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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衣不说话,顺势便靠在他肩头微微闭眼,不再看那繁杂的一切。
感觉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便被他叫醒,朦胧中看见他一脸调侃的笑意,复又闭起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慢慢地站起身来,镇定自若地整理着繁复的衣袍。
墨紫潇伸手替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再低头印上一吻,声音低沉,近在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浓浓的暧昧:“辛苦锦儿了,都是为夫的错。”
白素衣神色丝毫未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当先走过去将门打开,墨紫潇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跟在她身后,先前的宫侍正侯在门口,见两人开门,忙躬身行礼:“王爷、王妃,法事马上开始,请王爷、王妃移步大殿。”
冗长而繁杂的仪式,白素衣端庄地跪在那里,臻首低垂,双目微阖,一副肃穆的模样,让偶尔偷眼看她的贤太妃暗自点头。之前听说潇儿娶了白家的二姑娘,之后便一直抱病休养,连媳妇茶都没喝到,今日是头一次见到,倒是个性子沉稳的,模样也不错,只希望能和潇儿好好相处,早日诞下个小世子来。
接近正午时分,法事才结束,明净与太妃答礼之后,众人都被引着去用斋饭。
白素衣垂眼站起身来立在一边,等着太妃与明净先行。
明净的目光随意地从她身上掠过,突然间眸光一动,便走了过来,“敢问这位女施主是……”
太妃见状忙上前道:“是哀家的儿媳,潇儿的王妃,大师,她可是有什么不对?”
墨紫潇站在离白素衣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始终平静的神色,微微垂下眼睛,却没有什么动作。
“不,太妃误会了,王妃没有什么不好。”明净干净利落地否认,转而向白素衣问道,“王妃可否移步,小僧想与王妃谈论几句。”
白素衣终于抬眸看向他,黝黑的眸子里一片漠然,明净不躲不避地迎上她的视线,目光澄净、深远。
她移开淡漠的双眸,点了点头:“大师先请。”
明净微微一笑,回头朝太妃点点头,“太妃请先行用斋,恕明净失陪。”然后当先走了出去,白素衣垂眸跟在他身后。
贤太妃的心底却冒出了小小的不满意,被明净大师请过去,连礼都不行了么?
禅房里飘散着淡淡的檀香,明净在蒲团上盘膝坐下,伸手示意白素衣坐,她略为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明净打量了她一会,闭上眼,半晌,才轻轻地叹息出声:“王妃,您的执念太深了。”
白素衣依旧垂眸敛目,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握了一下,禅房里突然就静了下来,原本十分安静的寺庙,此刻却仿佛突然喧嚣起来,木鱼声、吟诵声、脚步声、低低的话语声,远远的虫鸣鸟叫声,甚至燃过的香灰从香头上断落的声音,唯有此间禅房,似乎在一瞬间,远离了一切,如此寂静,寂静的仿佛人生在此如梦境一般,一瞬十年,转眼即过,前世今生,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都在交睫之间,被压缩至极短,又仿佛被拉成永恒。
忘不掉啊,那些快乐与悲伤,仿佛刻在最坚硬的岩石上的铭文,纵然风吹日晒,爱恨消磨,纵然被泥土深深掩盖,也抹不去它的存在,它还是清晰无比的刻画在脑海中,如一个恶毒的魔咒般,如影随形。
白素衣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握成拳,还是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泪水如泉涌一般顺着脸庞流淌下来,浸湿了华贵的衣裙。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那样,我……我不过是喜欢他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那样的结果?为什么我没有死掉,为什么我又重新活在了这里?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的,真的……”
低低的呜咽夹杂着痛苦、不甘、疑惑、甚至崩溃,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来,连起身都来不及一般,直接跪着蹭到明净面前抓住他的衣袖,“大师,既然我能在这里活过来,那我也可以回到我的过去对不对?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回去,我就不喜欢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就要爸爸妈妈好好活着好不好,我只要他们活着行吗?”
充满祈求与希翼的语气和眼神,攥紧他衣袖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明净垂下眼,语气没有了叹息一般的沧远,却多了一丝柔软和怜惜,“王妃,小僧并没有那般通天的本领,对王妃从前的俗事也并不了解,王妃之所以能来到这里便是因为执念太深,丢不开这世间红尘。”
看着她失掉希望毫无生气地慢慢松开手,双眸毫无生气地渐渐敛了下去,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与淡漠,唯有瘦削的脸颊上还残留的泪水,能够证明刚才那目光灼灼的女子确实是她。
明净暗叹一声,又说道:“王妃又何必如此执着,逝者已逝,王妃既然还活着,就该好好珍惜当下的时光,一味地沉溺在过去,如何看得到现在和未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白素衣闻言低低的笑了起来,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何必如此执着?你说的倒是十分轻巧,”她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在另一只手心使劲一划,血立刻疯狂地涌了出来,滴落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她却依然若无其事地勾着唇角,看着他,“你痛吗?你不痛,你可以告诉我这样一点都不痛,没有被针刺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被针刺的有多痛,所以你根本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痛,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教?什么逝者已逝,什么回头是岸,什么珍惜当下的时光,我没有现在和未来,因为我的过去,已经将我的现在和未来全部毁灭,我的过去将我拉入了地狱,让我的现在和未来同样被困在了地狱里,永世不能见光!”碧玉的簪子顺着她用力挥动的手臂,“啪”地一声甩到墙角,被摔的粉碎。
明净泰然起身,从一边的屉子里找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些白布条,走过来蹲下身替她上了药,包扎了起来。然后将她拉了起来,一直拉到窗边。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透进来,照亮了飞舞的细尘,明净让她背着窗口,然后指着地上轻声道:“王妃,看见了吗?您看到的是黑色的影子,可那是因为你的背后有阳光啊。”
白素衣一怔,突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
“因为你的执念,你失去了很多,不丢下你的执念,你只会失去更多,你一直痛苦于你失去的,看不到你得到的,这样之后让你得到的也再次失去。”
“会……会吗?真的吗?”她满脸迷茫的神情,仿佛懵懂的孩子。
明净坐回蒲团,“王妃一直看着那阴暗的一处,早已忘记周围其他地方的好景色了。”
白素衣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站立不稳地扶住窗棂,侧过脸去看向窗外,金黄的阳光将她素白的脸照耀得近乎透明。
“那……那我做的都不对吗?我后来做了那么多……我为爸爸妈妈报仇,我……”
“王妃!”明净唤回有些失魂落魄的她的神智,“你没有错,已经做了就不要后悔,因为后悔无用,徒增悔恨罢了,你能做的,也只是不要再让这一刻,成为你后悔的前一刻而已。”
“王妃,正午将至,您该去用素斋了。”
白素衣低着头沉默不语,许久,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蒲团上闭目静坐的明净,神色恢复了平静,语气却似笑似讽:“我倒是十分好奇,像大师这般得道的高僧,不是应该满口禅语的么,怎么偏偏都是些大白话。”
明净丝毫不动,“禅在心中,又何必宣禅于口,何况‘得道’二字,明净相距甚远。”
白素衣不再说话,只唇角一动,抽出帕子细细将脸擦干净,然后慢慢走过去开了门,灿烂的阳光透进屋来,将她笼罩,带着初夏时节特有的微微的灼热与耀眼,她不由自主她伸出一只手来,挡住了刺入眼睛的金黄。
华贵的衣料,金丝银线绣成的各种繁复花纹,还有各种簪花环佩,随着女子的走动在阳光下闪耀着炫丽的光泽。白素衣唤了一个小沙弥引路,到了之前休息的偏殿,又吩咐将斋饭送过来,小沙弥双手合十道:“明净师叔早已吩咐过的。”
白素衣推门的手顿了一顿,随即点点头,便推门进入。
“手怎么了?”墨紫潇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破了。”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走到桌边坐下来,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轻松下来。伸手倒了一杯热茶,放置唇边,慢慢地抿了一口。
墨紫潇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很累吗?明净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我的过去。”
他很直接,她也直接。
“哦?”他却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挑眉道:“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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