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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每层都设有半人高的矮墙,第一层又用木板围成战格,剑孔、矛穴参差分布,远攻近防皆宜。然而我教唆景桓把这些东西都卸下,差人送往武库。这武库若无陛下及太子谕令,任谁也别想开。不仅如此,楼船上的檑石、铁刺等防御武器都已上缴。
景桓的四层楼船名飞云,高百余尺,容战士千人,巍峨威武。经我改头换面,却添了一种柔靡之气。既是玩乐的地方,掌舵的人就少了许多。但兰蓝再怎么狂妄,也不会独挑景王不知在楼船上的守备。
只听一声风哨响起,水中有十数人窜出,手中俱是杀招,直往船前两人招呼而去。景桓身边只有是三十来侍卫,事出突然,他们一时竟护不到景桓身边。而景桓将身边的明珠护到身后,没急着招来侍卫,反倒是疾声下了数个命令。
我默然地寻找着兰蓝的背影,这些人若有人能伤景桓,便是他了。
景桓能带上船的都不是一般侍卫,动作极为迅速,一半往景桓靠拢,一半掌控着楼船的方向。
此时又有一人破水而出。这人矫若游龙,仿佛逢水而活,在滂沱大雨里没有停滞,反倒是借雨势越行越快,一眨眼已到飞庐之上。
不是兰蓝又是谁?
兰蓝侧身掠过景桓,直击他身边那娇弱至极的身影。
那抹白影自飞庐上坠下,其势之急,竟没人能拦住。此时江水湍急,又是雷雨天,谁也不敢随意跳下江中。
又一声风哨响起,来袭的人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
江上风雨声依旧急促,我却感觉到楼船上那片死寂。
一只信鸽从王府方向飞来,停在了景桓那边。信上的内容我已猜到,一是韩叔已被赵砺扣下,二是王府又几位客人消失了,都是让景桓更为心灰的事——谋划了那么久的事情,却在一日之内被告知那筹划的一切已被毁于一旦。
我静静地站着,等楼船靠岸,却听不远处有杂乱脚步声传来。我回头一看,只见蔡子言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望着我。他身边还带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爱姑娘,想必他也是出来游玩的。
更远处,已是巡防营的人过来了。为首的是赵砺,虽然相隔甚远,我却晓得他望向我的眼神有着担忧。我却没功夫理会,望着眼前的蔡子言。
蔡子言脸色有些阴沉,冷声怒斥:“我看见你和那个人交谈了!景王待你如何我们比谁都清楚,你居然做出这种事!为什么?”
我说,“带两位夫人回去吧,这里凶险,别动了胎气。”
蔡子言犹自问道:“为什么?”
我微笑,眼神却落在他旁边两人身上:“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回去吧。”
两个姑娘明悟过来,拉着蔡子言离开了,这时景桓他也差不多靠岸了。
我慢慢踱出暗处,楼船迎面驶来。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景王,佳人环绕,权贵子弟争相讨好。若不是我,何至于险涉生死,痛失佳人,仓皇至此。
此时他双眸沉郁,漂亮的唇下弯,原本温和的眉眼变得冷冽无比。他望着我,我也看着他,手中折扇时开时合——这本是他的习惯,见得多了也就学了起来,想必此刻看在他眼里更为讽刺。
对视良久,我笑问:“殿下怀疑我?”
景桓的神情在刹那间变得茫然,想来还是信我的。
我语调一转,似有几分欣慰:“这么说来,殿下可真聪明呐。”
见周围只有彼此,我笑意未消,又说:“邀明珠姑娘入京,借她找出当年逃亡的余犯,再与风州乱贼韩渊密谋,涉入春闱结交士子,殿下意欲为何?借士子之口翻当年藩王乱中的丞相案,又欲以风州乱兵相挟,欲还亡者声名,还生者前程?”
巡防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声也有些急。
见景桓欲跃下,我略退一步,继续传音入密,宛如情人间的笑语:“不过,既然做不到,也不必再提了。”
景桓眸中神色极为复杂,已不能自持,仰头笑道:“武侯世子!好一个武侯世子!”
武侯府虽然没落,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真心要寻回旧日势力,也不是不可能的。爹也是因为十四年前那场变故死了心,才越发清闲起来。
我是堂堂正正的武侯世子,那些事爹也没瞒我,而我也跟景桓说过许多。因而如今景桓以为我借武侯府旧众清查此事,也不是凭空断定的。
我却不能让他这样认定,轻轻握住扇柄,又复道:“爹初时未阻止你跟韩叔密谋,便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与武侯府全无关系。”
衣袍在江风中猎猎作响,景桓眸中有几分痴狂,更多的却是恨意。他怒极反笑:“果然除了武侯府就再也没什么东西能入你心!只不过我这已被太子猜忌的景王,还有何值得君闲忌惮的!”
景桓能策动的人实在太多,若不是赵砺及早阻了韩渊,说不定景桓连兵临帝京的事也能做出来。更何况今科进士十有五六与景桓相交,想必赵砺禀上去的时候太子也会心惊,会不会再容景桓也未可知。
我侧开脸,凝望汤汤江水,哪日随它奔流到海,未尝不是快事。当下却不能与景桓说这些事,日后也恐怕没法说了。
心下黯然,却犹自含笑:“从今以后,臣所做之事,也与武侯府再无关系。”
宣平十年,景王因情伤重病,蔡御史得幼子蔡子言密报,上书弹劾武侯世子君闲因嫉生恨,谋害无辜。
次月,武侯府废世子,改立次子。原武侯世子负罪离京,武侯府再未派人相寻。人皆言武侯世子痴恋景王,不为侯府所容。
据传景王每每听到此传言,便大笑不止,那笑声却带着几许哀凉。而次年世子重现帝京,已是立在太子身后的重臣。
局外人不知其中缘由,局中人却看得格外清楚——
到底是,武侯世子有负于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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