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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覆盖在徐行之眼睛上,挡住了他的视线:“……师兄,没事儿了。”

孟重光的另一只手抬起,由灵力幻化出的蜘蛛瞬间溃散成飞灰。

他指尖一挑,勾住周北南那丝没来得及撤走的灵力,出掌朝前一推。

塔外的周北南身侧乍然暴起万千根藤蔓,压根不等他反应,就生生把他拖进了地底。

周北南惊怒:“孟——”

一条藤蔓果断堵住了他的嘴。

很快,他便只剩下一个脑袋还留在地面上了。

陆御九把修好的鬼枪平放在他脑袋边,坐得离他远了点,嫌弃道:“让你作死,活该。”

周北南:“……”

徐行之缓了许久,才从手脚发凉头皮发炸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眨眨眼睛,问道:“死了没?”

……睫毛扫过掌心的触感很微妙。

孟重光撤回手来,环住徐行之的腰,并用额头抵住自己的手背,温存地蹭了蹭,语气轻柔:“……师兄放心,碍事的东西都会死的。”

徐行之背脊一寒,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双腿一松,便从孟重光身上跳下,甩甩攥得出汗的掌心,故作轻松道:“吓死了。”

他不晓得原主之前是什么性子,但既然是天榜第一,想必不会像自己这样怕虫子。

他偷偷用眼睛觑着孟重光,观察他的反应。

孟重光笑着牵住了徐行之的链子:“没关系,师兄不必害羞。之前你被蛊虫吓到,把整个鬼族祭坛都炸了的事情,难道不记得了吗?”

徐行之:“……”不记得,没听说过,真丢人,告辞。

危机一解,徐行之才觉出二人的姿势有多暧昧。

美色当前,着实勾人,但他还没糊涂到忘记原主和眼前反派的恩怨。

他推开孟重光,冷淡道:“多谢。”

话音未落,孟重光毫不犹豫地将链子一扯,徐行之身体失了重心,踉跄一步,一头撞回了孟重光胸口。

徐行之被撞得脑袋发懵,抬头看向孟重光,质问:“……你干什么??”

孟重光没搭理徐行之,对周望说:“出去。”

看了好半天热闹的周望从床边跳下,临走前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对于没打探到消息这件事,徐行之还是挺遗憾的,目光一直追着周望,直到她消失在门口。

孟重光眼波微微流转:“……师兄,她好看吗?”

按徐行之本人的尿性,肯定是实话实说,譬如“你比她好看多了要不是你掏出来比我都大我必娶你进门”云云。

但鉴于场合不对,他只好继续装清冷:“……别闹了。”

“闹?”

孟重光猛然出手,掐住徐行之的双颊,不消数秒,徐行之脸都麻了,但孟重光眼中却抢先泛起一层淡淡的波光:“……师兄还要对我冷淡多久?还要惩罚我多久?”

妈的兔崽子,欺完师灭完祖,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徐行之被捏得真挺疼的,因此目光自然非常不友好。他挣扎着用活动不开的左手擒住孟重光前襟,怒喝一声:“孟重光!”

孟重光吃了这一吓,眸光稍稍委屈了片刻,竟又烧起熊熊的火光来。

旋即,徐行之的锁骨被一口咬住。

是咬,货真价实的,这一口下去咬得徐行之头皮发麻,眼泪都要下来了。

从兔崽子升级为狗崽子的孟重光充满希冀道:“……师兄,你再叫叫我的名字吧。”

他狂热的眼神几乎恨不得把徐行之点燃。

尽管搞不清孟重光对原主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为了摆脱他,徐行之压住了心中疑惑,冷声斥道:“孟重光,你若还念我是你的师兄,就不要把我绑在这里。我今日也算是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我以前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孟重光立即惊醒过来,慌忙松开徐行之,在他面前砰然跪下:“是,师兄。我,我知道错了……”

徐行之想,好的,这回他算是搞明白了,这孩子属陀螺的,欠抽。

他正想着,孟重光稍稍仰起头来,哀求道:“……可是师兄,蛮荒着实危险,我把师兄锁在房间里,就是怕师兄乱跑,再出什么危险。重光不能再失去师兄了,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都受不起……”

徐行之向来对生得美的事物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是眼前这么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有那么片刻,徐行之甚至觉得有一股父爱自胸中油然而生,挡都挡不住,被狗崽子咬了一口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叫人伤心了。

徐行之深吸一口气,同他讨价还价:“但我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房里,那还不如坐监。”

虽然蛮荒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牢,可至少它足够大。

孟重光想了想,不情愿道:“……那师兄便在白天时出去走走,但千万不要离开塔,等晚上的时候再回来……”

尽管并没有好多少,但现如今能得一点好处就是一点,徐行之不嫌弃。

在他点头应允时,孟重光总算露出了些笑容,一矮身,竟把徐行之打横抱了起来。

徐行之惊愕,由于身子失衡,只能本能环住孟重光的脖子:“你又要作甚?”

孟重光特别真诚地答道:“师兄,已经到晚上了。”

徐行之从窗棂花格里看出去,只觉外头天色和刚才并无区别。

孟重光替徐行之答疑解惑:“蛮荒里日夜不分。但现在已是晚上了,真的。”

徐行之:“……”

我信了你的邪。

孟重光把徐行之抱回床上,请求道:“师兄,让重光和你一起睡吧。”

徐行之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话若是说重了点儿,说不准还能看到一个泪光盈盈、仿佛谁给了他天大委屈受的孟重光。

他索性眼睛一闭,滚到了床铺最里头去,给孟重光腾出了地方。

孟重光欢欢喜喜地爬上床,扯过被子,先细心地给徐行之盖好,自己只占了床外侧的一小块地方,盖了一小块被子角,才安心睡了过去。

徐行之却睡不着,辗转许久,最终面朝向了孟重光。

眸光几度翻涌后,徐行之用右手按住绑住自己的金链,制止它发出窸窣的碎响,左手则从腰间徐徐抽出匕首。

他将刀尖向下,对准了孟重光的额心。

……只需一刀下去,就能解决一切。

他能走出这个见鬼的蛮荒,能回到有父亲和妹妹的家中,只要从此再不提笔来书写这个故事,就能和这个世界永久诀别。

然而,徐行之却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按理说,这里该是自己亲手缔造的虚假世界,但仅仅在这里呆上了一日,徐行之就产生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实在感。

这些人物不再是纸片上构筑的假人,他们有血有肉,会动会笑,会嗔会怒,会恶作剧也会温情脉脉。

……包括孟重光。

他看起来是只养不熟的狗崽子,但他在抱着自己的时候,在捂住自己眼睛的时候,包括现在,都有着温热可感的体温。

对徐行之而言,或许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但笔下的角色活过来的感觉太过微妙,徐行之无法说服,他要杀的仅仅是一个书中的假人。

徐行之自嘲地轻笑一声,收起匕首,闭眼躺好。

……他并不是真正的徐行之,弑师之恨、削骨之痛,他都没有经历过,因此,他很难对孟重光产生真心实意的仇恨。

相反,他对孟重光还很有那么一点感情。

孟重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梦里走到他的纸上,又来到了自己面前。

徐行之需要找到其他的理由来杀他,不然,恕他下不了手。

在徐行之放下匕首、解开心结、酣然入睡后,孟重光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停留在虚空的某一处。

那里不偏不倚,恰好就是刚才徐行之匕首停留的地方。

孟重光无声坐起身来,注视着徐行之熟睡的面容。

最终,他用手指轻抚过徐行之的唇畔,喃喃道:“师兄,我一直在想,这些年你究竟去哪里了?”

稍后,他露出恍然之态,微微笑着,自言自语:“……啊,我猜到了。师兄是和九枝灯在一起,对吗?”

“我身在蛮荒,而你在现世,同他日日厮守。师兄是听了他的谗言,要来杀我,是这样的吗?”

说着,孟重光抬起手来,扼上了徐行之的咽喉。

绵长的呼吸在他掌下如走珠般循环来回,只消稍稍一用力,他便能轻松掐断他的喉管。

不知保持了这个动作多久,孟重光还是松开了手,神情复杂,喁喁低语,道:“……师兄,我知道,你总会回心转意的。没关系,我再等一等就是。”

说话间,室内荡开一股植物的浅淡清香。

孟重光重新躺下,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克制,留给徐行之更多空间。

他密密地缠上了徐行之的四肢和温热的躯体,又贴在他耳边,用气声徐徐道:“谢谢你今天不杀我。可是,师兄,你要受到一点点的惩罚才好……”

放弃刺杀的徐行之入睡极快,转瞬间已入了梦乡,可不知怎的,他身体渐渐烧了起来,热得发烫,四肢瘫软,浑身发麻,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睡梦里,似乎有藤蔓一类的异物慢条斯理地扯住他的脚踝,攀援而上,顾盼盘绕,极耐心地同他逗弄玩耍着。

徐行之想挣扎,但手脚均疲软发酥,仿佛有层层的卷积云野蛮又温柔地把他卷裹起来,飘到半空中去。

他急于想从这个怪梦里挣脱,却怎么都不得其法,好容易惊醒过来,便是唇焦口敝,头晕脑胀。他挣起身来,要去饮水,谁料双脚一挨着地面,便觉双腿一阵酥软酸痛,他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孟重光被惊醒了,快速下床,从后头搂住了徐行之:“师兄,怎么了?”

徐行之此时身体敏感,压根受不得碰触,被这么一摸,差点没控制住一脚把孟重光卷出去。

稍缓了片刻,他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没事儿,做了个噩梦。给我倒杯水罢。”

徐行之根本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脸颊潮红,泪痣鲜明,有一种欲而不自知的美感。

孟重光听话地去倒了水,背影有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劲儿,无形的小狗尾巴还一摇一摇的。

徐行之被扶起身来,靠在床头,觉得这个样子的孟重光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蛮荒一角,有山峦一处,名号“封山”,黄沙遍天,霜风凄紧,山间石窟里亮着一抹憔悴微光,似乎随时会被烈风扑灭。

石窟中。

一个身裹兽皮、面皮青黄的上位者身体前倾,满眼放光:“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徐行之?”

底下一人答道:“撤离时我看得真真儿的,站在孟重光身边的,的的确确是风陵山清静君首徒,徐行之!当年,天榜比试那一日,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记得清清楚楚。”

那兽皮人喜形于色,抚掌大笑:“好,太好了!有了他,咱们出蛮荒便有望了!”

底下顿时切切察察一片,似是不解。

兽皮人按捺下喜悦:“我问你们,风陵山之主现在是谁?”

提起那人,底下诸人无不切齿痛恨,有一个声音不甘不愿地回答道:“是九枝灯。”

兽皮人答:“对了,只要我们抓住徐行之,同九枝灯做交易,他定然会放我们出去!”

有人提出异议:“那九枝灯丧心病狂,一心想置我们于死地,怎么会因为一个徐行之……”

“怎么不会?”兽皮人桀桀怪笑,“九枝灯和那孟重光一样,都是徐行之亲自抚育长大的。谁人不知那徐行之好断袖之风,他带出来的好师弟,个个病入膏肓。九枝灯与他的情谊更是非比寻常,若是把他的师兄抓来,就等于捏住了他的命脉!”

他越说越兴奋,神情间尽显狂热:“当了这么多年流寇,我早就受够了!只要把徐行之抓来,我们便能……”

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倚靠在石壁上,思考良久,才打断了兽皮人的兴奋自语:“徐行之现在突然出现在蛮荒,你不觉得太过蹊跷吗?这十数年间,唯一掌控着蛮荒锁匙的人就是九枝灯,他是如何进来的?”

她玩弄着自己新染的指甲,唇角带笑:“莫不是徐行之在床笫之间没能伺候好九枝灯?亦或是九枝灯派他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譬如,杀掉他那个好师弟孟重光?毕竟孟重光现在在这蛮荒里可是说一不二之人,他要是有所谋划,想冲出蛮荒,九枝灯也会头疼的吧?……倘若是这两种可能,你把徐行之捉来也于事无补,反倒会弄巧成拙哦。”

兽皮人语塞,越想也越是有理,不禁现出了沮丧之色。

他恨恨道:“也是。徐行之当年动手弑师,天下谁人不知,此等败类,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女子恨铁不成钢地啧啧两声,迈步走近兽皮人,在他的石座上坐下,酥.胸紧贴在他的胳膊上,笑意盎然:“可谁说徐行之没有用处了?”

兽皮人:“……怎么说?”

女人逗弄着兽皮人皴裂的嘴唇:“九枝灯远在蛮荒之外,可是……你难道不想辖制孟重光吗?不想把被他夺走的蛮荒之主的位置抢夺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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