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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你为何要排这样一出戏,此般玩弄一个人的心,看众生沉沦苦痛,难道就是你的目的?”
“兔子,你过分代入,沉浸其中,于是污蔑我,我不怪你。”
“流月,我不想再看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流月摸它的头,说:“不懂时,要耐心,听听她的解释。”
司命狂笑几声,表情似辛苦农民看着催租地主般的愤恨:“你当自己是谁?我凭何要朝你解释。爱看则看,不看,趁早回去,别碍人碍眼。”
小兔子眼睛都气红,但看她一股气翻过身去睡大觉,根本不理人,又闷着泪坐回了原位。
而他们究竟又在吵什么?
往复镜如今的画面,已走到又一年的冬天。
华琤嫟和项叶都做平常人打扮,阿舒坐在门口守着,听着来往人声,她们坐在里间。项叶满脸疲色,而华琤嫟再不复贵气,颓见一股老,身上也再不整洁,四处都很灰。
华琤嫟说:“项叶,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项叶心酸难掩:“有些事,不是姐姐你的错。”
“不对,我该是做错了。我不该答应这门婚事的,不该想着嫁去单国,是不是?”
项叶泪已涌上眼眶:“姐姐,很多事……哪怕你不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从如今势态里,不难看出,只是早晚问题。皇家一场大局,谁人又躲得过去?”
项叶想起了简云楟的父母,连亲生儿子都能牺牲的人,又能谈什么君臣情分呢。
“那他为何如此,啊,你告诉我,皇帝为何如此!我华家几代忠贞,我父亲是两朝元老,为皇室谋过多少事,当年皇孙的命能留,朝廷的命脉能护住,都是我爹爹在其中周转出力,如今我家无功无过,却平白遭此大祸。项叶,我父亲做错了什么?我家的三百零八口人又做错了什么!”
“姐姐……”
“我知道,他们列了好多罪名,贪奢穷欲,欺压士子,是,我爹爹也许做了,与你我没什么好不坦诚的。罪名出来我看见,才想起来每年账本里多的那些银子,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商铺所得,几家酒楼香料铺子而已,何能赚得如此之多,是,也许爹爹是错了。”
华琤嫟泪已成行,流却好似并无知觉:“可项叶,我们是华国公府啊。你知道吗,我们家是华国公啊。我们每年都要向外捐很多东西的,每个季节我都要去东边布施,山上寺庙的诸多开销只要报上来,我从不手软。我一条裙子要花很多钱的,一辆马车也是,我们家有三百零三口人,可每个人过得都很体面舒服,这些都要花钱啊,项叶,你知道的啊。”
“爹爹再错,又有多错呢,一人得道,便鸡犬升天,得道后为顾鸡犬,为守颜面,已万般不得下了,像站在了祭祀台上受万民朝拜,就不得不献出鲜血一样,项叶,哪怕众民不懂,可你该明白才对啊。”
“姐姐,高位不好待,我从来都是如此看的。”
华琤嫟忽地冷笑一声:“高位不好待,可生来便在高堂里坐,又要如何能忘怀。金谢老是写些快意的诗‘且将浮华一梦醉,几百年后无人回。’是啊,浮华一梦,都不要百年,人人皆知。但若真要人说放就放,又岂是活着便能做到的事。”
“我为什么要答应嫁去单国。自然,有看重单稷一片真心在,可更多,不过是不愿舍了这浮华梦罢了。当年兴盛由时,简国可敌我华国公富贵者,寥寥无几,相匹适婚男儿者,更是一个也无。那时我早打量好,未来是要赔些嫁妆出去的,大概也要帮扶夫家,心里头只想着,行头别失,名声尤洁即可。谁想后头天降大礼,未曾预料到的青云阶梯,一时就递到了眼前来。而我真的很想上青云,谁会嫌弃风高界阔呢。我平生欲念少,欲在求无过,只想要名声不变,勿辱门楣,又何曾想,世事一场大梦,所求必失。”
“姐姐,名乃身外物,越求越绑缚。”
“叶叶,你所说道理,我难道不懂吗?可我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注定要与名声缠斗。我生来便受尽宠爱关注,自小陆探微是天才,我便是名门第一淑女。从小到大,不管我去到何处,人人都会格外对我留心。小时候我以为是因为我可爱,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家世显赫,跟皇帝亲近,才得众人偏爱。渐渐我发现,他们看我并非因为爱我,只是想赚点谈资,满足自己对贵女的期愿,所以,他们格外爱看我。还有多少人,看我的眼里除了羡慕还暗藏着嫉妒,他们那些投过来的眼神里全在喷暗火,他们在等着我犯错,想看我坠落。如今好了,他们想看见的我都满足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们想看见的,我都给了,我还能给什么。”
“姐姐,纵千万人如此,可世上是有人,是有人希望你幸福的。我也好,董棾也好,我们从来都不想你被名声所累,过往相伴的时日里,每每看你小心翼翼而不敢随心做事,我都感到心疼。他们何曾值得你如此呢,姐姐。”
“叶叶,董棾不为她浪子声名所困吗,不为其所困,又何必总白日嬉皮而夜半独自酒醉痛哭。你呢,过往你是自在,可现在呢,你和简云楟订亲后,你可仍然能如往日一般随心处事。若你适应得够好,今日又怎会孤身逃来边疆,你不为其所累吗,没有一刻真的感到,力不从心吗?”
“是的,我是。我如今亦不知自己想要究竟为何了。‘生生众踪道,分付蹀躞辞’,偶尔我都以为,我所求的,原本就是他们所说的。可真正想想,不管是帝后所言,还是简云楟所说,都非我真正想要的。我想要的,我成为的,和他们以为的,都不是一个人。”
“项叶,如今我再回顾,我的人生,从九岁那年皇后抱我在膝头,当着全京城贵妇人的面夸我:‘你将来必定是京城第一贵女’的时候,我的人生就毁了。就是从那一天起,我被一个未来的名号捆绑,它仿佛张没有孔的密网,铺天盖地将我整个人吞下。我被吞下了,早就,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地活在这个世上。可那张网一直都紧紧地勒着我,时时、常常,显贵的称号是一把永远都会滴血的刀,死死地插在冠冕的金子里,捅穿了金窍,又被绮丽华彩的布缝得遮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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