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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棾刚在一个俏公子手上骗了一盏莲花灯,又转手卖给了绸缎铺的王太太,小赚一笔。刚刚只顾着调情,一时被那白净的小脸迷了眼,忘了和项叶的约定,谁知道后来那公子想和她提亲,吓的她借尿遁溜走,真是无趣。
董棾出了徐记烧饼铺,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项叶,打算买盏灯给她赔罪。
到了工艺最精良的“三味轩”,她在一楼扫了几眼,又上二楼去看。
“三味轩”之所以称“三味”,乃是因为它家专卖“金、石,玉”三样宝贝,京城同行里,品价最好、工艺最精的,该属它家。
它们每年都会办一个活动:在“舟河灯会”这天,破例卖独具心思的巧灯。灯是由不同工匠制作的,每盏都独一无二,且各有故事。
据说,是因为它们掌柜和他夫人二十年前在这天相遇,两人看上了同一盏灯,才结了缘。后来为了纪念,三味轩每年便自己做灯、挑灯来卖。
并非每个灯都贵,它们中的许多,也是由不出名的匠人制作。只是同别家比,他家的,总是更独特精巧些。
董棾知道项叶最爱这些小玩意,正留心看。
在二楼上三楼的转角背后,董棾一眼,就瞧见了那盏“紫藤萝”的小灯。
平常见的灯,多是莲花、海棠,水仙这类瓣圆挺直的,因为做出来形状好,颜色也亮丽。这还是董棾第一次见到一串紫藤萝样的灯,花瓣上白下紫,越往亮处,颜色越深,交叉叠放着,绮丽又神秘。紫色的东西,一般暗暗的、不抓眼睛,但一细看,就易被吸引。董棾走到它旁边,围着细细地打量,并不是精美得逼真、没有瑕疵,但藤萝的神秘绮幻,却被匠人牢牢抓住。
她回到正面,看它的故事:“紫藤攀架,小椅粗衣,麻花辫子,端碗问你,渴否?”
看完,董棾毫不犹豫,叫来店小二,打算付钱。
出了店,她拎着手掌大小的紫藤灯,往项叶家走。走到前头的街上,闻见面汤的香味,又就地吃了碗牛肉面。后来,又买了几份小点心提着,尝了几口路边赵大娘刚酿的酒,这走着走着,路好像偏了。
董棾揉揉眼睛,四处探探,该是到了“风光楼”背后的林子。她辨着路打算出去,绕过几棵树,迎面那,坐着个白衣男子。
月光在一个人的时候,容易冷清。一男一女的时候,就容易多情。
光是银的,银又因为亮,透了。地是灰的,灰又被照着,净了。衣是白的,白又因为暗,谧了。
董棾见过的俊俏公子很多,可像他这般侧脸天姿的,不多。她见过爱摆谱装风韵的很多,但单单坐在那就能瞅见调味的,太少。
作为一个喜欢俊俏公子的花季少女,董棾手轻捏捏提盏的把儿,低声念:“对不住了,叶叶。”然后,绽开笑容,一手甩把头发,走了过去。
邝竒刚喝完一坛桃花酿,坛子随地扔了,顺着树干就地坐下,打算醒醒酒再战。没坐一炷香,就听见有人往这边走过来,听声像个姑娘,他倒也没想溜,只是觉得自己今天艳福不浅。
他还没主动说话,小姑娘倒拎着个紫藤萝小灯晃到面前来了:“公子,你娶妻纳妾了没有?”
邝竒回:“娶了如何,没娶又如何。”
董棾走到他面前蹲下,看清了他的正脸,笑容露得更甜:“娶了的话,那我怕要抱憾终生。没娶嘛,这两日天气正好,风暖不燥,小公子你可以和我一起泛舟湖上,郊外放风筝。过两天阴雨绵绵,天公不作美,咱们又可以坐亭煮茶,下棋游戏。你看,美哞美啊?”
邝竒忍俊不禁,回她:“那你许没许人家?”
董棾邪笑一下,突然把脸凑近,挑着眉问他:“许了如何,没许又如何?”
邝竒先被惊了一下,又笑着把脸也朝她凑近,小姑娘反被惊得退开。他笑着站了起来,说:“许了,自然没有下文。没许,也没有下文。”
说完,人就飞走了。
董棾乍一看见他突然飞起来,吓得一跳,又骂:“扭捏,有脚不用,装什么鸟。”
之后,叹一口气:“哎,白瞎了一张帅脸,有眼无珠。”
她寻着路出去,路上却发现自己的紫藤萝灯不见了。她又原路返回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气得她又花银子重买了一盏水仙的给项叶。回家路上,又吃了一碗牛肉面,才缓过来。
赔钱又赔色。
过了没两天,项叶的一副御赐的画,不见了。
是别的画作倒还好说,但这幅是陆探微的成名作,画的是京城背靠的禺山,是皇上赏她的,过两日皇后做寿,宫里还特地提前派人来打了招呼,叫把画带进宫去。现下丢了,绝不好轻易交代。
项叶赶到书房的时候,父亲和哥哥已经在商量对策了,底下的仆人齐刷刷地跪着。
项叶已知道,画是昨晚丢的,加强警备、追责虽重要,却不紧急。真正紧急的是,该如何把画找回来。项叶坐下,打发下人们跪到门外,才问:“可有对策?”
岩顶回:“自发现画丢了,我们就报了官,府兵也派了大半出去找,但仍没有消息。昨晚一个人都没惊动,画就没了,不是武功高强,就是有内应勾结。我们先顺这两条路查下去。但这宫,恐怕你得跟我进一趟。皇后寿宴将至,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确保在那之前把画找回来。先告罪,总是最妥当的。”
项叶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最近可有和人结仇?”
岩顶说:“官场无所谓亲仇。”
项叶了然。
岩顶又说:“只是,前几日我参过华国公两本,让他失了脸面。”
岩绝端着茶杯,吹了烫汽,抿饮一口,说:“不会是华国公。”
项叶和岩顶都未说话。
静了一会儿,岩顶又和项叶说:“我平日和衙门的人关系不够亲近,加上他们已调查过一番,再去请,又不合规矩。你去问问董棾,认不认识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请过来看看,先排排是不是这条路子。”
项叶知道岩顶暗指的是谁,董棾前年调戏了澜沧派的大师兄,那师兄也是个情种,愣是跟了董棾一整年,要娶她回去,闹得人尽皆知,小丫头还总抱怨,为了哄他,她一年都没敢和别的公子讲一句话,最后不知她和人家说了什么,但那大师兄也算高高兴兴地回门派练武了。澜沧派算是离京城最近的门派,现下若去请,快些明天也就到了。
项叶点点头,回:“用过饭,我去问问。”
谁知项叶在董府扑了个空,丫鬟说,董棾一早就去了郊外猎场找秦公子。
项叶心想:“这又是哪冒出来的秦公子?”
事态紧急,项叶也等不到她回府,于是又转道去猎场找她。
到了猎场,管事的把她往东边引,说董小姐方才就是往这边去了。她循着路往里找,走出好大截,董棾没找到,倒是遇见了简云楟。
简云楟和几个公子围坐着讲话,一侧的家仆们正在搭烤架,另外的在远处烤衣服。项叶想,该是已经猎完一场了。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招呼的时候,简云楟也望见了她。看见她的时候,简云楟一下笑了起来,整个人柔了好多。
他往她走过来,同行的公子看他突然站起来,都有些奇怪。不知为什么,项叶觉得,自己的心忽地跳得有点快。
简云楟走到她面前,开口:“今日没喝酒了吧?”
项叶忍俊不禁,想起上次自己在风光楼上喝得晕乎乎的,下不去。他飞上来带她,又送她回家,还被哥哥撞见的事,就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轻地凶他:“不准再提了。”
简云楟笑出了声,柔柔地看她,说:“好。”
简云楟指着前边,示意她往那边走走。他问:“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项叶回:“来找董棾。你可有看见她?”
简云楟说:“只听过名字,见到也是认不出来的。和她约好来玩吗?”
项叶停了步,以董棾的随性,约公子玩,纯属是为了开心,走哪去哪的,根本不会提前定好计划,这样追下去,少说耗时,最糟可能徒劳无功,又还需写信现请澜沧派大师兄,曲折也麻烦。但简云楟,他是活生生在眼前的高手。
一番思量,项叶问简云楟:“你今天,可还有其他要事?”
简云楟低头看她:“不过和他们相约烤野味罢了。”
项叶点点头。
简云楟又说:“你想去哪,海角还是天涯。”
项叶笑了:“先去海角好了。近先观海,远荡天涯。”
简云楟也笑:“小舟从此逝?”
项叶回:“江海寄余生。”
没等简云楟说话,项叶又讲:“不过,在四海漂泊以前,你得随我回趟家,去收拾行李。”
简云楟叫跟在后面的家仆过来,让他去跟同行的公子留话,自己先走。
他弯腰作“请”的模样,项叶轻踩莲步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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