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妹妹背着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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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蓝玉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朝着那小女孩靠近。她一步步的走得非常缓慢，生怕吵醒了对方，闹出人命来。

当她慢慢朝着小女孩靠近的时候，小女孩自言自语的内容又改变了：“……好冷，这里是什么地方？妈妈，我好怕,你去哪里了？……水好冷,水好深，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我这是在哪里？四周的墙壁摸上去滑滑的，长满了青苔,我想往上爬，可是怎么也爬不出去……妈妈，你不要我了吗……我看到月亮了，在圆圆的天空里挂着。月亮里有妈妈的脸,可是我怎么也没法子出去……”

哀凄的声音在老旧的深山旅馆里回响着，听得人不寒而栗。这时谢蓝玉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这个小女孩身上的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非但没有干一点，反倒更多了。她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简直就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一样。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谢蓝玉犹豫着停下了脚步，不敢再朝她靠近了。

就在这个时候,谢蓝玉听到自己身后传来门板开启的声音。紧接着，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直来到她身旁。清爽的薄荷香气袭来，他仿佛是刚刚才沐浴过。

“这是怎么了？”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微微的热气，贴近了她的耳根。

谢蓝玉转头看向董瀚，用同样低低的声音回答道：“可能是梦游，不要随便吵醒她，否则可能会出事的……”

这个时候，小女孩拖着洋娃娃，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里的墙面上挂着一幅长方形的油画，足足有一人多高。画面里是一个抱着孩子的丰满女人，金色的卷发洁白的衣袍，有一张看起来非常圣洁慈爱的脸。小女孩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副画，嘴里喃喃喊道：“妈妈，妈妈……”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梦游啊……”董瀚说道。

的确，这场景看起来太古怪了。谢蓝玉道：“我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小女孩此时已经转过身，慢慢的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了。她仿佛没有看到谢蓝玉他们一样，双眼茫然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打开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看着那扇再次被关闭的房门，谢蓝玉道：“我有些不放心，……咱们跟进去看看吧？”

董瀚点了点头，两人走到小女孩的房门前，在敲门无人应答之后，董瀚伸手打开了房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谢蓝玉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出现的不是旅馆的房间，而是一间脏乱的客厅。

客厅里，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满脸酡红一身酒气的粗壮男人，一个满面愁苦的瘦小女人。还有一个，便是那脸小小眼睛大大的小女孩。

“啪”的一声响，却是那男人伸手打了小女孩一个响亮的耳光，而后打着酒嗝说道：“赔钱货，拖油瓶，看见你那张脸老子就心烦……”

小女孩似乎被打得习惯了，挨了一耳光之后不哭也不闹，抱着一个破旧的洋娃娃就躲到了房间角落里。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透着令人心惊的麻木。

那瘦小女人低声说道：“又打她干什么呢？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男人伸手推了女人一把，推得她一个趔趄，而后骂道：“妈的，吃个球啊？你们一大一小已经快把老子吃穷了，还想送她去读书？读个屁！读书不要钱吗？”

那女人撩起眼皮觑了男人一眼，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说道：“可是当初你娶我的时候说了，你会把蓓蓓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现在老子不认了，你能怎么样？”男人又打了一个酒嗝，翻着白眼如是说道。“咋了，想离婚？老子成全你就是了。像你这样的贱货，大街上一扒拉一大把，你当自己多金贵呢？娘的，一脸克夫相，克死了你那死鬼前夫，现在又克得我生意失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女人眼泪婆娑：“我没有想离婚……我哪里丢得起这个脸？”说着她动身走到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出来，递给了男人。看着冒着香气的食物，躲在角落里面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对那女人说道：“妈妈，蓓蓓也饿了……”

女人还没有答话，那男人重重的搁下手里的面碗，起身大步走到蓓蓓的面前，一把将她揪了起来，嘴里说道：“老子吃个饭都吃不清净，个小讨债鬼，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他双眼变得通红，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不断的对着蓓蓓拳打脚踢。蓓蓓紧紧抱着布娃娃缩成一团，双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瘦小女人，嘴里喊道：“痛，妈妈救救蓓蓓……”

瘦小女人站在一边，不断的抹着眼泪。但是始终没有出手制止男人。蓓蓓的神情越来越绝望，最终紧紧的闭上了嘴，一语不发。她已经被打得吐了血，殷红的鲜血，滴在了地上的一副彩色铅笔画上面。白色纸张上用稚嫩的笔法画着爸爸妈妈牵着小女孩，笑得分外幸福……

她想要的母亲，与她现实中的母亲，完全是两个人。

当男人终于打够了之后，喘着粗气停下了动作。这时女人才走了过去，蹲下来想要抱起蓓蓓来。摩挲了一会儿，她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单薄的肩膀猛的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在小女孩流血的鼻端试探了一下。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啊……”

在女人的痛哭声里，谢蓝玉面前的画面渐渐扭曲起来。男人、女人、死去的小女孩，通通消失不见了。当一切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已经是换了一个地点。

是黯黑的深夜，天空里星月淡淡，夜风习习。

一处老旧的农家院子，仿佛已经荒废许久了。院子门口不远处，有一口老井。井轱辘上面断了的麻绳，在风里飘扬着。

黄土路的一端，颠颠簸簸的开来了一辆旧货车。两盏车灯明晃晃的，像是猛兽的两只眼睛。

旧货车在农家院子前方停了下来，打开车门走下来的，是先前那个粗壮男人和瘦小女人。

男人问道：“这里真的不会有人住进来了吗？”

女人点点头道：“真的，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了，不会有人来了。”

男人“呸”的一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而后走到车厢后面打开了门。从黑黢黢的车厢里，抱出蓓蓓的尸身来。他走到老井边探头往里面看了看，接着双手一抛，将手里的蓓蓓丢进了老井里。

此时，女人又捂住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喊着我苦命的女儿什么的。男人不耐烦的开口说道：“好了别哭了，这样吧，以后每个月的家用，我多给你五百块，怎么样？”

听了男人的话，女人止住了哭泣声。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上车离开了。

等到旧货车开走之后，场景再次起了变化。眼前黑黢黢的一片，四周是光滑的石壁，长满了青苔。老井底部的积水已经很浅了，可以看到蓓蓓的身体，静静的躺在水里面。不一会儿，她小小的身子忽然抽搐了几下，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只青白的小手抬起来摩挲着井壁，紧接着她慢慢的坐了起来，大大的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了井口。圆圆的井口里，可以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月亮里，是她想象中的妈妈的脸。

嘴唇嚅动了几下，她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之后，再次倒了下去。这一次倒下去之后，再也没能起来。

其实，她本来还是有救的。可就这样，被她的亲生母亲和继父抛弃在了冰冷的井里，失去了生命。陪伴着她的，只有一只破旧的布娃娃……

井水里倒映出来的淡淡的月亮扭曲起来，再一次出现在谢蓝玉面前的，又是那间脏乱的客厅。

小小的女孩抱着破旧的布娃娃，浑身湿漉漉的，不断的往下滴着水。粗壮男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死不瞑目。看他的样子，是被活活吓死的。

瘦小女人躲在角落里，看着面前渐渐逼近的小女孩，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哀求道：“别杀我，蓓蓓，我是你的妈妈啊……”

蓓蓓歪着脑袋，好像思考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来：“不，你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很爱我，不会将我一个人丢在黑黑的水里面……”

她放下手里的布娃娃，那娃娃迈动短短的腿脚一步步走到瘦小女人身前，跳上女人的肩膀，咬断了她的喉咙……

谢蓝玉最后看到的场景，是蓓蓓抱着染血的布娃娃，一步步走进黑暗里，消失无踪了。虚空中，传来稚嫩的歌声：“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去看花。娃娃娃娃为什么哭了，是不是想起了妈妈的话……从前我也有个家，也有亲爱的爸爸妈妈……”（歌曲名是妹妹背着洋娃娃，非原版，好像是网络歌手改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