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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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前夜,我们逗留的小市镇提前进入亢奋状态。
有人说平西大将军江季常为妖女所惑,竟然不顾年老体衰的老母苦苦哀求带着那妖女私奔。
有人说柳家小姐被丧门白虎掳走了,有人亲眼在小姐闺房门外发现一盏破烂不堪的白虎灯。
有人说自己曾亲眼看到两个妖女,一个一头银发,一个双目异色,就是这两个妖女,一个勾走了江大将军,一个掳走了柳大小姐。
……我与白素坐在名副其实的虎穴里,旁边还十分之烘托气氛的摆了一片永福楼烧鸡的残骸;乍听这最后一条消息,我端着白瓷的茶盅不满道:“一头银发是指白素,双目异色?”我扒开眼皮子对准手中的清茶,清亮的水面上清清楚楚的映着我深茶色的眸子。呸!什么双目异色,这不是挺正常的么?
其实隐藏在八卦后头的实情是,江季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同玉锦将前尘往事交代了个清楚……当然具体用的什么方法我就不清楚了。
可是江夫人身经百战,那个手腕见识不是玉锦抵得的。江季常就差没剖心掏肺以表赤诚,江老夫人硬是梗着脖子不肯松口。到最后还放出话说玉锦踏进江家大门之日,便是老夫人血溅五尺之时,说着还哼哼了两声,补上一句:“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威胁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当时我与白素,甚至还有雨师就坐在江老夫人两边,只不过我们用了隐身术法。我眼一瞄正好瞧见老太太坐在屁股下的坐垫底下还压了个甚,掀起来一看,不错!我暗自点头。
坐垫底下赫然压着一本《孔雀东南飞》
老太太看起来胸有成竹,似乎认为焦老太太连已婚的都能想办法给它拆了,自己儿子还未落入虎口,是以信心满满的,认为自己这个一把奶一把饭将孩子拉扯大的母亲,怎么的都不会输给一个拿眼白瞟人的小姑娘。
不过凡是都事有例外的。江老太太面对的例外便是,虽然她决心像焦母看齐,江季常却不是官府小吏焦仲卿,而是别院处处有,俸禄年年涨的江季常;玉锦更不是被赶出去还要向婆婆致歉行礼的刘兰芝。江季常一求二求都不得,只好按照先前的计划,私奔。
说到私奔,加上被江季常疑为神仙哥哥的雨师在内,那阵容不仅华丽而且强大。本来九千年前老乌龟帮小红鸟与小乌龟私奔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带来的惨痛后果我也永世难忘,但在我一再问清楚这件事没有可以牵连、拖累任何人以后,我与白素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这对苦命鸳鸯一口气送到江季常在驻地的处所。
于是才有次日的诸多传闻。然而由于听说那妖物都是极漂亮的,是以也有好些人在据说是事发现场的地方流连蹲点。
这么一说,我与老乌龟还真都是劳碌命,任劳任怨,专门成人之美。
那个江季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慎靠谱,但其实我看出来了,这厮貌似忠良其实内里厉害得很,心机手段颇有灏景的风范;玉锦一个傻呼呼的小白虎,碰上这么个厉害角色竟还似占尽上风,真不知该说是缘分天定还是该说一物降一物……不过情之一字,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然你说似本夫人这样胸襟开朗,诚实善良的上神,怎么会栽在一个老奸巨猾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万年老妖手里呢?
还栽得义无反顾的。唉,劫数啊!
想来我又不由有些担心,这时候灏景该动身了吧?天上过一日,人间过一年,我的打算本是去白虎族小转一圈,主要是露露面,给大家一个我人在白虎族的映像,然后打听清楚灏景的处境,如果有必要,我还是要跟着他的……俗话不也说了么,面子事小。我既都肉麻兮兮的赖定他了,总得替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不是。
……我呼出一口气不去想这个,转而专注的想这一晚上跑几千里还是满累人的,尤其是还带着玉锦跟江季常两个都与纤巧玲珑扯不上关系的富家好儿女。
窗外细雨绵绵,我俩坐在窗子边,热乎乎潮湿的气流萦绕周身,浓稠的空气缓缓流动,一如时光缓缓流过。
平滑的,悄无声息的,却清晰而且一去便再也回不来的流动着……白素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日,皱起眉头道:“真的,你的眸色越来越浅,你自己未发觉么?”
我坦诚道:“我在钟山时不怎么照镜子。”
白素稍作思索,开口说:“灏景帝君似曾说过,红莲有一双金色的眸子。”
“哦。”
白素歪头思量着说:“你的封印据说也封印了外貌,记忆找回一分,外貌也会恢复一分……”白素眯起眼睛,眼尾朝我睃来,静静道:“你想起了多少?”
……自打我同灏景上了天庭以来,那些困扰我的梦境越发的连贯清晰。原本模糊几步可辨的脸孔,飘摇模糊的声音,日渐清楚,不容逃避。
前日我梦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穿着让人血脉贲张的短短衣物,发尾用一根不知名的野草系着。梦中我唤她“蓝姬”。
蓝姬……钦锫曾问过我“可还记得蓝姬”,当时我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想不起自己与她有甚交结,但是每次想起她,心底总是不由得隐隐一痛……似乎是,失去了某样极宝贝的事物那般,心痛肉痛。
宝贝儿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儿,我倍受打击,对自己的品格一次又一次的怀疑、鄙弃、否定。
“啊……说来雨师也很奇怪,明明是不认识的人,我与他竟长得一模一样呢!”我趴在桌上为忽然闪过的念头惊得猛抬起头:“莫非他是我失散已久的兄长?”
“据说风雨雷电四仙是一个名叫颛臾的上古神族分化出来的,”白素冷然道:“听说他们四人曾被红莲整得甚凄惨,所以,即使有关系,与你应该也是敌对关系。”
“人不应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负责。”我捧着茶碗一个哆嗦。
白素古怪的瞅我一眼,不置可否。
雨师也是天生劳碌命,才解决了江季常的事情,又巴巴的跑上天去替牛郎织女仲裁。外带自己与风仙、雷神、电母的纠缠……
我大伸个懒腰,遗憾道:“想我以往错过了多少好戏!真是遗憾得紧!”
白素眼皮不抬漠然道:“你昨日同雨师一路八卦不是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么?”
“感情纠葛还是看现场来得震撼么。”我打个哈欠,往一整张白狐皮铺的榻上挪挪。
老乌龟不知道是太害羞了还是太惭愧了,总之我与白素赶到的时候,他并没在。
白虎族的庭院一如既往的热烈且奔放,我却不敢在往里头乱转。只在刚进来时碰着了白炎;依然是虎目自威,颇有气势的样子,见着我与白素,白炎乐呵呵的接了白素一礼,豪爽道:“多日未见,灵儿潇儿更出挑了!”
……我瞪着迷茫的眼睛,只见白素司空见惯般淡淡回道:“爹,这位是青夜夫人,还有,我是白素。”
“青夜夫人?”白炎眼中精光一闪,摸着下巴道:“原来就是艳名远播的飞天玉面小莲花啊!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我脸颊抽搐的听白素继续司空见惯的回道:“爹,你说的是芙蕖仙子;这位是青夜夫人。”
白虎老爹一些也不见尴尬,倒让我狠狠的尴尬、自责、心惊了一把,莫不是九千年前那一次我乱放煞气,把他打傻了?可是看他神色无异,面色红润,又不大像……而且他竟似不记得我就是九千年前破坏他家庭、打伤他族人的罪魁……我脸不红心狂跳的看向白素,待她与我携手出去后简短解释道:“他就是这样的,因为认识的女人太多,是以总也记不清哪个是哪个。”
走过中庭花园时,正瞧见里头一院子的桃花开得灿烂。蜂缠蝶恋,黄鹂啁啾,一派浪漫景象。
晌午时分白素出去吩咐摆饭,我闭眼小寐一会,睁开眼时正见一人一袭白衣静静立于院内一棵桃树下。
眼睛一跳,我提起衣摆几个转转到那白衣人身后,扯着他束发的白锦缎带没好气道:“老乌龟,你是做乌龟做习惯了?!”
萧墨夜啪的调转身子,我的头上便挨了他一下。
“丫头,越来越没大小了?长辈都敢打!”老乌龟故作严肃,脸上却有两片可疑的红晕。
哎哟哟这少男怀春的小模样!我撇撇嘴,不屑道:“得了吧!真要论辈数,我起码是你祖奶奶辈呢!说吧,我不是白素是不是很失望啊?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老乌龟不答,只是低头纳闷道:“奇怪了,她怎么忽然又叫白素了呢?害我找了好久。”
这是甚意思?我皱眉看向老乌龟:“老乌龟,你不是终于老糊涂了罢?说的都是啥呀这?”
老乌龟默了一默,敲着额角不确定道:“以往定亲之时,见面时确曾说的我要娶的是白炎长女白依,怎地又变成白素了呢?”
刹那间天雷勾动了地火,我些微有些同情的凑到老乌龟耳朵旁边,悄声道:“其实,白素的确是白素,只不过白炎他……女儿太多,是以记不清楚哪个叫什么。”
老乌龟沉默良久,我以为他不信,正待找白素过来证实我所言非虚,忽见老乌龟见了鬼一般陡的瞠大双眼神情古怪道:“你是说,白依与白素,根本就是两个人?!”
我沉痛点头:“十有八九。”
老乌龟后退两步一下靠在树上,我不禁想若是灏景正躲在树上,这会儿又该一屁股摔下来。
老乌龟喃喃道:“原来如此,怪道我后来写的书信全都石沉大海,派出人回来竟说她早已成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节哀。”我拍着老乌龟失魂落魄的肩膀,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想法:“莫非你娘亲不愿你娶白素是因为……”
老乌龟敲着额角似伤透脑筋一般:“白依即已出嫁,我母亲如何愿意一女嫁二夫?”顿了一顿,耷下眉毛无奈道:“何况我还是二的。”
我也呆立当场,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待我理清头绪后,笑声震荡了整个白虎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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