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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中的人不管这件事么?”桑溯虽不了解神殿,但也可以从谢虞往日说的话中寻到些线索,蹙了眉问道。

“我们也不知晓啊……不过这件事也没有闹开多久,许是那些大人们都还在想对策吧。”那人不愧是迦河城中的人,对神殿依旧秉持着绝对信任的态度,言辞中没有一句怨怼,尽是理解。

“如此。”桑溯淡淡一笑,也没再问,而是看向了谢虞。

谢虞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于是转过身去,对扶榆道:“上神大人,最近迦河城也不大太平,我们还是同住一屋,若有什么事情,应对起来也方便。”

扶榆淡淡扫过站在谢虞身侧的桑溯,轻轻地“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回道:“也好。”

迦河城中极少富裕之家,而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亦是如此。

小小的一件平房,屋内简简单单地放着一张桌案与一个罗汉床,再无其他东西。

“这是我的寝卧,若上神大人与二位神使不嫌弃,今夜便先住在这儿,我在家妹屋内的地上凑合一晚便好。”

“麻烦公子了。”谢虞对他一点头,表示谢意,那人见他们三人似是再无他事,便也垂着头,出了门。

他抬手为他们合上了房门,走了出去,桑溯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正当她往前走了一步,欲歇息的时候,对门的房内,却突地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她凝了眉,心中升起一股警惕之情。

“出去看看。”

谢虞推开房门,没有犹豫,倒是扶榆随意地坐下了身,以手支着头,懒洋洋地讥讽了一句:“堂堂神君与上神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只在这儿住一夜,莫不是要把他们的家事都包办了?”

听惯了扶榆这样说话的方式,桑溯倒也不太爱搭理他,而是紧随谢虞身后,出了房门。

刚出房门,他们便见原是干净整洁的屋内一片狼藉,好好放在桌上的粗陶瓷瓶与茶具碎了一地,有不知是茶水还是什么的液体淌在了地上,蜿蜒至门边。

屋内只燃了一盏小小的烛火,桑溯看不清趴在地上那个女人的面容,只能瞧见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似是在哽咽,也似是在低笑。

男人见到女人的声响惊动到了谢虞与桑溯,皱了眉重重地叹了一声,走上前就要来向他们致歉。

可谢虞却直接抬手止住了他的举动,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惊扰了两位神使,这是家妹,唤作鱼月,前几日上山采药回来后,就变成了这个疯疯癫癫的模样,不过平日里若不刺激她,她也就乖乖地呆在屋内,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男人有些难堪地解释道。

“不必感到歉疚……”桑溯摇了摇头,眯起眼睛打量着鱼月。

她穿着一身粗布寝衣坐在地上,身边是碎了的瓷片,手上还有些细小的伤口,正淌着鲜血,可她却恍若未知,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

“既然变成了这个模样,怎么不带她去医馆中诊治?”见鱼月的情绪现在还算稳定,桑溯开口问道。

“神使不知,小人家境贫寒,平日也就依靠着家妹去采药,小人去做些苦力活维持生计。可如今迦河城闹了恶鬼,城中萧条,人人自危,小人家中本就拮据,哪有钱供家妹看病。且她平日里也都不哭不闹的,小人就想着,等神殿中的大人们将这恶鬼收了之后,待得城中安宁,再带家妹去看病。”

“原是如此。”

桑溯看着鱼月此刻安静的模样,想了想,走上前去,想将她扶起。却没想刚刚还静若处子的女子,竟突地厉声哭嚎了起来。

“阿兄不要再受神殿蒙蔽了,那些恶鬼,本就是从神殿中被放出来的啊!”她肩膀狠狠地抽动着,涕泪满面,“我没有疯,只是阿兄一直都不相信我的言辞罢了。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那日我去山上采药,走得远了,一不小心走到了神殿的地界,看到了一座玉砌的小屋子。我不懂事,好奇,便走近看了一眼,却没想里面有着好多恶鬼,它们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就似被养在那屋子中的一般,最近迦河城中的恶鬼,都是神殿在养着的!”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男人将她一把拉起,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神殿中的大人们向来对迦河城宽厚,对九天境忠心耿耿,又怎会豢养恶鬼?”

“呵……所以我说阿兄你是真的傻,还当神殿的狗呢,好在现在有九天境中的神使住进了我们家中……”鱼月低低笑着,狠狠甩开了男人的手,走近了谢虞与桑溯。

她的面容狰狞,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尤为阴森:“神使们,神殿豢养恶鬼,意欲图谋九天境,若你们再不前去阻止,这迦河城、九天境,怕是都要变天了。”

“一派胡言!”男人有些听不下去了,拽着鱼月就将她拉回了房中,其间还在不住地向桑溯与谢虞道着歉。

他们就这样拉扯着走入了另一个小屋子中,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在一片暗色中,桑溯压了压眼睫,轻声问谢虞道:“你是怎么想的?”

“眼见为实。”谢虞安抚地将她的手拉起,走回屋内,显然也没太在意鱼月的话语。

但他越是这样平静,桑溯的心中便越是不安。

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他的一双眼瞳,如同阴云密布的海面之上,很沉寂,看不出一分一毫的情绪,可却无端透着压抑。

“谢虞。”她突然认真地唤了他一声,“你不会再丢下我的对吧?”

“不会的。”谢虞看向她,淡淡道,“别想这么多。”

-

这一夜桑溯睡得极不安稳,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

在有谢虞陪在她身侧,且她又忆起了过去的这段日子中,她几乎再也没有犯过梦魇之症。

可是今夜,那许久未至的梦魇,却又再次造访了她的梦境。

梦里是一片血色的深海,巍峨的神殿就立于这片深海之中,而其下的血水仿佛在沸腾一般,冒着血沫与泡泡,其中还飘荡着许多腐朽的尸骨。

她听见空灵的声音从神殿中传出:“九天境本就是上古神祇所造,就算你们此刻居住在其中,又凭什么高我们一等?”

“我们的血脉,本就同属一宗。”

——我们的血脉,本就同属一宗。

这句话回旋缠绕在桑溯的心底,她猝然一惊,坐起了身来。

周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谢虞与扶榆呢?

桑溯猛地下了床,匆忙穿好衣物,走出了屋内。

厅堂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些白粥小菜,尚且还热腾腾的,桑溯望向窗外,天际灰蒙蒙的一片,曙光还未乍现,想来此刻还早。

“神使醒了?”鱼月从后厨中走出,手中还端着一叠小菜,嘴角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你有见到谢……”桑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换了一个称谓,“你有见到上神与另一位神使吗?”

“那位两位大人天还未亮就出门了呢。”鱼月清浅一笑,将手中的小菜放至了桌上。

“你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鱼月呵笑了一声,坐到了圆凳之上,道,“两位大人可不似我阿兄,和个傻子似的,被神殿的那些人骗得团团转,自是去我所说的神殿养鬼之处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轻蔑,听得桑溯有些不舒服,蹙了蹙眉:“那地方在何处?”

“这位大人也要去吗?”鱼月抬筷,吃了一口菜,才道,“可是那两位大人交代了,让您好好呆在屋内歇息呢。”

鱼月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柄长剑便已先一步抵在了她的颈脖之处,甚至还削下了她的几缕发丝。

“你……”鱼月本以为桑溯被谢虞与扶榆护着,是个好欺负的主,却没想她的脾气看起来倒是比谢虞和扶榆更为冷淡阴戾些。

“那地方在何处。”桑溯不欲与她多言,又重复了一遍。

“就……就绕过主城,有条上山的小道,顺着红枫林的方向就能瞧见了……那儿有一座玉石砌成的屋宇,约莫就这间屋子这么大……”

“知道了。”桑溯得了鱼月这番话,这才收了剑往外走,也没用早膳。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刹,她总觉得鱼月哪儿有些古怪,可又说不清楚,于是只好先将那个想法压在了心底。

此刻天际已然亮起了一片,一轮红日从山林之中冉冉升起。

微暖的曦光洒在桑溯的面庞之上,衬得她手中提着的岁寒更为孤冷。

她紧了紧手中握着的剑,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又加快了往城外的步伐。

或许是因为天色还早,也或许是因为最近迦河城中不安宁的缘故,迦河城中几乎不见一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轻声回荡着她一人的足音。

依照鱼月之词,她走出了主城,踏上山间的小径。

可她还没走多久,才堪堪瞧见远处红枫林一个朦胧的影子,就有一股戾气便铺天盖地而来。

长着森白獠牙的厉鬼就这样从林野深处冲了出来,直逼她的面庞。

桑溯一挥岁寒,将厉鬼斩灭,可下一刻,在她抬眸之时,竟看到这片林野中密密麻麻的都布满了鬼魂。

其中有约莫三四岁的孩童,也有七旬老人,他们就这样聚在一起,瞪着几百双空洞的眼睛,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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