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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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溯刚刚既放话出去了，如今不想去大荒泽也得往那个方向走，真可谓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大荒泽地处北洲以北，根本就不属于朝境，其中变数万千。

有人说有鬼怪，也有人说有仙人，还有人说有奇珍异宝，众说纷坛，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人去过那儿。

桑溯也不知自己刚刚是抽了什么风，如何就想起了这个名字，信口说出，现下才开始后悔。

可谢虞又似个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她身侧，她既说都这么说了，只能硬着头皮先往租马的驿站而去。

霜陵的驿站是全天都不打烊的，有人轮值夜班。

如今夜已经深了，守着马的小厮靠在马厩边打着瞌睡，听到有脚步声，才猝然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稍微直起了身来，问道：“两位客官这是要租马吗？”

桑溯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干巴巴地道了一句：“我要去大荒泽。”

这回那小厮可算是彻底清醒了，整个人差点弹起来。

“姑娘您要去大荒泽？”

“是。”

桑溯的这句话应得比上句更没有感情，所以这小厮纵使腹中有千万种疑问，也不好再问，只好低声嘟囔道：“这大荒泽人烟稀少，险象环生，一个姑娘家家的去那干啥。”

可他话虽是这样说的，面上也不敢怠慢，牵出一匹棕红色的马匹，对桑溯说：“其实要从霜陵去大荒泽也不远，姑娘您只需日夜兼程几日，便可到北洲尽头与大荒泽交界的地方了。”

桑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将银钱算给了他之后，这才发觉刚刚一直跟在身侧的谢虞竟是不见了。

而那小厮也没有疑问，怕是因为一开始他们俩人既无对话，也走得不近，所以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吧。

桑溯翻上了马后，思虑了片刻。

总归她也不知要去何处，就先顺着这去往大荒泽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她便就这样慢吞吞地赶路，那小厮说的本是只需日夜兼程几日的路程，愣是让她走了三日才走了一半。

这日，恰逢日暮。

桑溯以前是不愿在日暮之后出门，如今没那么忌讳了，却也不甚喜欢，于是牵着马便开始找寻落脚之处。

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北洲边陲的小镇，人烟不多，但所住居民都算热情。

桑溯牵着马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无意间听见了身旁人议论的事情。

“你听说了没，汤家那屋子真有古怪！”

“别说了，你不知道么，这都沦为禁忌了，你还说！”

“哎，我们现下离得这么远，说说又如何？”

“你也不怕被精怪缠上？据说，前段时间有个白胡子老头来看了，神神叨叨地很，好似拿了几张红符给汤家，据说也没镇住那精怪。”

“反正那屋子都废弃了这么久了，有精怪就有呗，还需要镇？”

……

桑溯听了许久，微微一怔，直接忽略了他们口中的什么精怪与汤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白胡子老头与红符上面。

一般道者多用黄符，只有自家师父有个怪癖，爱用红符。

也不知这路人所说的白胡子老头，会不会是师父……

她已经离开师父几年，甚至于脑海中他的模样都有些模糊。

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师父，若她去汤家看看，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见此刻正在云游四方的师父？

桑溯下了决心，趁着天色还没彻底昏暗下，问了路便往汤家而去。

她本以为汤家是镇上的什么大门大户，却没想，就只是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

当桑溯走到汤家门口的时候，汤夫人正提了一篮菜往回走，桑溯略略瞥见菜篮中只有一把青菜与一小块肉。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走到汤夫人的面前，抿了抿唇问道：“汤夫人，敢问镇上最近所传，您家屋子藏着精怪的事是……”

她话音未落，汤夫人立马就变了脸色。

好在她也没做什么直接将桑溯赶出去的事，只是沉了面色，用手捂住了桑溯的嘴道：“这件事说了犯忌讳，别说。”

见桑溯也不似抱着什么坏心，她以另一只没提着菜篮的手拉住桑溯，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说：“姑娘，你看起来也不是我们镇中之人，我知晓云游四方的年轻人总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但这事好奇好奇就罢了，别去深究。”

进了屋内，汤夫人顺手将门关上，把菜篮放到桌上，继续道：“我们汤家后面的那个老宅已经废置多时不用了，只是没想到前段时日，有人进去了后被吓晕了过去，这才传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谣言。”

她叹了口气，以右手揉了揉太阳穴：“本来这事就不是什么好事，可总有人对这屋子感兴趣，见进去之后顶多也就是晕过去，便想来我们这儿打探。却没想，凡是进了那屋的人，不仅会被吓晕过去，出来之后还会遇上倒霉的事，所以我们这汤家的老宅才被越传越玄乎，现在都沦为了镇上的禁忌。”

她絮絮叨叨了许久，才突地想起来不知桑溯为何对汤家老宅感兴趣，于是问了一句：“姑娘你是怎么知晓这件事的？”

桑溯来此本只是想问问师父的下落，如今见汤夫人待人真诚热情，反而起了助她之心，问了一句：“汤家老宅离这儿近么？”

汤夫人怔了怔，下意识地应道：“从后院的那个小门就能进去。”

过了片刻，她倏地反应过来，走到桑溯身侧，又开始劝：“姑娘，这老宅平日里都没人进去，就算沦为禁忌也对我家没啥影响，前几日来了个清平山中的老道，说能治这精怪，也是无功而返，你就不必去自找麻烦了。”

直到汤夫人说出这段话，桑溯才觉得颇有些遗憾。

原来那使用红符的并不是师父……

而另一侧的汤夫人刚刚将菜篮中的菜拿去厨房，见桑溯依旧站在原地，于是便唤她：“哎，姑娘，我看你这也没吃饭，不如就在我家用饭，我家就我与我相公两人，你一起来吃，留宿一晚，也省得这黑摸摸的天再出去找客栈留宿。”

桑溯抬眸望向汤夫人，她身着朴素的灰布麻衣，一头长发做了妇人髻盘在头上，眼尾有几根轻微的皱纹，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极为和善。

她知道她不怀恶意，却没有麻烦他人的习惯，于是推拒道：“不必了，现下天色也未全然暗下来，我去找家客栈挺容易的。”

“姑娘，你不知道。”北洲人向来热情好客，汤夫人开了口，还欲留她，“自从我家这事传到镇上之后，镇上的客栈都关门得早。哎，我与我家那口子也没想到，竟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愧对镇上之人与外来游者，所以也想替你们做些什么，补偿一下。”

汤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桑溯知道，此时再拒绝便显得自己太过谨慎了，于是只好应了下来。

汤夫人一听桑溯同意了，两眼弯成了月牙，招呼她坐下，话匣子就似关不住了一般。

“我身子有疾，不能为相公生个孩子，也多亏我家那口子不嫌弃我。只是每逢看到别家的乖巧的姑娘或儿子的时候，我们总会羡慕……我去做个晚饭，你不必与我客气，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好似提到了伤心事，汤夫人转过头匆忙离去的时候，桑溯似乎见她抹了抹眼泪。

她盯着刚刚汤夫人给她倒的那碗水，心中就似打翻了油盐酱醋，有些不是滋味。

她虽没有父母，但亏得五岁时被师父捡了去，过得也不算太凄惨，可是汤夫人这样好的人，却无法拥有一子，百岁之后也不知有没有人养老，的确有些可怜。

桑溯的思绪飘回了幼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听汤夫人唤了一句，才缓过神来。

“姑娘，来吃饭吧。”

她走到圆桌之前坐下，想了想还是掏出了袖中的铜钱卜了一卦。

卦象无异。

想来汤夫人也不会存什么坏心。

她将铜钱收回袖中，却见汤夫人看着她，开了口：“原来姑娘也会这些阴阳玄学，难怪对我家那老宅感兴趣。”

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桑溯也没有反驳，只当自己刚刚的确是为这镇上传着的怪事而来的。

汤夫人的相公坐在汤夫人的身侧，接过话头道：“若姑娘心中有把握，倒是真可以去我家这老宅看看。终归所谓的倒霉也就是吃饭崩掉颗牙，或是走桥上不小心掉到水里这样的小事，也没人出过人命什么的……”

“别说了！”汤夫人以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继而很快转过脸来，笑着对桑溯说道，“你吃你的，别管他。”

桑溯看着汤夫人的笑靥，拿起筷子，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或许我真的可以过去看看。”

“哎，吃完饭再说，吃完饭再说。”

汤夫人往她的碗中夹了块肉，急急将这个话题翻页，还低声抱怨了自家相公两句。

“你看人家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唆使她去那个破地方干嘛，万一崩了颗牙或是破了相，多不好。”

听见汤夫人低声抱怨的话语，桑溯难得的露了笑颜，继而将头垂下，安静地吃着汤夫人给她夹的菜，任汤家两口子低低的议论声飘散在这小小的一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