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阴阳两相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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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蔓这几天过得很不安,一张脸上遮掩不住的憔悴，眼窝深陷，头发干枯，双眼呆滞无神。

丈夫的突然逝世，婆婆家的纠缠不清，丧事的琐碎杂乱,一切都压在她身上,使她每天疲惫不堪。

但压垮她神经的，还是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

自从那天在安河河边遇到夏果已经过去两日，那天罕见的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陌生人，醍醐灌顶,回来后也想开了要好好生活，但是回来之后，眼前的一大堆烂摊子变得更复杂。同时吴蔓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睡。

第一天晚上。

吴曼在这一天经历了一天的巨大的精神冲击，从生理到心理都十分疲惫。可即便白天再劳累,有多少睡意在沾到枕头时也清醒了。

夜色浓重，风呼呼地刮着。儿子已经被婆婆领走,家里只有吴蔓一个人。

吴蔓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前,两人的床上十分凌乱,因为那天的质问，吴蔓并没有收拾家里,被褥乱成一团，还有儿子的零食、漫画书扔在床上。

其实家里现在哪里都是乱成一团，各种东西随意摆放,碗筷都还放在洗手池，但吴蔓没有任何心思去收拾。

这样的家看起来还有一丝人气，不然就是彻底的冰冷，入骨的冰冷。

吴蔓静静躺在半边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总想起今天下午碰到的那个女孩。

她没有错，自始至终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她，所有人都会指责她，哪怕认为她没有错。

他活不过来了。

那个女孩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理由。

因为死者已逝，生者活在世上便平白矮了三分。这是人们的惯常思维，是吴蔓将戴在身上永远的枷锁。

吴蔓的眼中又蓄满了泪水，黑夜中泪水流淌，发出呜咽的哭声。

逝者安息，可生者的痛苦又有谁在乎？

她愿意矮这三分，甚至想从未发现丈夫的出轨，而是他能活着，能够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再想无益，伤脾伤肺，吴蔓把被子盖好，把脑海中思维强制清空，强迫自己入睡。

放空思维不过几霎，他们就开始出现了。

吴蔓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还未入睡，但眼皮沉重，困乏的不想睁眼，一场梦应该并没有什么，只当是做梦，任凭自己在梦境里沉沦。

眼前突然出现的是血淋淋的丈夫。

他的头上身上全是鲜血，血从他的腹部、口腔里不断涌出来，他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吴蔓，手上也沾满了血，一只血手朝着吴蔓的方向一直探着，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吴蔓，吴蔓，蔓蔓，蔓蔓。”

每说一句，都有一口血涌出来，连带着话音也带着点含糊。

就这么一副画面一直在吴蔓眼前浮现。

后来，画面开始慢慢的变，丈夫的话在不停地变。

“吴蔓，我爱你。”

“蔓蔓，我爱你，那天只是一个意外。”

“蔓蔓，我不想死，儿子还需要我陪着。”

“蔓蔓，我不想死。”

“吴蔓，我们去看海。”

那个身影越来越血肉模糊，血越流越多，但是眼睛越来越明亮地看着吴蔓。

紧接着，婆婆也出现了，她外貌一副完好的模样，但是捋起袖子的手能清晰地看到胳膊是白骨骨架。

她的目光十分怨毒，仿佛淬了毒，看着吴蔓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丧门星，死得怎么不是你？”

“死得怎么不是你？”

她只会问这么一句话，声音苍老而喑哑，带着浓浓的恨意。

吴蔓终于承受不住，惧意大于睡意，直直坐起来，拍着胸口直喘气，一张脸的惨白程度不弱于白无常。

只当是自己做了噩梦，因为白天的事情对于这件事内心竟然有这么深刻的执念。

吴蔓喝了口水，平复自己的心情，又重新躺下注备入睡。

甫一闭上眼，丈夫立刻出现，二人怨恨的眼神，血淋淋与白骨的近距离大图观赏。吴蔓实在没有办法闭上眼。

于是整整一夜，吴蔓坐在床头。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

月色如墨，漆黑一片。

漫长黑夜中没有一丝光亮，不知道希望在何处，亦不知生命的流逝有何意义。

第二天，吴蔓因为彻夜未眠，一双眼睛又哭得红肿，眼下是厚厚的黑眼圈，精神极为不济。

本以为第一天只是执念过深，调节就可以好。吴蔓用尽一切心理暗示，自己觉得自己心态毫无问题，但到第二天晚上，情况更加糟糕。

除了丈夫和婆婆，公公也出现了，一脸冷漠，同婆婆一样，一直重复一句话：

“死得怎么不是你？”

身后紧接着是儿子，他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吴蔓，冷冷地在问：

“爸爸呢？你还我爸爸！”

他们轮流出现在吴蔓的眼前，每一声喊叫都像在索命。

房间依旧空荡荡，吴蔓一个人淹没在幻想中，不敢闭上眼睛。

第二天，她已经瘦了一圈，脸颊上的生机迅速流失，步伐开始变得缓慢，整个人的身体机能在慢慢损耗。

可事情只是变得越来越糟糕。

工作请了假，但要好的同事已经让做好心理准备，儿子在婆婆家自己根本见不到面，同时婆婆家那边不知道隔了多远的亲戚找她闹。

她只是出来买点东西，这种状况在父母那里还要强颜欢笑，不能让他们担心。

正是街上人多的时候，吴蔓佝偻着身子，这几天苍老了十几甚至二十岁。

因为一切都过于迟缓，那一大帮子人突然拦住她时，吴蔓缓慢地抬眼，思维凝滞，很久才想起她根本不认识他们。

“这就是我表姑家那个媳妇！自己不守妇道，在外面和别人有不三不四的关系！还污蔑我表哥出轨有外遇。”

嗓门极大，刻意吸引周围的人。

“大家看看哦，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女人，要害死自己的丈夫！那车祸怎么就那么巧？说不定就是这女人一手策划的，我表哥死了，现在你肯定过得逍遥自在了哦。”

大街上的人果然开始慢慢聚拢。

“大家看看，这女人心有多狠！根本不管自己的孩子，我们把那孩子带回家，身上都是被打的掐的紫痕，一个当妈的都这么狠毒，害死老公也就好理解咯！”

一个个声音尖利刺耳，扎进吴蔓的耳中。

“我…没有，我…不是！”

她小声地辩解，声音嗡嗡，却并没有人在意。无声的呢喃淹没在人们的指指点点和讨论中，一场有关人命的八卦激起了围观群众最大的好奇心。

吴蔓扑通一声跪地，她已经两天没有能入眠，精神十分脆弱，路上的这场闹剧直接打垮了她的精神。

她面无血色，身体摇摇晃晃，口中涌上一点腥甜，一口血吐出来，整个人晕在了地上。

吴蔓意识恍惚，躺在地上可以看到闪烁的日光。她的眼前还是不停地有人在交叉出现，这次还更多了一些人。

更多的面目冷漠，声音刺耳的人。

这些人，很多很多人，很多都是吴蔓看着眼熟的人，那全都是丈夫家的亲戚！甚至最后是自家父母及亲戚，还有同事和认识的人。

父母对着她叹气，眼神似乎不认识她。

亲戚们、同事们，剩着的所有人笑嘻嘻地全部重复一个词“丧门星”。

吴蔓的耳中重复着“丧门星”，不同声调的，各种人说的，同样笑嘻嘻的声音。

“啊！”

吴蔓吐血倒下后又突然崩溃地叫了一声，随后悄无声息。此时她看起来如死人一般，教人看不到呼吸。

周围的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刚刚吴蔓突然倒下，大家吓了一跳，热闹要看，但摊上人命可就不划算了。

顿时人散了一大半。

胆子大一些的，心存善念的，走上前去摇摇吴蔓，身子软绵绵的，毫无反应。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鼻息，感受到微微的温热感才如释重负瘫倒在地。

这人还活着。

刚刚吵闹的那些人早已在人群中消失不见，现在零星几个人围着吴蔓，有人打了120。

一位母亲带着女儿经过这里，小姑娘看到躺在地上的吴蔓，稚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这个阿姨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地上？”

吴蔓的眼中再次湿润，眼泪不停地渗出。

夏果经过这里，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吴蔓。

她匆忙过去把人抱起来，随着救护车的到来跟着人去了医院。

短短不过几日，原本还能笑能哭的吴蔓已经如破败的娃娃。

那天的她虽然难过，但没有像今天一般完全失去了生机。

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让黑夜吞噬人心，是什么让人对绝望都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