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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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湘院内，三夫人杨氏看着围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姑娘，面上的笑意就快绷不住了。

她那个好嫂子竟然丢了两个小姑娘给她，还美其名曰陪伴。

那个八九岁的，脸绷得像她欠了几百两银子而专程来讨债的那个是她的亲侄女杨瑶瑶。另一个温温婉婉，恭敬有加的是她嫂子的外甥女林倩玉。这个小姑娘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她总觉得这孩子表里不一，根本不似表面的温婉恭敬。

杨氏是发自内心地不愿花心思招待这两人。

“这染丫头还没来？”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低声询问了，若不是常年修炼的涵养，她早就把人扔在屋里，自己出门等人了。

杨氏握着帕子的手在腿上揉来撵去，对着那扇门望眼欲穿。而她的心不在焉，也惹了侄女杨瑶瑶的不快。

“姑姑一直看着门，莫非是在等什么比我们还重要的人？”

杨瑶瑶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一大早就被折腾到这，她是满心不舒坦。

杨氏收回目光，却也看她们，只静静地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娘家来人道喜，她那位好嫂子竟只留两个小丫头陪她说话，其中还有一个不是自家人，这是看不起谁呢？欺负她娘去得早，娘家无人撑腰了是吗？

杨氏无视两个姑娘的眼神，不在意地放下茶盏，轻声：“可不就是重要的人，我们家的姑娘各个都是金贵的。”

“再金贵也不是姓杨，姑姑可莫要忘记了。”杨瑶瑶轻哼。

杨氏抬眼瞧了去，这眼神这口吻真是和她那个嫂子一模一样。才十岁，就尽得她娘的真传，一言一行都带着那股子看不起人的劲儿。

可惜这是晏家，晏家可不是能在自己家门口惯毛病的人家。

杨氏右手轻抬，指了指角落里一本落了灰的书，让丫鬟取来。

“瑶瑶也识字了，女学也上了一阵子，女子出嫁从夫的道理也该知晓。”杨氏让人把灰尘排干净，顺着桌面推到杨瑶瑶面前，“这本书平时可当做言行标尺，值得深推。”

杨瑶瑶接过书一看，竟是《礼仪》，怒气溢在脸上。

“姑姑是说我不懂礼数？”她瞪圆了眼，昂首拧着，“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即便出嫁，不也是杨家女吗？”

杨氏微微摇头，眼神向上睖，杨家嫡女就养成这副德行！

“我只赠书与你，并未多说什么，你便站起呛话，可见并没读过经典。”杨氏母亲早亡，却不是个受气的性子，唤了丫鬟，“去把厢房书架上的《女四书》搬来，待会儿让瑶瑶带回去。”

小姑娘娇蛮去却不傻，这种书她最讨厌了，“姑姑你太过分……”

“我怎么？”杨氏绷着脸，冷笑，“作为长辈，赠你两本书学学礼仪，这叫过分？”

“表妹，姑姑是长辈，长辈的话晚辈不能反驳。”一直噙着微笑的女孩扯了扯杨瑶瑶的袖子，站起身向杨氏欠身，“表妹年幼未能理解姑姑好意，请姑姑消气。”

这就是杨氏最憋气的地方，自己侄女做得不好可任她管教，但平白多个外人，她不得不顾及其面子。

不过也好，起码她不用再和那个没脑子的费口舌。

“快扶表姑娘起身。”杨氏面色稍霁，“到底是林老夫人亲自教的姑娘，”

这姑娘的身份摆在那，她嫂子的外甥女，齐南伯府的人。她可以不给娘家嫂子面子，但不得不考虑林家。

“一转眼，倩玉都快成大姑娘了。”杨氏不喜欢自己的嫂子，连带着也不喜欢嫂子的娘家人。至于眼前这小姑娘，她根本喜欢不起来，寒暄都是极为含糊的。

终于丫鬟的一声“三公子和七姑娘来了”，杨氏憋久了的一口气才舒展开来。

“快请进来。”

然而晏璟尘不喜生人，而屋里又是两个姑娘，他放下礼物便离开了，只留下苏染一人。杨氏终于盼到了姗姗来迟的苏染，连忙起身亲自牵着小手坐到自己身边。

苏染羡慕一走了之的晏璟尘，可怜只能留下作陪的自己。

看着屋内熟悉的面孔，苏染上前欠身道：“二位姐姐安好。”

林倩玉还是印象中的那样，会装，能装，装的不着痕迹。想剥下她那层虚伪，倒是需花些心思。

至于杨瑶瑶嘛，苏染压根不当回事。上辈子打过两次交到，一个不长脑子的娇娇女罢了，她有的是办法轻松整治她。

“这位便是苏染妹妹吧。”林倩玉主动上前，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昨儿听姨母说今天或有幸能见上染妹妹，便准备这枚香囊。”

历史真是太相似了，上辈子第一次见面，这人也是这般做法。只是那个时候，鲜少见外人的苏染害羞地低头，根本看不出对方笑意之下掩盖的不屑。

路上苏染已经被晏璟尘的那番套路洗脑了，这会见了曾经欺负自己的两个人非但没有犯怵，反而有了戏弄的底气。

苏染没碰，只让白薇接下，再次向林倩玉福身道谢：“多谢姐姐馈赠。妹妹不知姐姐今日到访，有失远迎了。”

“染丫头总是这般周全客气，你们都是同龄人，无须多礼。”杨氏就喜欢苏染的大方得体，哪像侄女那样的小家子气。整日把怒气挂在脸上，活像人人对不起她似的。

看着刚刚对自己严苛的姑姑对个外人温柔，杨瑶瑶又不高兴了。

“姑姑，她就是那个拖油瓶苏染？”杨瑶瑶言语间带着轻蔑。她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喜欢独霸，喜欢被奉承，众星捧月的那个只能是她。

“瑶瑶，她是妹妹。”

“瑶瑶，染丫头比你年纪小，你要宽和待之。”

杨氏和林倩玉同时开口劝诫，杨氏暗自点头，到底是林家老夫人教养出的孩子，总归是懂事故的。

杨瑶瑶这句话不止是辱了苏染，也把晏家女儿的尊严踩在脚下。

身为晏家媳妇，杨氏不容许侄女的不敬。

“她算哪门子妹妹，她娘不过是再嫁的，她就是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野孩子，凭什么和我姐妹相称。”杨瑶瑶瞥了苏染一眼，高傲道：“休想和我互称姐妹。”

“杨瑶瑶你的教养呢？”啪地一下，杨氏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她是真怒了，腕上的黄金缠丝双扣镯也跟着作响。她可以忍杨瑶瑶的一些小毛病，但不容许她破坏家族的教养。

这种贬低的话如此大喇喇地随口而出，她深觉自己和杨氏一族的脸都被丢光了。

“我又没说错！”杨瑶瑶委屈地梗着脖子反驳，“满京城谁不知道呀。”

苏染垂着眼，两手扯着帕子，一言不发。她在等，等稍后的戏码。其实她早就猜到杨瑶瑶的态度，半点不意外。上辈子没少被她蔑视，言语上的羞辱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亲自斟茶双手呈给杨氏，道：“婶娘别动气，我娘说您要保持好心情，肚子里的妹妹才会高兴。”

苏染安抚了杨氏，转身对着杨瑶瑶道：“杨姐姐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娘亲收养的孩子，这点全京城都是知晓的。”

杨瑶瑶以为苏染在向她低头，傲气地撇嘴：“算你有自知之明。”

“但杨姐姐有句话说错了。”苏染挺了挺腰板，咬着嘴唇，忍着朗声道：“如今我父亲是大将军，我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是晏家的姑娘。苏染不怕被人轻视，但请姐姐尊重晏家的声誉，向我道歉。”

“凭什么！”杨瑶瑶怒地站起，居高临下道：“你不配！”

“瑶瑶，不好这么说话的。”林倩玉挡在苏染前面，低声柔语和她讲道理，只是对方根本不听劝，一气之下推了林倩玉。

林倩玉的手腕磕到杌子上，立现红肿。

苏染觉得这就是戏，一个披着虚伪外衣的人在演绎的一场劝和戏码。

“表，表姐。”杨瑶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推了一下，并没想伤到自己的表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情急，不要紧的。”林倩玉忍着痛安慰道。

“染妹妹说的没错，你应该道歉的。”

“我不！你们都偏心，我不要。”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杨瑶瑶生气又失望，愤愤地抹泪跑出去了。

果然，杨瑶瑶还和以前一样，是林倩玉好名声的鲜明对比啊。真不知道杨瑶瑶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用自己的刁蛮任性去成全人家的知书达理、钟灵毓秀。

真想找个机会戳穿这些，让杨瑶瑶看清她这个表姐的“真心”，到时候是握手言和还是你死我活呢？

“姑母您莫生气，瑶瑶还小，和染妹妹不熟，才会失言。”说罢，又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枚白色的兔子玉坠，送给苏染，“妹妹别气，这个送你当做赔礼可好？”

“多谢姐姐美意。”苏染眨眨眼，挤去眼底的泪，挤出一抹笑拒绝，“已经受过姐姐的香囊，心满意足了。”

“白薇，快让人回去取化瘀膏。”苏染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很多的林倩玉，解释：“我小时候常常磕碰，消肿的药用过不少，这种最效果最佳。”

小姑娘为何常磕碰，无须言语杨氏便明了。这孩子过去到底受过多少罪，那苏家到底是多容不下个孩子啊。

杨氏生气归生气，她气的人是不懂事的娘家侄女，但她更心疼苏染。小小年纪就知顾全大局，她心疼这孩子的强颜欢笑。

“倩玉，染丫头性子温和，不会在意的，你去看看瑶瑶吧。”这算是逐客令，她连自己亲侄女都不想见，何况是个外人。

“丫头，受委屈了。”幸好那天没去，不然小姑娘背地里得吃多少亏，受多少委屈。她又该如何向二伯一家交代。杨氏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人把苏染也送了回去。

“夫人，都是孩子间的戏言，您不要动怒啊。”丫鬟蹲在榻前，边捶着杨氏酸胀的腿，边劝着。

杨瑶瑶还不到七岁，懂什么二嫁，懂什么是野孩子。那些个闲言碎语都是有人当着面说的，这人是谁，都不用费脑子想。

人家说娶妻娶贤，她家这个嫂子，这个杨家的中馈夫人，可真是够尽责的。

看着桌上的《礼仪》，杨氏说道：“青梅，待会儿去请哥哥过来一趟。”

青梅捶腿的手顿住，抬头问：“夫人，您真要管这事？”

“我也不想掺和，可你看看这孩子成什么样了，小她两岁的染丫头可懂事多了。”杨氏捏捏眉角，“终归是我的侄女啊。”

·

“姑娘，您受委屈了。”除了鸿湘院，白薇见苏染若有所思，以为她仍在伤心。

苏染停下，拉了拉白薇的手，道：“几句话而已，不痛不痒的，就当没听到。”

“那为什么您还难过？”

“难过什么？”晏璟尘从身后走来。

“公子。”白薇看到晏璟尘过来，便退到了苏染身后。

“哥哥要出门？”苏染见他换了一套青黑窄袖骑装，配着一双纯黑皮纹靴，一根棕红发带系在发髻上。

“还没说，难过什么？”晏璟尘没理会苏染，目光直视白薇，“不得隐瞒。”

白薇年纪和晏璟尘差不多大，但每次见到都觉得很紧张，尤其不敢直面那双深色幽泉一般的眼眸。

可她的主子是苏染，说与不说她不敢擅自决定。然而，主子背对着她，根本看不到她求助的眼神。

“哎呀呀，哥哥别吓她了，就是一点小事而已。”苏染把白薇推到身后。

“有多小？”

“就是被人叫了声野孩子嘛。”苏染双手一摊，多大点事啊。

苏染的身世，晏璟尘很清楚。苏禾青和徐氏外出遇山匪，救下一有孕女子，那女子难产身亡，只留下孩子。而这孩子就是苏染。

晏璟尘眼神有些淡，犹豫片刻，伸手拍了下苏染的头顶，“杨家家教不过如此，口出狂言，你不必在意。”

“一句话而已，我确实只是收养的孩子。”她是真不在意这一句两句的，杨瑶瑶除了嘴上得了些便宜，满足了虚荣外，下场并不好。被林倩玉利用得淋漓尽致，也算是报应了。

“那是以前，你现在的身份比她高，以后不用让着。”朝廷重臣之女与即将败落的伯府孙女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哥哥，你要去哪？可以带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