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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阵势,汤兆隆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刚才惴惴不安的心情也不复存在。他冲着皇帝弯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臣弟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皇帝冷哼一声,起身踱到汤兆隆身前,狠狠地盯着他,“国丧之时,你府上张灯结彩,穿红戴绿,是真是假?”

“是真。”

“听闻你办了个木匠作坊,是真是假?”

“是真。”

“听闻你拿木匠作坊当掩护,在山里偷偷练兵,企图谋反,是真是假啊?”

这话一出,汤兆隆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出现了裂痕。但也只是一瞬,他就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缓慢而清晰道:“是真。”

刹那间,整间御书房被一种沉重而恐怖的气氛紧紧包围,皇帝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突然,他捂住胸口闷哼一声,两眼翻白地向后倒去。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一个太监搂住皇帝边掐着人中,边用尖细的嗓子喊着:“快宣太医,太医!”

汤兆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帝。

没过一会儿,皇帝醒了过来,他挥了挥手,被太监搀着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双目通红地看着汤兆隆,汤兆隆也不甘示弱地直视着他。

“给我把他押下去关起来,好生看管。”皇帝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护卫正要上前拿下他,汤兆隆突然说道:“且慢,皇上能否告知罪臣一事?”

“你说。”皇帝闭了眼不去看他。

“罪臣偷偷练兵的消息,皇上是从何而知的?”

“这你不用知道,”皇帝脸上浮上不耐烦的神色,“给我押下去。”

几个护卫飞速上前,拽着汤兆隆的胳膊,按着他的肩膀,将他上半身压低下去。汤兆隆挣扎了两下:“放开本王,本王自己能走。”可是却仍被按得死死的。

卫兵将汤兆隆押至牢房,一路上引得宫中的人们纷纷驻足观看。顾瑶站在阁楼上,看着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景王,像条落水狗一样跌跌撞撞地被一群护卫死死按着,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汤兆隆被推进牢房。铁门“哐当”一声锁上了。

牢房就像一间间的笼子陈列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寒湿的空气跟水蛭一样往人的血液里钻,骨头缝里拧。到处都飘着一股粪臭味,尿骚味,老鼠以及各种各样的爬虫鬼鬼祟祟地在地上钻来钻去。

汤兆隆苦笑着席地而坐,心中感慨万分。想不到前一秒还万人敬仰的他,后一秒就变成了阶下囚。

这时,他隔壁牢房的地上,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动了一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汤兆隆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从地上爬起。那人打着赤膊,肌肤下的肋骨一条条的分明可见。脏兮兮的皮肤上布满了鞭伤,还留着黄绿色的浓。

那人双手扒住围栏,扯着嗓门朝外面嚷嚷道:“本王要吃鸡,给我鸡!”

汤兆隆浑身一颤,这声音何其熟悉。那人不正是前一阵子被逮捕的辽王汤兆武吗?

“五……五弟……”汤兆隆跑到围栏处,有些激动地说。

辽王不搭理他,只是“铛铛铛”地摇晃着围栏,喊着:“给我鸡!”那举止动作不像个成年男子,怎么看都像个几岁的幼童,汤兆隆心想这辽王莫不是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五弟……兆武……”汤兆隆见辽王仍不理睬他,便拉下脸来,骂道,“我操,汤兆武老子叫你呢,你他妈找死呢?”

汤兆武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他缓缓地扭过头来,见到汤兆隆阴沉的脸,突然尖叫了一声坐倒在了地上。他双手撑着地向后挪动着,嘴巴张着大大的,流出黏糊糊的口水。

“怎么,咱哥俩多久没见你就把我忘了?”

汤兆隆握住将俩人隔开的铁栏,冲汤兆武笑了一下。

“汤汤汤汤兆隆,你不是死了吗,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你你你怎么长得这么大了?”

“我何时死了?”

“就是昨天,我偷偷给你讲,你可别跟别人说咯,”辽王神秘兮兮地说道,忽又目光痴傻地傻笑起来,“那狗日的汤兆隆把我当驴儿骑,我就趁他不备,拿了把砍柴刀冲着他脑袋一顿乱砍,你是没瞅见,哈哈哈哈,汤兆隆那俊生生的小脸儿,愣是被我砍成了八瓣儿,流出的脑花儿被我沏茶喝了,还是甜的呢!哎,我想起来我还剩了点儿脑花儿,送你点儿回去尝尝?”

汤兆隆被他说得一阵恶寒,他没想到那辽王居然这般恨他。见汤兆武真撅着屁股在地上寻东寻西的,他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尝,你自个儿喝吧。”

汤兆武已从地上捧了一捧黑乎乎的东西,递到汤兆隆面前。汤兆隆感到一股恶臭直冲肺腑,捂住鼻子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团粪便。他赶紧跳得三尺远,挥手道:“我操,你他妈把这玩意儿拿回去,要吃自个儿吃。”

汤兆武见汤兆隆不领情,撅起嘴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那团粪便捧了回去,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汤兆隆见他许久没了动静,朝他那儿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将刚刚的粪便送入嘴中,咀嚼了起来,嘴边沾了一圈黑褐色。

汤兆隆顿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滚,差点没吐出来,便赶紧收回了目光。

他一个人靠墙坐在地上,耳边全是汤兆武“吧唧吧唧”嚼粪便的声音。他不知道这回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他有些好奇,假如他死了,他家王妃会哭吗,会哭得多伤心呢,还是真的会改嫁呢?想到这里,他从衣领中拽出那块玉石。玉石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有种温暖滑腻的触感。

他还不想死,他得留着命回去,把出卖他的叛徒大卸八块。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出卖他的叛徒八成就是那臭道士凌云志。他整日撺掇自己造反,这下事情一败露,还真是不得不反了。不过既然凌云志的目的是煽动他造反,而不是要了他的命,那么他八成会有法子让自己活着出来。想到这里,汤兆隆微微放心了些。

这会儿汤兆武已经吃完了粪便,摸着肚子躺在地上打嗝。汤兆隆往他那儿瞄了一眼,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想那老五虽说没出息,但以前好歹也是光鲜亮丽,这如今又是造了什么孽呢啊。他又不禁开始为自己担忧起来,他怕自己在这牢里待久了,也会变成辽王那个样子。要真成了那样,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兆武啊,”汤兆隆看着顶棚,悠悠地开口,“你为何这么恨汤兆隆啊?”

“因为他坏。”

“他哪里坏了?”

“他抢我东西。”

“他抢你什么了?”

“翠儿,翠儿总是盯着他看,却从来不拿正眼瞧我。”

汤兆隆回忆了一下,他实在记不起“翠儿”是谁。

这时,几个狱卒突然出现在牢房前,“叮铃哐啷”地开了锁,几个人扯起汤兆隆就往外拉。

“喂,狗娘养的你们要带旺财去哪,放了我家旺财!”辽王突然激动地冲狱卒喊道。

汤兆隆哭笑不得,心想他怎么成了旺财了?

狱卒将他一路拉扯到刑房。刑房里摆着各式各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一个华服锦袍的男子出现在他的眼前。钟祖烨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看着像狗一样被拉扯过来的汤兆隆。他在发冠旁簪了一躲大大的牡丹花。

汤兆隆一见着他就乐了,啐了句:“搔首弄姿的骚孔雀。”

钟祖烨脸色青了青,随即撑起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王爷您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牙尖嘴利的呢?”

“这不没见过钟大人这么骚的孔雀嘛?”

钟祖烨嘴角抽了抽,强压住腹中的怒火说道:“得嘞王爷,我不跟您在这儿逞口舌之快。我劝您认个罪画个押吧,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欸,您不也见着辽王了吗,他就是个死不认罪的硬骨头,如今是何模样啊?”

“本王何罪之有?”

钟祖烨也乐了:“唉,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先给我打他六十大板,热热身。”

汤兆隆不屑地笑了一下,自动褪了裤子撩起衣袍趴在了刑台上,一副老子怕你个鬼的架势。

钟祖烨咬牙切齿地对狱卒说:“给我往死里打。”

一板子砸下来,一股直冲脑门的痛就让他眼前一黑。刑杖撞击着肉体,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汤兆隆感觉那狱卒是下了狠劲儿的,非要取他性命不可。才打了十杖,他就感到自己的骨头被打折了。他咬住自己的拳头,将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钟祖烨斟了杯美酒,陷在椅子里兴致勃勃地看景王挨打的好戏。想着若那汤兆隆能敞开喉咙叫两嗓子这戏就更有趣了。可是打完了五十大板,那景王硬是一声没吭。

钟祖烨走到汤兆隆身边,揪着他的头发提起他的脑袋,发现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重重地甩掉手中的脑袋,对狱卒说道:“来人,拿盆盐水给我泼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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