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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达自已去了,他有大把的诗友酒友和红颜知己要应酬,不可能为了陪表妹而不出门的。

滕琰把跟她一起来的飞珠、晨风她们都放出去玩了。这段时间,她忙,这些人也跟着她没怎么休息,现在总得让大家见识见识京城。

自己关在屋子里看话本,她通过几个途径搜罗了不少新奇的话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南方较燕地不只经济繁荣,就是文化也繁荣得多,这些话本在燕地就没有。

还有赵祯和嘉和郡主,滕琰也抽了点时间去看看这兄妹二人的功课,他们和自己一样,也不方便出去。别看身份高贵,赵祯和嘉和郡主的日子过得还真不如她手下的丫头们快活。

二月初的一天晚上,滕琰端坐在塌上,与七娘一同听赵祯诵读《孟子见梁惠王》,“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赵祯起蒙太晚,比起当年的滕珙还差上很多。他的出身也决定了他并不需要皓首穷经,滕琰只想多给他灌输些爱民亲民的思想和做人的道理,故而在《论语》、《孟子》中选了些章节让他反复诵读,讲解,记在心里。就是嘉各郡主在一旁多听听也没有坏处的,这已经成了这些日子的常态了。

林公公悄无声息地进了殿内,脸上很少见的露出些焦急的神色。应该是燕王有事找自己吧。

滕琰在赵祯读到一个段落结束后,叫了停,“今天就到这里吧,祯弟明天要跟着王爷祭祀,早起早睡吧。”

看着赵祯和嘉和郡主行礼告退后,滕琰问林公公:“王爷有什么事吗?”

“王爷两天多不睡不吃不喝了,老奴是担心,想请王妃过去看一看。”林公公为难地低声说。

为什么?滕琰不理解。出了正月,燕王就打算回燕地。皇上下了旨,让燕王带赵祯祭祀了祖宗和睿太子后再回燕地。这也是正常的,燕王这次回京城,没赶上腊月二十九的祭祖活动,正好带上赵祯,一并去拜祭理所应当。要知道,赵祯以前还没有参加过祭祖,这是第一次。

在祭祀前,斋戒是不可少的。自从领了圣旨,燕王、赵祯和自己要斋戒三日,嘉各郡主倒不用,她一个女孩,是要嫁到别人家的,不用参加祭祖。

斋戒要求不喝酒,不吃荤,但这个“荤”并非指要吃素食、忌肉食,而是指不吃葱蒜韭姜等有刺激气味的菜。目的在于防止在祭祀或会客时口里发出难闻的气味,造成对神灵或祖先的不尊敬。

滕琰正是按照标准严格执行的,燕王不吃不喝,是为了表示他的孝心吧。滕琰摇摇头,关于睿太子夫妇,她几乎从没有听燕王谈及,在燕王府内同样是大家的禁忌,所有人都避而不谈。

事出反常,滕琰就是再不多心,也免不了要格外关注些,在京城的宴会上,明里暗里,也从别人口中听过几句,还有就是飞珠打听了些消息告诉过她。

在众口一词地称赞睿太子军功盖世,人才出众的背后,还是有人透露出睿太子风流好色,与太子妃关系极差,势同水火。而且当年睿太子一家在火灾中丧生,太子妃的娘家林家负很大的责任,林家当年就是因为这一场祸事,家中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膫琰能理解燕王闭口不谈,要是她,也不会说的。

不过,再哀悼逝去的人,也应该有一个限度,不吃不喝不睡三天,明天还要拜祭,铁人也受不了。

滕琰想着这些,进了燕王起居的殿内。

屋子里阴冷潮湿,连一个炭盆都没放,燕王端坐在塌上,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一本打开的书。滕琰见他垂着眼帘,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看进去了。

燕王不可能听不到有人进来了,但就是滕琰上前行礼问安,他也没有一点反应。滕琰注视着他的眼睛,良久连睫毛都没有动上一下,更不用说打个招呼了。

眼前的燕王看着有些陌生,也是,他们也有好几天没见面了。先是燕王被留宿宫中,接着准备祭祀。这几天他们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地分居了,滕琰也不用再住下人值夜的小榻,白天吃得好,晚上睡得好,没想到燕王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滕琰自顾自地坐到了榻上燕王的对面,用寻常的语气对燕王说:“明天的祭祀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呢。”

燕王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滕琰,什么也没说。

既然燕王知道自己是找个借口,滕琰干脆直接说:“我陪你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为难自己,就是睿太子和太子妃在天之灵知道了,都会难过的。”说着,对林公公说:“叫厨房做些好消化的东西拿上来。”

哪里还要到厨房现做,林公公早有准备,饭菜很快摆了上来。滕琰替燕王盛了一碗粥,递过去说:“逝者已矣,前尘往事,王爷就不要再固执于此了。”

燕王如此表现,滕琰怎么也看出来他不只是哀伤过度了。看着燕王憔悴的面容,因缺水而干裂的唇,还有布满了红丝的眼睛,毫无表情和反应的脸,滕琰既同情,也有些后悔贸然地闯了进来,过去的事情她毕竟是不知道。

又想起自己已经下了决心与燕王共进退,她又鼓气勇气,严肃地说:“王爷,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现在不孝父母,我没有立场去管。但你可知知道,你的身体发肤,不只属于你自己,还属于燕地所有的百姓,和我们这些为你尽忠的下属,你必须爱护身体!”

滕琰说着,端着碗的手并不放下,就在燕王面前僵持起来。

滕琰的手已经酸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坚持不下来的时候,燕王低声说:“你能陪我喝酒吗?”声音低哑干涩。

斋戒期间是不允许喝酒的,但滕琰心里并不介意这些形式,她马上答应。出了门,林公公就在外间,滕琰低声让他送酒过来,“把殿内的人都赶走,派几个忠心的侍卫守着外面,不放任何人进来,你亲自在外间侍侯。”

林公公低声应了,转身出去了。滕琰相信他能明白,斋戒期间饮酒,事情可大可小,一定不能传出去,还有自己留在这里,一样不能被外人知道。

林公公再次进来,从食盒中拿出了一壶酒,倒在两个杯子里,就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燕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这样空腹喝酒很快就会醉的,滕琰拦也拦不住,只好自己也端起杯来喝了几杯,总能让燕王少喝点吧。

看着燕王的眼睛流露出些迷茫来,滕琰知道他有些醉了,盛了一勺粥送到他唇边,燕王下意识地吃了下去后,伸手阻止了滕琰,“我也不想,可是总也忘不了,你说该怎么办?”

看着燕王痛苦而无助的眼睛,滕琰不由得低吟“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四飘流。……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这首歌还是滕琰前世离开韩风那段时间,最喜欢唱的歌,可能是见了陆伯甫后,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没人的时候哼唱过几次,现在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

“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是啊,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燕王反复吟诵着。

“这本是一首歌,我唱给你听。”滕琰一面唱着,一面把手中的粥一勺勺地送进燕王的口中,燕王听呆了,木然地把粥喝了下去。

一曲已了,“再唱一遍吧。”燕王醉酒之态更明显了,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他斜靠在榻上,面对着滕琰。

“那你和我一起唱,”滕琰再次唱了起来,忧伤的歌声萦绕室内,燕王暗哑的嗓音似乎在诉说着他有着无尽的哀伤。他们唱了一遍又一遍,慢慢地声音低了下来。

滕琰见燕王闭上了眼睛,以为他已经睡了,刚刚吃了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就都过去了。她从一边拿过被子给他盖上,刚要起身离开,却被燕王拉住了。

就听燕王低声说:“王妃,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吗?我告诉你,东宫的那场火是我母妃放的。她烧死了父王,烧死了所有的人。”

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滕琰很镇静,要不是有很大的隐情,燕王这样坚强的人也不会如此失态。她温和地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王爷就忘了吧。”

“可是我忘不了!”燕王挣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那天,是为父王庆生,酒过三巡,母妃说宫里下匙早,让我早些回去。我刚进了文华殿,就听内侍过来传话,东宫起火了。等我赶过去,东宫早就是一片火海了,当时,我真恨不得自己也跳进去!”

“父王最喜欢的安侧妃,还有父王所有的姬妾、孩子全部都葬身火海。只有嘉和,那时只有几岁,因为生病,没有出席宴会,才捡了一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  节过完了,大家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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