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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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桑溯在怔神，而谢虞也随着小锦鲤多提的这一句，想到了些许前尘往事。

他本是没有熏香的习惯的。

只是，从前的桑溯喜欢这个味道，常在殿内燃着，所以，他才随着她养成了以苏合香熏衣的习惯。

北风将谢虞身上苏合香的味道，若隐若现地吹到了桑溯的鼻尖。

她一时心乱如麻，却又不知自己的心绪为何会如此混乱。

“罢了。”桑溯阖上了眸子，复又睁开，盯着谢虞道，“不去租马了，还是早日赶去大荒泽吧。”

“你就这么想念你那有婚约的情郎？”谢虞明明知晓桑溯先前的那番话语是信口胡诌的，可就是听着心里不舒服，纵使桑溯难得的服了软，还是忍不住出口讥讽她。

桑溯抬了眼，盯着他看，过了片刻才解恨似的说了一句：“是又如何？”

“不如何。”

或许是因为心中前尘往事纠葛，不知怎的，听了桑溯这句话，谢虞突然就失了逗弄她的兴致，一把将她拉上马来，如先前一般护住她，为她遮挡住北地的大风，而后策马向前。

两人一路都静默无言，很快，桑溯便开始打起了瞌睡，好几次都差点歪头跌下马去，若不是谢虞将她拉至怀中，支撑着她的重量，她非得醒个好几次。

上一个镇子本就离大荒泽与北洲的交界处不远了，如今，谢虞策马赶路了一日，很快就到了北洲的尽头。

风声呼啸，将他的长发扬起，拂过他沾着些许冷意的桃花眼。他坐在马上，凝望着不远处北洲与大荒泽交界处的那一间客栈，沉默不语。

大荒泽是什么样的地方，他自然知道。

不似空域般阴气极胜，能容鬼怪，也不似九天境般灵气充沛，仙神常驻，而是气脉混乱，鱼龙混杂。

或许能见到上古神祇，也有可能遇见封印万年的魔怪。

似是感觉到谢虞停了马，桑溯微微张开了双眼，看着前方的那间客栈，眨了眨眼。

“到了？”她没想到还未到日暮他们便能赶到这个地方，话语中也带了几分迟疑。

“到了。”谢虞应了她的话，将刚刚凝重的表情敛了，笑道，“现在能说要去大荒泽做什么了么？”

去……想法子断了与你的联系。

不过这话桑溯只能在心底说说，自是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

她作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揉了揉眼睛，装作没听到谢虞的问话一般道：“我饿了，赶紧去客栈歇歇，吃些东西吧。”

桑溯摆明了不愿说，谢虞也无意逼她，只是扯起了缰绳，一如刚刚驱马向前。

-

北洲尽头的客栈，就开在大荒泽与北洲的交界之处，只要过了这儿几里，就算是出了四洲的范围。

风卷着尘土与细雪，将本该澄澈的天际渲染的一片昏黄，桑溯下了马，盯着远处朦胧的山脉与荒漠，突地觉得有些茫然。

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吗？

她摇了摇头，敛下眸来，也未等谢虞前来，一人便先行至了客栈之中。

这间客栈并不算小，但想来是开了许久了，桌椅陈旧，好在是十分干净。

往来行客皆是步履匆匆，鲜有谈笑之声，不过虽是住在这儿，其中要去大荒泽的人怕也是寥寥无几。

桑溯的心情不大好，也没什么兴致，与店小二要了间房便去了二楼。

而她进房后许久，也没有瞧见谢虞，想来是知道她此刻疲累，且也不待见他，所以没来打搅她。

桑溯在房内发怔，一磨时间便到了晚上，她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月，为自己倒了一碗水。

“喂，你真是铁打的不用吃饭？”

这一路来小锦鲤算是在桑溯的袖中睡饱了，是以出来后就活蹦乱跳的，绕在她周围摆着尾。

桑溯看了它一眼，恹恹的，懒得懒得搭理它，可它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凑到桑溯的跟前，说道：“你少装了，我刚刚在马上都听见你肚子叫了，你……”

它话还未说完，就被桑溯一把提起，塞进了她刚刚倒水的那个圆滚滚的水壶中，还顺带盖上了盖子。

“你这小丫头片子，怎的如此无理！”

小锦鲤在水壶中恨恨地撞了两下，见一时也逃脱不出，干脆就窝在了水壶中与她谈心。

“小丫头，你是真讨厌那位谢公子啊。”

“……”

“小丫头，我看那位谢公子对你也不差……但他如此深藏不露，也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可就当下来看，他顶多是想把你绑回去当童养媳。”

“……”

小锦鲤独自啰啰嗦嗦了约莫快一盏茶的时间，就似在汤家老宅中憋了太久一般，也不知消停。

“小丫头，你不如与我说说，你去大荒泽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最好让谢虞永远都留在那儿，无法再跟着我。”

小锦鲤本以为桑溯不会理它，却没想，这个看似最应该藏在心底的秘密，她竟就如此直言与它说了出来。

“你！”它一个激灵险些将杯盖撞翻，“你不怕我去与谢虞告密？”

桑溯坐在圆凳上一如刚刚一言不发，过了片刻，才抬指拾起了水壶的顶盖，唇角微微弯起，轻声道：“你说，他会信你还是信我呢？”

此刻的桑溯完全褪去了往日乖顺的模样，那双如水杏眸仿佛被一层冰霜覆盖，再看不到平日里若春风般的柔和，叫小锦鲤一时觉得，平日里在他人面前见到的桑溯，都是错觉。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小锦鲤从水壶中钻了出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桑溯，“你们两个可真是奇怪，无论是仇家，还是有心互相利用之人，都不会处成你们这个模样。”

它话音一转，凑到了桑溯的眼前，直视着她问：“小姑娘，需要我帮忙么？”

“帮忙？”桑溯险些笑出声来，“你刚刚才在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现下就要帮我了？”

“刚刚我可不觉得你如此有趣，明明是一副柔弱可人的外表，心却黑得和煤炭似的。”小锦鲤打了个哈欠，出言道，“更何况，我发现谢虞说得没错，你身上的福泽，很吸引我。”

“福泽？”桑溯微微一怔神，这才想起了先前谢虞对小锦鲤说的话。

——我都忘了，以你的身份，也无需什么福泽。

她的身份？

她能有什么身份？

这会不会就是谢虞觊觎她的原因？

小锦鲤没有注意到桑溯的恍惚，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按理说这个谢虞身上也该有我所图的东西，不过我竟看不到他的运势……也是奇了。”

“你也，什么都看不见吗……”下意识地，桑溯喃喃出口。

此刻小锦鲤就在她的跟前，她能瞧见小锦鲤身上笼着的金光，那是祥瑞之气，恰恰就证明了它确是倚靠福泽而生的锦鲤一族。

可是，与谢虞相处了这么久，对他，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而就是这样未知的不安，才让她一见到谢虞，便倍生警惕。

这样厉害的人，为何要一直缠着她？

“你想帮我也行。”桑溯默了默，看着小锦鲤道，“不过你想要什么？”

“我呀？在族人找到我，我回到锦鲤一族之前，让我跟着你就好了。你身上的福泽，确是千年难见，对锦鲤一族的人来说，吸引太大。”

桑溯没有再问关于自己的事，毕竟她天生左眼能看见万物之光，就已然是与众不同，如今小锦鲤所说的，身上的福泽，或许也与这有关吧。

“也罢。”她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去吃些东西吧。”

小锦鲤缩回了她的袖中，嘟嘟囔囔了一句：“现下倒是想得开了。”

桑溯没有回它的话，向前走了两步推开了门。

可她才刚推开门，就见到了候在门外的谢虞，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她与小锦鲤说话声虽不大，可若谢虞真听见了，该如何是好？

一股心虚之情涌上了桑溯的心头，她硬着头皮直视着谢虞，问了一句：“你何时来的？”

“刚刚。”谢虞的桃花眼一如往日般带着些许慵懒，垂眸向下看她时，却莫名勾起了桑溯一丝愧疚之情。

刚刚她还在屋内算计他，可他却在门口候着等她用膳。

不过这丝愧疚之情也就仅仅存在了一刻，转瞬便如云烟般消散。

若不是谢虞死缠烂打，逼得她走投无路，她此刻或许早就去了东洲享乐，又何苦来大荒泽这种地方受罪？

于是桑溯还是冷下了面庞，淡淡道了一句：“去吃饭吧。”

她走在前头，谢虞也未想与她并行，就这样差了一步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顿晚饭用的简单，一餐结束，桑溯没等谢虞，便孤身一人回到了房中。

直到在房中坐下，桑溯才突地想起，自己今日竟忘了依着往日的习惯，算上一卦。

她保持了多年的习惯，竟在这一刻，被一个认识不到几日的人打破了。

难道是因为上次入了黑店被谢虞所救，所以如今跟他一起来住店时，便难得地觉得安下了心？

可是，她也从未信过他啊。

甚至……巴不得借大荒泽除掉他。

桑溯轻嗤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可笑，从袖中摸出了那几枚贴身携带的铜钱来。

小锦鲤从她的袖中钻出，见到她算卦的模样，歪了歪脑袋道：“原来你也会这些东西，难怪敢孤身一人往汤家老宅走，既是这样，你又觉得谢虞是个邪祟，为何不直接对他用驱邪之法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