桌子坐下来。

午休只有一个小时，其实选择来小吃街的学生不多，毕竟来回走路就是半小时。

大多数人都奔在食堂和面包，泡面和煎饼果子之中，走到这里来的基本都是想要单独吃顿饭的。

赵斯亦看了一圈，他旁边的三四桌都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有些很明显是小情侣的关系。

老板娘动作很麻利，两只空碗一放，舀汤下面。两万飘着热气的牛肉面很快端上来，带火腿肠和煎蛋的放在赵斯亦跟前。

他吃面从来喜欢加料，什么小青菜鸡丁火腿片荷包蛋，什么都想加一点，一碗端上来，格外丰盛。

反观江城的面，因为不要葱花香菜，清汤上只飘着几片牛肉，格外冷淡。

赵斯亦努努嘴，把火腿肠用筷子夹断，放了一半进江城碗里，又把自己的荷包蛋夹过去。

他总觉得现在两个人关系不一样了，有什么都应该一起，吃饭要在一起，吃的东西也应该一起。

而且江城也不能嫌弃他。

毕竟亲都亲过了。

赵斯亦这边分完东西，江城刚好买了两杯牛奶走进来。

他个子高，再加上那张不常出现的校草脸实在是太过惹眼，几乎走过哪里，旁边的人都会抬头看一眼，再看看跟他一起吃饭的赵斯亦，发现是个男生，才收起好奇的目光，把头撇回去。

赵斯亦被看的脸有点发热，虽然别人压根没多想，因为是两个男生吃饭，再正常不过，但他已经心虚的不行。

第一次谈恋爱。

哪有不紧张的。

江城看上去倒是很镇定，先替他戳开了牛奶，又用手握了一下温度，才放一根吸管进去：“喝吧，要了温的。”

声音很低，却很好听。

风扇卷起空调风一样的清爽。

赵斯亦忙低下头，把牛奶抱过去吸了一口，江城又从筷子筒里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检查了一下没有小木刺，才放到赵斯亦的碗边。

放自己筷子的时候他看到火腿肠和荷包蛋，微微一怔，对面的人很快说：“点...点多了，我吃不下这么多。”

“嗯。”江城什么也没说，开始吃面。

他默认了赵斯亦吃不下的，就该自己吃，两个人不分彼此。

赵斯亦又吸了一口牛奶，偷偷抬头看他：“怎么买温的。”

江城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早上不是嗓子疼吗。”

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发生质变，赵斯亦周五没走，连着周末两天都在江城家睡，两个人腻在一起。

预收每天早上，江城都能看到那床被子躺在地上，有个人敞着肚皮吹空调。

结果就是着了凉，赵斯亦嗓子一干，早上就嚎了一声，他本以为江城没注意，却没想到他记得很清楚。

江城平静道：“以后晚上睡前关空调。”

“你管我啊？”

赵斯亦低着头，小声的试探。

不知道是不是张宙那几句话作祟，赵斯亦一早上都在想这件事。

他稀里糊涂就让人亲了小嘴，什么关系也没说明白，也不知道算不算正式的谈恋爱，这两天光顾着腻歪，一点没想到这茬。

他和江城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赵斯亦目光朝上看了看，江城似乎有一点怔住，单薄的下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赵斯亦耳朵一红，他不知道江城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先埋头吃面。

“没有。”

赵斯亦筷子一停。

江城放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小声说：“我没有...想管着你。我只是担心你生病。”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第一次谈恋爱，江城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一听到“管”这个字，已经想不起其他。

江城认真的保证：“我一定不会管着你。”

赵斯亦：“......”

得，人家根本没领会。

江城似乎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赵斯亦吃着面，琢磨着等个更合适的时候再问，却没想到很快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憋不住了。

澄江一中的运动会一共三天，除了高三实验班，几乎全数参加。

江城的跳高排在第一天上午，这种学生运动会的跳高动作要求算不上专业，几块大绿垫子一铺，一根跳高杆横上去，两个体育老师站在旁边计分量高度。

除了比赛的赛场，操场的主席台区域也是热闹非凡，声音大到能让整个校园听到的广播不停地播报着运动会的比赛信息。

“请参加男子跳高预决赛的选手前往3号比赛场地集合。”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请选手穿戴好号码牌，前往3号比赛场地集合。”

这两条轮流播报了好几遍，之后广播声稍稍歇下一会儿，很快又响起来。

只不过这次念的不是比赛信息，而是一些加油的话语。

为了更好地营造运动会气氛，主席台的广播站还接受各种为选手加油打气的投稿。

男子跳高是早上的第一个项目，学生会的两名同学从旁边接过来第一沓纸条，大部分都是没有落款的。

很快，清澈嘹亮的女声响起来。

“参加男子跳高预决赛的江城同学，很早就在期待你的比赛，会一直为你加油的。”

“参加男子跳高预决赛的江城同学以及杜伟云同学，一个是我男神，一个是我们班体委，希望你们加油，赛出风格，赛出水平！”

广播又念了几条没落款的加油，终于出现一个有落款的。

“来自高一1班的方若甜同学为参加男子跳高预决赛的江城同学加油，学长是澄江一中最帅的风景线，下课去看过你好多次，比赛加油。”

......

赵斯亦蹲坐在跳高比赛场地旁边的小草地上，听得小脸一拧一拧，那头播一条，他就要磨磨牙。

但这是全校的活动，他即使不乐意，也阻止不了什么。

赛场那头已经开始第一轮报高度开跳，因为跳高项目一中没有体育特长生，所以每个班都有机会，算得上运动会的亮点之一。

江城报了一米六，最高有报一米六五的，其他也是差不多的水平。

一轮刷下来，一米六淘汰了一半的人，第二轮江城报了一米七，剩下四个人也都是这个数字。

赵斯亦坐在旁边看着，跳高这个运动还真的很适合江城，他个子很高，身材比例极佳，而且不像跑步，可以很安静很优雅的完成，江城越过那根杆子的时候就像空中一只振翅完翔的鹰，很利落很清爽。

这一轮三跳过后就只剩下两个人，除了江城还有一个高三的特长生，下一个高度是一米七五，对于非体育生的普通学生来说几乎是极限。

同样还是三次机会，杜伟云都没能过去，起跑线上的人换成了江城，如果他越过去就是第一名，可以为班级加5分，如果越不过，两个人都要降低高度重新比。

等待的空隙，主席台那边的声音很快再度响起。

“参加男子跳高预决赛的江城同学，一直站在旁边看你，加油。”

“来自高二3班的陈欣雨同学为参加男子跳高预决赛的江城同学加油，男神冲啊，我们高二必胜，江哥加油！”

确实，场上剩下的两个人刚好一个是高二，一个是高三，代表了两个年级组，有了这一条投稿之后，给江城加油的各种实名投稿蜂拥而至，像是有了十足正当的理由，赵斯亦感觉自己耳朵里钻了快十万个姑娘的名字，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纸条背后悸动的少女心。

小草地已经被抓秃了一块。

江城一米七五的前两跳都没过，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他站在起跑线调整了一下呼吸。

顺着人群校服裤腿的缝隙，他想看看那个蹲在草地上的小人，但是那一块已经空了，没有了人影。

赵斯亦并不在，只留下一小块被揪的毛呲呲的小草。

可能是溜了，江城收回目光。

他调整呼吸，又活动了一下，没过一会儿正要起步，却赫然听到主席台那边传来嘹亮的一声。

“来自高二14班的赵斯亦同学为参加男子跳高预决赛的江城同学加油，你是运动场的心脏，跳动梦想；你是漫长路的精神，激励辉煌；你是上下求索的人，风为你加油，云为你助兴，坚定，执着，耐力与希望，在延伸的白色跑道中点点凝聚!力量，信念，拼搏与奋斗，在遥远的高杆上渐渐明亮!时代的强音正在你的脚下踏响......”

赵斯亦没有时间写，他是百度来的这一段，直接戳到主席台学生会的人眼前，看的小寸头云里雾里。

因为太长，江城几乎是伴随着他的加油稿，越过了那根杆子。

操场上瞬间响起一阵欢呼，体育老师测量确定完高度，第一名已经尘埃落定，只不过为了记录还要继续让江城往高了跳。

主席台上眼看着又涌上来一堆稿子，这下不只是高二的姑娘，高一高三的各种花名都排着队，赵斯亦眉毛一瞥，盯着学生会的小寸头。

我的那条你还没读完。

你不能读她们的。

“......”

寸头一滑屏幕，立马想闭眼。

好家伙，还有一页呢。

好在另一头的跳远比赛也开始，广播暂时被比赛信息占据，赵斯亦才嗖嗖的收回手机，揣进兜里消失不见。

第一天的运动会结束，几乎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收拾完操场的各个方阵，清理完垃圾，简单的一个班会后，终于放了学。

江城的校服随意的搭在肩膀，白色t恤半透，里面是少年模样的结实骨骼。

他跟在赵斯亦后面，前面的小人往哪走，他就跟到哪里，赵斯亦丢完垃圾又往小花坛绕了两圈，江城就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第一名的小红本，像是被溜来溜去的大型犬，伸着舌头老实的很。

这一天下来，赵斯亦心里憋得慌。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头，看着后面的始作俑者：“你想干嘛？”

江城终于等到他说话，目光瞬间柔软下去，低声问：“晚上...去我家好不好？”

其实这几天准备运动会，他们放学各自都有项目练习，一直没能凑到一起，都是各回各家。

赵斯亦看出来江城很想要他回去呆在一起，甚至现在的眼神已经有一点像伸舌头歪头的巨型萨摩。

但赵斯亦还别扭着，瘪瘪嘴不看他：“我跟你什么关系啊，干嘛跟你回家。”

运动会本来散场就很晚，再加上赵斯亦遛狗遛了半天，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小花园的路灯还没亮，只有教学楼里的白炽灯渗出几缕白光。

光照的江城眸子一片透亮，墨色凝在一起，散不开一样盯着眼前的人：“我们...不是恋爱关系吗？”

赵斯亦脸上的不悦散开一点，努努嘴：“那别人都不知道。”

江城皱眉。

“那么多投稿的，名字还都好听的不得了。”

赵斯亦小声的咕哝：“还江哥...我都没叫哥呢...”

夜色中的声音突然消弥下去，赵斯亦还没反应过来，先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后眸间划过一丝惊恐，接着却又被江城带进怀里，思绪被交叠的唇瓣打断。

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的小花园，就在教学楼的后面，连地上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一直能打到长椅的把手上。

江城居然毫不在意，就在这种地方亲了他。

还亲了好几下。

江城抬头的时候赵斯亦飞快的捂住自己的小嘴，退到阴影里。

然后把他也拉过去。

“你...你怎么在学校亲我！”

他慌的四处探头，江城拉着他的手，认真说：“你想让谁知道都可以，阿亦，我都不在乎，晚上...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好好！”

赵斯亦羞的不行，他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胡思乱想，赶紧推着江城远离这个树影婆娑的作案现场。等两个人一路哆哆嗦嗦回到江城的公寓，赵斯亦才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惊险了一点，但两个人的关系也算是确立了下来。

赵斯亦发现他其实只是想听到江城说那几个字，恋爱的那几个字，让谁知道都可以的话，其实他并不真的在意别人是不是知道，甚至还有一点害怕会对江城产生影响。

两个人洗完澡，睡在一起。

江城显然很兴奋，对于好几天没抱到他这件事有些要讨回来的意思，一抱上就不肯撒手。

赵斯亦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过去，一边回应着江城轻啄一样小心的亲吻，一边小声的交代：“以后别人问起你，你都要告诉他们，你有喜欢的人了。”

江城：“好。”

赵斯亦想了想，补充：“你...可以不用说是我，毕竟我们两个......要低调一点。”

江城揉揉他的头发：“都听你的。”

“别人要是问我，我也会告诉他我有对象的。”

赵斯亦打了个临睡的小哈欠，困困的说：“江城，你要记得，你有喜欢的人了，不可以再喜欢别人。”

“好。”

.

“三好”拷问完，赵斯亦终于安安稳稳的睡过去，第二天醒过来又在江城怀里赖了一会儿床，终于不情不愿的爬起来。

但一换好衣服到学校，赵斯亦又立刻精神了起来。

今天是两百米和四百米的比赛，上午从十几个参赛班级中决选出前八名，下午放学之前比完决赛。

因为短跑项目有不少体育特长生，赵斯亦和吴小康的重心都放在四百米上，两个人在各自的小组表现都很好，分别第四和第七进了决赛。

决赛的跑道就是按名次排的，赵斯亦在第四道，系好鞋带热身完，14班的同学已经在操场边围了一大块，主席台的广播里声音也已经络绎不绝。

“参加男子400米决赛的14班赵斯亦和吴小康同学，14班全体同学为你们加油！”

“参加男子400米决赛的7班田庄，希望你为7班再创佳绩。”

......

江城站在人群中，手里拎着一瓶刚买的矿泉水，还有赵斯亦的校服。他静静的站着，表情很淡然，并没像旁边的张宙一样扯开嗓子喊什么加油。

400米刚好是一圈，出发地点就是终点，一声枪响，江城帅气的脸蛋很快后退成虚影，赛道上只剩下八个人跑过的一点余尘。

赵斯亦的第四道在起跑处的直道并不占优势，因为五六七八道的人起跑点都比他靠前，但过了第一个弯，内道的优势慢慢显现，赵斯亦已经一跃上了第二名。

第二道弯过去，最里的第一道优势也显现出来，前三名几乎不分伯仲，主席台的广播声也越来越响亮。

赵斯亦稳定着呼吸，发起最后一百米的冲刺，头顶上，燥热的空气里，却冷不丁的响起来一个名字。

“来自高二14班的江城同学为...”

飞驰的身影还在继续，念加油稿的人停顿了一秒，但整个操场的人都在等后续，他干咽一下，只能继续念完。

“来自高二14班的江城同学为...为喜欢的人加油。”

赵斯亦感觉耳边轰的一声，差点腿软。

“加油，我在终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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