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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是被雨声闹醒的。

他睁开眼睛,只见眼前雨幕密织,在积了水的青石地面上无数打出细碎的浮沫。距离他足尖两三步的石阶上,一片片因为常年踩踏而磨出来的小水凼中里碧波漾漾地泛着月光。

初醒过来的徐行之有些疑惑,他明明未坐在檐下,落雨这么久,身上既没有沾湿,也没觉得冷。

等他揉过酸涩的眼睛,才发现头顶上撑着一把蛮大的油纸伞,伞面上雨水横流,顺着边缘点点滴滴地滑落。

“醒啦?”

身后的问询声如往日一样温煦。

徐行之回过头去,只见清静君盘腿坐在比他高两阶的地方,举着一把油纸伞,把二人与这无限天地中的雨幕隔绝开来。

自己身上反向披裹着清静君的外袍,其上温温热热,大概是有灵力加持过,像是被一双手臂轻拥着,暖和得让人想翻身再睡上一觉。

徐行之轻声唤:“师父?”

清静君把随着他动作有些滑落的衣袍重新掖好:“怎么在这里睡啊。”

想到昨夜之事,徐行之试探着问:“师父,昨夜……”

“昨夜?”清静君软声道,“傍晚我吃酒吃醉了,身上又乏得很,便早早睡下了。丑时整醒来,听到外面有雨声,就想出来散一散步,却见你在阶前睡着了。眼看着雨势渐大,我才给你打了伞。”

“师父怎得不叫我起来?”

说着,徐行之便要把身上衣袍解下,还给清静君。

清静君按住了他解衣的手,又摸一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披着,莫要着凉。……我怕扰了你安眠。这几日为着天榜之比的事儿,行之定然是累了吧。”

“师父若是想叫我少操心,就听行之一句劝,少饮些酒吧。”徐行之回过身去,“您知不知道,山中账面上,有十之二三的用度都是给您买酒的。”

“唔?”清静君皱了皱鼻子,“这么多吗。”

“不然呢?那酒是天上下下来的?”

清静君一手撑伞,一手恋恋不舍地缓缓搓着衣摆,半晌后,才像是下了老大决心地道:“那我少喝些?”

徐行之揉了揉被雨气润得微微发痒的鼻子,摊出手来:“师父把酒壶给我。”

清静君:“……”

徐行之:“先戒您两个时辰酒,试试看。”

清静君仔细想了想,为了山中账面考虑,才极肉痛地把自己随身的小玉壶交了出去。

徐行之一把把玉壶塞进怀中,又接过他手中的伞:“师父,咱们爷俩散散步去?”

清静君盯着他的胸口:“嗯。”

……目光像极了贪馋的小狗,很明显是在后悔刚才把酒壶交过来时没能多喝上一口。

徐行之忍笑,站起身来,轻松地跺了跺脚。

清静君正打算起来,右脚方一挨地,他脸色便变了:“行之,腿麻……”

徐行之眼疾手快,用脖子夹住伞,一把抄起他的右小腿,用右手发力掐摁着他足后的筋络,很快,清静君僵硬的脚腕才放松下来。

活动两下踝腕后,清静君扶着竹栏站起,眉心却又微微皱起,手指抵住腰后,将紧窄的腰胯稍稍往前送了送。

徐行之好笑道:“师父,您近来怎么了?经脉不疏通,成日里又昏昏沉沉的。看来的确是该戒酒了。”

清静君这时候倒拒绝得飞快:“不要。”

徐行之一哂。

他揣着清静君的酒壶,撑着清静君的伞,与清静君在寅时三刻的风陵山闲逛,腕上的六角铃铛泠泠作响,洒下了一路清亮的铃音。

行出百十步后,清静君才在铃音声中问道:“行之,你还戴着这铃铛?”

徐行之摆一摆那崭崭如新的银色手铃:“这是您在收徒典仪上亲手给我戴上的。我还能给扔了?”

清静君道:“一样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如果你不喜欢,便去了吧。”

徐行之笑道:“刚开始的时候,这玩意儿在我身上叮叮当当的,还觉得怪不对劲的,但戴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就这么戴着吧。”

清静君仿佛也只是偶然想起这事,随口一提罢了,接下来他没再提起关于铃铛的事儿,徐行之很快将此事抛却在了脑后。

二人又走了一段,本来稍减的雨势又大了起来,他们两人只好找了一处初荷新上的小亭子避雨。

徐行之与清静君在雨气弥漫的亭中石桌前坐下。

坐定后,前者将怀中玉壶掏出,惹得清静君眼睛一亮。

徐行之又把“闲笔”取出,化为一套酒具,取了其中两只酒杯,用玉壶斟了满满两杯酒。

他举起其中一杯:“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清静君微微笑开了,伸手去拿另一只酒杯,却被徐行之用重新变化出来的折扇压住了手背:“师父,两个时辰。”

“可,两杯……”

“我喝一杯看一杯不成啊。”

清静君把两只手压在石桌边缘,故技重施:“……行之。”

“不顶用啊。”徐行之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师父,我可不是师叔。”

清静君向来性情温软,也不生气,满目宠溺地望着眼前胆敢跟他油嘴花腔的青年,尽力转开心思,不再去想那酒香,只专心侧耳听着外头传来的雨声。

一只广府君豢养的水鸟从荷香摇曳的池上掠过,嘴侧沾了一丝桃花红。它仰起颈子,欢快地鸣叫一声,又振翅飞去,惹得那一页清荷摇动不止。

徐行之忙了多日,难得有了这么一段闲暇时光,自是好好享受了一番。

但不过一个时辰,他便又继续回了自己殿中,任劳任怨地继续忙碌去也。

好在五日过得快得很,天榜之比很快便到了。

从清早开始,徐行之便以风陵山首徒的身份前去迎接四门君长。四门及其他仙派的弟子陆陆续续都来了,一群群地聚集在青竹殿前的圆形广场之上。

天上微雨细细,徐行之穿着风陵山重要典仪时才穿的礼服,外袍被润湿了薄薄的一层,好在衣裳偏厚,也不至于寒着身体。

待各门君长先后在广场前搭建好的高台之上落座,广府君便宣布本次天榜之比于今日开始,二十日后方止。

一切流程与徐行之事先核对过数遍的内容全然无异。然而,广府君突然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在各家弟子天榜之比开始前,上届天榜之比魁首徐行之,将与风陵山主清静君进行切磋。比赛结果不计入最后总比成绩。”

高台之下,四门首徒在弟子队伍的最前方并肩而立。

闻言,徐行之眉头一挑。

周北南乐了:“哟,师父揍徒弟,这个热闹。”

徐行之面不改色,左脚一抬,准确踩在了周北南脚背上。

周北南疼得身子一歪,好容易才稳住没跌倒。

碍于此刻正在典仪进行之时,周北南强忍住了跟徐行之撸起袖子干一架的冲动。

在徐行之右手边的温雪尘道:“北南,别高兴太早。按清静君的秉性,定然会让着行之的,不会叫行之当众丢人。”

站在温雪尘身侧的曲驰伸出手,表示赞同温雪尘的判断。

温雪尘自然地与他碰了一下拳。

徐行之自言自语道:“……可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流程啊。”

台上的清静君亦是有些迷茫,待广府君退回他身侧时,他轻声问:“溪云,有这样的安排,你该提前告知于我才是。”

广府君眉心微皱,纳罕地回答道:“师兄,此事分明是你昨夜唤我至青竹殿,亲口向我交代的。”

清静君:“……嗯?”

广府君道:“您说,让行之这样元婴级别的弟子参加天榜之比,必是要对他加以限制,不准他动用元婴级别的灵压,压制其他弟子。但这样一来,比赛便失之趣味,不如安排一场您与他的比试,既能舒展筋骨,也能叫弟子们一睹行之真正的实力,让他将来能够以实力服众,两全其美。”

说到此处,广府君亦觉得有些好笑。

师兄这些年来不涉俗务,偶尔正经地插手一回派中事务,自己反倒不适应了。

谁料想,在他悉数作答之后,清静君仍是一副惑色:“……是吗?”

广府君明白了过来,哭笑不得道:“师兄,你昨夜不会是吃醉了酒才与我交代了这件事吧?”

清静君摸一摸唇畔,无辜道:“说起来,我昨夜的确是吃了些酒……”

广府君:“……”

在宣礼典仪散去、各风陵外门弟子着手搭建擂台时,徐行之找上了广府君:“师叔,之前没说过有这一茬啊。”

广府君叹了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交代了一番。

徐行之明白过来,也没怎么上心:“师叔,事已至此,宣布也宣布了,您不必挂心,弟子上场走一圈便是。风陵山自家人切磋,是输是赢,都不丢人。”

广府君冷淡道:“你倒是赢得了。”

徐行之一乐:“赢不赢得了,弟子说了肯定不算啊,还是得看师父。”

说实在的,徐行之并未把此次比赛的输赢放在心上。

与清静君比试是不计入最后总比成绩的,也不会耽误他最终的计划。

只是那小兔崽子说不回来还真不回来,这么些天了,亏得他能忍住,只言片语都没往回递送,惹得徐行之心里还怪想念的。

想着孟重光,他取了“闲笔”,化为一柄他惯常使用的鱼肠剑,垂悬于腰际,早早登上了擂台。

虽然温雪尘与曲驰都押定,清静君主动提出与徐行之当众比试,按其性情定会故意败于徐行之,以扬爱徒声名,就连徐行之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但眼见比试将近,他的心中却隐隐兴奋起来。

说起来,自己也是许久未曾同师父比剑了。

胜了便算了,哪怕是败,也要败他个痛快淋漓才是。

眼见徐行之登擂,冲自己眨眼轻笑,清静君眸中也升起了几许柔色。

他扶住座椅扶手,正欲起身,突听得耳畔生出一声怪笑:“……你倒是当真在意这个徐行之啊。”

清静君眸色一凝,不先开口,便掐指巡纹,意图调集灵力护体,谁想他一催动筋脉,方觉所有灵脉尽被钳制,四肢酥软如烂泥,但他却仍然站直了身躯。

……但这并不是他自己要站起来的。

清静君欲启唇说些什么,所有的声音却都卡在喉间,吞吐不得。而那个声音察觉到他的窘境,话语中更是含了无限戏谑,在他脑中恶作剧似的低语:“……岳无尘,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

“真是许久没有见到青天白日了。借你身体同宿如此之久,却不能随意出来走动,可闷煞我也。”

……你究竟是谁??

“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但你很快就都会知道的。宝贝儿,不急。”

“清静君”双眸一眨,让那双清透的黑眸里泛过一缕鸦青色的嗜杀薄光,又活动两下颈项,发出脆亮的咔咔两声骨响。

随后,他单脚往地面一点,乘风而起,将清静君的身体一路带至擂台之上。

他单手押住剑柄,缓行至徐行之身前,唇角微挑起一个饶有兴趣的弧度:“来吧。”

铮然一声,“缘君”出鞘,剑意啸出,元婴期修士的灵压轰然炸裂开来,登时令在场诸君神思昏乱,脸色煞白,有几个修为较低、离擂台又近的弟子甚至直接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徐行之喉间一窒,刚换上的一身劲装也被这巨大灵压震得风卷云涌,绽开了数条裂口,好在他步伐未乱,钉在原地,愕然抬头:“师……”

他甫一抬头,烂银堆雪也似的剑光竟已落至距他天灵盖不过半尺之遥!

徐行之立即横剑拦挡,罄的一声,他双手骨头被震得发麻,双膝跪地,被生生砸入擂台地面,将地上生生跪出了两道裂痕!

“清静君”侧了剑刃,竭力朝下劈斩,霜蓝色的剑花一路落至徐行之剑柄处,眼看剑刃距他握剑的右手手指不过咫尺,徐行之当机立断,令“闲笔”重化折扇,与那灼烫剑锋铿然错开,自己也趁势撤开身形。

谁想他脚还没站稳,剑锋又已逼至身前,徐行之只靠肌肉本能,刷的展开扇面,只见下一瞬,“缘君”剑尖便直撞上了他护于心口前的扇面,溅起一空碧光碎屑。

徐行之来不及错愕,立即将折扇猛合,用扇面暂时吞住剑尖,押住剑势,往左侧下一推,一压,飞身腾起,身子凌空一旋,那“闲笔”便已化了千点寒芒星针,朝来人面门掷去!

徐行之此招虽然阴损,换了旁人是万万避不开的,但就他对清静君的了解,避开这些个针芒绝非难事,他也好靠这一手短暂地拖延住清静君的攻速,再思量反攻之法。

没想到,他刚一落地,便觉右肩一痛,他及时单脚往地面一点,避开了“缘君”主锋,但肩膀还是被剑身挑落出一道碧血。

……“清静君”对他甩出的寒针暗器竟是避也不避,能用剑锋荡开的便荡开,躲不开的,居然就任那寒芒扎入皮肉之中!

徐行之抵死也想不到师父会采取此等以伤换伤的凌厉攻势,也要向他进攻!

……这样的打法,倒像是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取自己性命不可……

擂台之下的温雪尘猝然受那元婴期灵压冲击,不觉低吟一声,曲弯下腰身,死死捉住胸前衣裳,亏得曲驰反应及时,掌心凝光,以灵光制了一面护心镜,遮挡在温雪尘心口,好歹是护住了他的心脉。

周弦受下这一波冲击,马上俯身去查看温雪尘的状况。

她已盘起了妇人发髻,但颈肩修颀,身姿如柳,顾盼之间仍是少女的灵动神韵:“尘哥,如何了?”

温雪尘摆一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周北南确认周弦与温雪尘无恙,方才把目光投向擂台,瞥见徐行之肩上沁出的血痕和破损的衣服,脸色骤然变青:“清静君这是怎么了?”

满空激射的狂暴剑气,让本来认定清静君所谓的比试不过是耍圈花枪走个过场的众家弟子及君长们瞠目结舌。

短暂交锋后,元如昼早已急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焦灼地对广府君道:“师父!这不是切磋吗?清静君为何要对师兄……”

接下来的话她不敢再说。

但在场诸人心中都不免生出与她相同的念头:

……清静君怎么像是要对徐行之下杀手?

处于风暴中心的徐行之,对这种莫名的杀意感受得最为明确,但他丝毫顾不得思考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徐行之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迟滞了一步,师父绝对会将他的头颅横剑削下!

他将“闲笔”化为重剑,握于左手,挂定风声,将身形化作万千虚影,同样运起元婴灵气,操纵月白色的剑光横贯斩下,数道身影并起,谁也不知道本体身在何处。

然而处在合攻中心的“清静君”却丝毫不乱,他有条不紊地接下每一道攻击,所谓虚实变幻,于他极致的剑速而言,不过是小小的伎俩而已。

剑势过处,扫荡六合,雪光迸射!

他唇角荡开一丝狰狞的笑容。

陡然间,数十道剑光收拢起来,凝聚成一道白绸缎凌空舞起,直奔他面门而来,“清静君”轻挥剑锋,便破开了那白绸。

他能够料想到,在这白绸之后,八成隐藏着一个提着剑蓄势待发的徐行之。

此等掩人耳目的把戏,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见那姓徐的小子的脑袋在自己剑下西瓜似的绽开时红红白白的场景了。

谁想,他劈开了白绸后,迎面朝他而来的竟是一道色泽浑浊的液体!

他饶是行动如风,也无法在做好斩杀敌手的准备时移动身躯,猝然被泼了个正着。

那难闻的液体顺着他的头脸汩汩涌下,他抬手一抹,嗅到指间的气味,便瞬间变了颜色。

……松油?

他胆敢用这东西来羞辱自己?

不,他难道是要用火?

刚冒出这一念头,他便本能地调集灵力,在掌中掐上了一道水诀,以备不时之需。

他抬头一望,发现徐行之果然在擂台对角侧凝神掐诀,但他血迹斑驳的脸颊上露出的那抹笑容,怎么看怎么莫名。

转瞬间,他身上的松油便受了徐行之的念诀,起了些动静,但却并未如他想象中燃烧起来,而是将他身上被细雨及松油沾湿的地方,都冻结成了寸厚的寒冰!

“清静君”头脸处被松油泼了个正着,凝结的霜冻让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当他刚用灵力震碎那该死的冰块时,便觉右肩一沉。

旋即,一道寒凉横陈在了他的颈间。

徐行之蹲踞在了他的肩膀上,左手持拿匕首,抵住了他因为中计气恼而鼓凸出来的颈脉。

他朗声笑道:“师父,承让。”

眼见徐行之转瞬间扭转了局势,方才还提心吊胆的元如昼才有了些许欢颜,周北南他们也勉强松了一口气。

温雪尘低声道:“似乎有些奇怪。”

周北南也表示赞同:“清静君……”

他才说出这三个字来,便听擂台上传来一声尖锐的衣帛撕裂之声。

清静君竟在已明确落败的境况下,出其不意地再度驱动了元婴灵压!

徐行之未曾防备,身体被逼得倒飞而出,落于擂台上,又倒退数步,以曲跪之姿方才止住退势。

然而他的上衣生生在灵压逼迫之下四散炸裂开来,露出了宽窄适宜、遒劲漂亮的上身。

眼见此景,底下的弟子轰然一声炸开了锅。

徐行之只知自己背上有陈年的银环蛇印伤口,以往他从不示人,这回突然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徐行之心知会引起不小的波澜,但却没想到众弟子竟像是见了鬼似的,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茫然回转过身,将目光对准了周北南他们。

……出什么事儿了?

他未曾想到,周北南、曲驰与温雪尘三人竟是一样,面色煞白地紧盯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物。

“清静君”抖去一身狼狈又肮脏的碎冰,回过半张脸,在徐行之看不见的地方,勾出一个叫人膝头发软的邪笑。

从刚才起就对师兄的种种反常举动心生不安的广府君,在瞧清徐行之身上的痕迹后,立时明白,师兄今日为何要对徐行之痛下杀手了!

他一声断喝:“徐行之,跪下!!”

徐行之莫名其妙,但师门之命他向来不会违拗,便在擂台之上单膝下拜:“师叔,方才弟子也是情非得已,不是故意折辱师父……”

广府君咬着牙齿,字字饱含怒意:“徐行之,我问你,你背上的是什么?!”

徐行之看不见自己的后背此时是怎样一番光景。

——在他的后背靠脊柱中央,原本烙下银环蛇印的伤处已经不见,而在原先的伤处,竟无端生出一块半拳大小的青绿色流光驳纹!

身处清凉谷弟子队伍之中的陆御九瞧见那熟悉的驳纹,猛地捏住了自己大腿附近的衣袍,眸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是……是鬼族的刻印?

徐师兄……是,是鬼族?也是鸣鸦国后裔?

他再定睛去看,却发现那纹路有些古怪,其流光倒逆,与他大腿内侧的鬼族刻印的顺向流光全然不同。

……假的?刻印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在场之人既非鸣鸦国人,不了解这刻印的奥秘,又离得远,看不分明,根本察觉不到这细小的差异。

徐行之丝毫不知自己后背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但他自觉银环蛇印也不是什么难以辨认之物,便垂下头,不多加辩解。

广府君见徐行之不答,便当他是心虚,冷笑数声,道:“徐行之,我且问你,你为何从不当众解衣?是不是……有什么不能为人言说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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