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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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实验室的窗户外响起“乌拉乌拉”的声音，连带着从半敞着的大玻璃窗上刮进来一股一股的邪风。

怀娆侧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掀了眼皮看了一眼。

是个顶端转着巨大螺旋桨的大黑铁疙瘩蛋。

像直升机。

嗯？直升机？

那不应该是“乌拉乌拉”响的啊。

怀娆吐出一口浊气，头在枕头上很轻微地拱了一下。

可能是自己幻听吧。

毕竟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听什么声音都像“乌拉乌拉”120紧急救护车，就像是听到这个声音就能妄想有什么东西满载着生的希望撩着蹄子向她奔来一样。

怀娆垫在脸下的手背蹭了蹭自己干涩的眼角。

怀娆原生家庭有些糟糕，三年前拖累了她前二十几年人生的父亲病逝，同母异父吸血虫一样的弟弟也因为一些事情进了牢狱，自那之后她的生活轻松不少，但好像......也没有了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以前活着是为了替她那杀千刀的爸妈还那没完没了的债务。

现在——没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也没有可以永远站在一起的至亲，没有明朗且可以畅想的未来，也没有幸福且可以把握的现在。

没有责任，没有理想，没有憧憬也不幸福，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必须进行的必要。

所以长久以来精神世界极度匮乏的怀娆对生死......一直都看得挺淡的。

因为整个身体一直充斥着的冰火两重天的爆炸感，怀娆皱了皱眉。

她食指关节顶在发痛的太阳穴按了按。

没想到随性生活了二十几年真到要死的这一刻，她心里还是有点留恋的。

不知道是留恋什么，又或者只是对人类天性中死亡的恐惧。

露在被子外的右侧肩膀被一只手拍了拍。

力气不小，很重，撞得她肩膀有些疼，让她整个人险些拍着床板坐起来问问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要对将死之人客气一点。

怀娆烦躁地睁开眼，还没说话，就撞上梵羲没什么情绪的眼神。

呵。

就知道拍她这么重的一定不是别人。

死直男。

想到这个男人等会儿可能还要帮自己去拿解药，怀娆因为头痛而产生的烦躁情绪降下了点，她努力和缓着语气。

“干什么？”怀娆懒洋洋地嘟囔着。

柏渊找米勒有事，两人去了隔壁米勒的会客厅，而昭一已经现行一步登上了窗外的k13小型战机，规划几分钟后要启程去里拉宫殿的线路。

此时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站着的他，和躺着的怀娆。

而梵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拍醒床上的人。

只是看着女人苍白着一张脸蜷缩在床上，梵羲皱了下眉，在大脑的词库里找着用词。

只是看她缩在床上有点惨罢了。

梵羲在心里肯定着自己的想法。

“到底要干什么？”怀娆顶着难耐的头痛睁着眼跟梵羲大眼瞪小眼了十几秒，头痛愈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有什么事儿吗？”

梵羲绷着唇，停顿了一下，才接上，语调硬硬的：“没事。”

“哦。”怀娆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脸朝内侧，避免被窗户外k13战机的灯光直射到眼睛。

怀娆把身上的被子裹得紧了点，嘱咐身后抬步要走的男人：“解药好好找，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她一句话说完，调整了一下呼吸抑制住身体的疼痛。

“别因为我招惹什么不必要的事，我的命没那么值钱。”怀娆语气淡淡的，恢复了以往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的懒散语气。

梵羲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了眼女人躺在床上的瘦削背影。

男人的长相生冷而英气，无论是高凸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窝总是为他这个人镀上了本就该有的几分凌冽，所以，很意外的，他皱起眉来其实很好看。

梵羲眉心蹙着，他一向不太会说话。

动了动唇，最后却只撂下一个“嗯”字便登上k13离开了。

——

梵羲和昭一到达托瑞朵首都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卓尔早已得到命令，就等在离里拉宫殿几百米外的一个广场草坪上。

k13战机停在三公里外托瑞朵首都西边的森林公园，梵羲和昭一用飞行器飞到了这里。

梵羲把身上的飞行器解掉，丢给卓尔。

“托瑞朵密党的会议提前了。”卓尔跟在梵羲身后朝里拉宫殿的方向行去。

卓尔用腕上的显示器调出资料：“半个小时后开始，探测到托尼奥的行踪，十分钟前前他就已经到了这里。”

“他现在在哪儿？”梵羲从夹克的内衬拿出那把m20.

梵羲低了头，用大拇指刮了下枪柄的地方，枪柄靠近枪托的那一端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血迹。

不是他的。

是还躺在米勒的实验室病床上的那个女人的。

这让梵羲不自然地想起刚刚临走时女人的那段话和她被被子遮了一半的苍白的脸。

“先生？”卓尔关于里拉宫殿内部构造的汇报刚结束，半抬了头看向一直没说话，明显有些走神的梵羲。

“嗯？”梵羲收拢思绪，微蹙了眉，侧身往前走，“再说一遍。”

卓尔愣了一下，血族的力量强大不仅体现在身体上，很多时候也体现在脑力上，记忆力很强，所有感官都很敏锐，即使一心多用，同时几件事也会做的很好。

梵羲很少会出现什么事情让他再说一遍的状况。

短暂的怔愣之后，卓尔半垂了眼睛，跟上梵羲的脚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到达里拉宫殿一层的后室时，梵羲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周围出奇的静，连本该有的基础守卫都没有分配，很不正常。

“梵羲司长？”身后传来托尼奥的声音。

果然，和梵羲想的一样——托尼奥是在等他来。

这样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之前在怀娆家附近的那个酒吧托尼奥并没有追上他们。

托尼奥应该是知道怀娆身上中的毒，知道自己会来找他。

而等着他来找自己......那就一定是另有目的。

梵羲回身，开门见山：“之前托瑞朵内部高层从我这儿订的军火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托尼奥笑了两声，两手竖起，并不走心地拍了拍：“不愧是掌管着这个西域大陆大部分军火制造的人，果然知道我要什么。”

这间后室不大，与整座富丽堂皇的里拉宫殿的装潢也不大相同，四壁都是没有什么装饰的棕褐色石壁，上面嵌着几个用来照明的磨砂玻璃珠。

那几个磨砂玻璃珠和先前在托瑞朵密党的地下宫殿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不难让人联想到这座宫殿也应该是托瑞朵密党据点的其中之一。

房间中央摆了张长方形的大办公桌，两边是几把看似简单实则用料考究的棕红色木椅。

梵羲把刚刚从手臂上拆下来的绑带扔到桌子上，拉了把椅子坐下。

托尼奥见梵羲坐的这么自如，笑了一下，拉了另一侧的椅子也坐下。

托尼奥笑着企图谈判：“托瑞朵内部高层订的军火是干什么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天食日那天再世石开启的时候的领事权的争夺，”托尼奥停顿了一下，“托瑞朵也想分一杯羹。”

托尼奥用右手捏着的金属盒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托瑞朵内部现在已经烂透了，你和托瑞朵那些没本事的长老合作还不如和我。”

“嗯。”梵羲声音很低，随便地点了下头。

从西斯兰长老被谋杀开始，他就知道托尼奥的想法了。

铲除托瑞朵内部最有话语权的长老，把整个托瑞朵打散放到自己麾下。

托尼奥很有野心，不甘于只做一个小小的密党首领，他要的......不只是整个托瑞朵，还有再世石开启后整个西域大陆的领事权。

托尼奥说的不错，相比已经腐烂的托瑞朵内部，更有价值合作的是他托尼奥。

但他忽略了一点。

如果梵羲只是想依附一个氏族，在天食日之后明哲保身，全身而退，那这个依附的对象确实应该是托尼奥不错。

但他不知道的是，梵羲和托瑞朵的合作，是因为想要领事权的是他梵羲。

军火给了托瑞朵是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而给托尼奥就是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梵羲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相互捻着，小拇指的指甲前端很轻微地在桌板上划了一下。

梵羲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响起：“昭一。”

昭一上前，垂首，恭敬地：“先生。”

梵羲：“把一周前托瑞朵的那批军火转道送到托尼奥那里。”

昭一心下一惊，抬头，声音不大，但有着些压抑不住的惊愕：“先生！”

下一秒他的左脚脚尖就被身侧的卓尔微不可见地踢了一下。

昭一瞬间反应过来，托瑞朵订的那批军火是三天前的，而一周前的是另一批。

......装了自动返航和监测控制器的那批。

托瑞朵那批是不可能给托尼奥的，短期内制造数量这么多的军火又不可能。

所以为了瞒住托尼奥给他的并不是托瑞朵那批的这个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掉包另一批。

况且这批又是装了返航和监测器的，到时候托尼奥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将了如指掌。

没有动托瑞朵的那批军火，完成交易拿到解药，监测托尼奥——一箭三雕。

“好的先生，”昭一用可以对讲的耳机往下布置好任务，向坐着的梵羲汇报：“军火将会在明早八点之前到托尼奥首领的统辖地。”

“啊！啊！”托尼奥身旁人的吼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人勾着背脊，走路的姿势也有点蹒跚，像是一个上了年龄的老头。

他蓬乱着头发，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张牙舞爪的挣扎早已衣不蔽体。

从一进屋的时候梵羲就注意到他了，但因为这人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出什么幺蛾子，梵羲就也懒得过问。

此时梵羲转了身子看向托尼奥。

托尼奥吩咐身后的下属抓住那个疯子，扭回头跟梵羲解释：“我身边的一个药痴，前段时间疯了，我刚给抓回来的。”

梵羲视线从那人混沌的眼神里移开。

一个插曲，并不会影响到什么事情。

梵羲点了头，重复了一遍现在的交易：“药给我，军火明早八点送到。”

托尼奥“哈哈”笑了两声，笑声爽朗，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瓶子：“明早八点军火如果没有到我的驻地我就炸了你的古堡。”

梵羲目光冷淡，微压下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托尼奥把手中银色的瓶子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曼尔蛇刚培育出来，还没开始试验就咬了你的小情人一口。”

他笑着，摇了下手里的瓶子：“梵羲司长爽快我也爽快，这个就给你了。”

梵羲手上的戒指有些震动，接着便是响了一下，接起那边视讯的是怀娆。

女人半眯着眼还躺在他走之前的那个实验室的病床上，脸白得像是要和头下的纯白枕套合为一体。

接起视讯的一瞬间那边女人的表情也愣了一下。

梵羲了然，大概是不小心按到了。

既然接起了，总是要说两句话的。

人在死亡面前总是显得异常脆弱，怀娆此时声音也带了些寻常并不能见到的柔软，语音很低，尾音有些拖拉：“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梵羲抿了下唇，或许是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安抚的话，于是停顿了一下又补充，“拿到解药了，回去用了药就没事了。”

“嗯。”怀娆有气无力地点头。

梵羲掐掉通讯，抬眼，示意身边的卓尔去接托尼奥手里的小银瓶。

卓尔颔首，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卓尔还没抬脚走到托尼奥身旁的时候，一个身影在大家都没有防备时冲过去夺走了托尼奥手里的瓶子。

——是那个一直站在托尼奥身后知哇乱叫的老头。

“我的药！！我的药！！不能给别人我的药！！”他混沌的眼睛在看到手里瓶子的一瞬间好像会发光。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研制的药马上就要给别人了，疯癫的他被激发了所有潜能，他冲到门边，挥手击打着门板。

“把药拿回来。”梵羲吩咐身边的昭一和卓尔。

“我的药！！是我的！！”老头挥舞着双手拍着手里的瓶子。

昭一和卓尔动作很快，几步横跳瞬间就到了那老头面前。

然而就在还没有人抓到他时，他做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动作。

他拧开瓶盖，仰头把瓶子里的所有药都喝了下去。

“我的药，是我的是我的！！”喝完也不管擦嘴继续疯疯癫癫地叫着。

因为以毒攻毒，解药大多时候都是用同等剂量的另一种毒药制成的。

怀娆只是被蛇尾划了一下就有了那么大的反应，更不要说现在这个人直接吞这么一大罐了。

下一秒，挥舞着双手的老头就掐着自己的脖子发出难耐的声音，身体倚着墙壁一点点往下滑。

离得最近的昭伸手便接住他的身体，回头看向此时脸色已经冷的不止一个度的梵羲。

梵羲用力敲了下桌子，目光转到托尼奥身上。

托尼奥被梵羲这声音不小的一下吸引回视线，迟疑了一下交代：“没有了，那瓶子里是全部了。”

梵羲手心朝下，压在面前的实木桌板上。

压抑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低沉的字：“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