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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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们的猜测没错,尊者留给季君延的不死军队,应该也是用了真人的尸体炼成。不晓得他一共花了多少时间才弄来那么多能用的尸体,不过如果没将他弄死,等季君延的事情解决之后,他肯定会继续用那支军队来祸乱天下。
他们没有立刻解决季君延的问题,主要一开始还寄希望于尊者死后,他召唤出来的魔物也能作废,回归它们本该待着的地方。可是等白行歌和白云玺再会合时,才确定了季君延现在拥有不死军队的所有掌控权。
如此一来,未来的结果和尊者死去或是存活,都没什么差别了。
季君延现在已经杀红了眼,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状态。有那支军队在,就算他们出动所有季君泽那里拥有的兵马与天·行教还有飞月楼的人员,都没有胜算。
毕竟对面可是无法用一般武器和武力杀死的对象。
“用它吧。”白行歌忽然拿出了袖口里的金色莲花。
白云玺不同意道:“你又要消耗灵力?再说,虽然圣莲现在还能当成普通法器使用,但你再使用它的话,会延缓它恢复的时间。”
白行歌在自家哥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毫不意外地收到了谢璟深的‘死亡凝视’。
“听话。”大概是想要表示自己这一次的强硬态度,谢璟深用着命令式的语气安抚着他,“你想帮季君泽他们,想为你国家报仇,我能理解。不过季君延即使想重新稳定局势,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说着,他抬手轻轻按住白行歌的肩膀,与他对视道:“再等几个月,等莲花恢复,你身上的死咒解了,我们再解决季君延的事情也不迟,好吗?”
季君泽那里的事情,谢璟深更要清楚。
白行歌听他语气如此肯定,而且细想之下也不无道理,便点头应下:“好。”
为了不让季君延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只能暂时在远离主城的小镇逗留。得亏于唐之渊的逝去,季君延身边现在少了个善于追踪的右臂,想发现他们或许没那么容易。
白行歌在小镇上待的第八日,金莲依然距离恢复还有一段时日,倒是原本应该在五毒教好好养伤的影一和影六找到了他。
“你们怎么过来了?是被慕容公子赶出来了吗?”像是从前那点插曲都没发生过一样,白行歌再与他们二人见面时,面上依然挂着亲和的笑容,甚至还有心思与他们开玩笑。
这样影一和影六内心的压力小了不少,但还是下意识朝白行歌边上的谢璟深看去。
后者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不过没再用从前那种想要把他们杀掉的凶煞眼神注视着他们,只是在搂了白行歌一下,似是宣誓了主权后才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三个人。
影六这才道:“没,那日你和谢公子离开后,我们从慕容公子口中知道了你们将要做的事。”
说着,他抬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和大哥修养很久了,毕竟从小受到皇宫的培训,我们体质比较好,那点小伤早已没什么大碍,便想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他刚说完,影一就默不作声地递给了他一个棕褐色的小布袋,他才想起了另一件事:“还有,慕容公子化解了我和大哥体内的蛊毒,我们现在再也不会受到季君延的控制了。只是宫里还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影卫,他们都因为蛊毒遭受过痛苦,慕容公子给了我们多余的解药,让我们拿过来,好帮助其他的影卫解蛊。”
白行歌有些意外:“这个不错,若影卫们能够脱离季君延的掌控,那就不需要再被迫听命于他了。”
影六点头如捣蒜:“大哥在离宫前是影卫们的队长,大家都很听他的话,他们也早已不满季君延这个蛊毒的控制许久了,肯定愿意配合我们。”
“行,不过暂时也不着急。季君延的不死军队,我和我哥有解决的方法,但眼下情况还不算太紧急,所以我们想再等等一两个月。”
影六闻言,却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不,不着急吗?噢,我还以为……”
他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倒是白行歌听出些许不对劲。他思索了片刻,试探性询问:“你们是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听见了什么风声?”
“可以跟我说说,搞不好我们在这里漏了什么消息。”
影六不疑有他:“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听说九王爷那里的情况不太好,不晓得消息是否有误,陛下发动的攻势很强悍,他的军队几乎不眠不休地攻打着九王爷管控的城镇,甚至还钳制了不少与九王爷合作的朝臣。”
“陛下似乎快拿下九王爷的封地了,我还听说他的军队今日刚挟持了九王爷的儿子为人质……”
白行歌听得两眼一瞪。
这哪是谢璟深说的不着急?明明就急得很!
而且听影六的说法,季君延的军队这几日都没停歇过。按照他的攻势继续下去,不出一个月季君泽和他家里所有人都很可能会死在他手中。
谢璟深和他的人定然也前去助阵了,只不过面对那支军队,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招架的方式。
白行歌脸色沉了沉。
估计谢璟深是为了不让他担心,也不希望他再继续使用圣莲的力量进而拖延了它能够恢复助他解除死咒的时间,所以才将所有事情瞒下。
白行歌让影一和影六先待在房里,自己则揣着满腹心事想去找谢璟深商量这件事情,却不巧撞见正去往厨房路上的谢璟深,还有正在和他说话的穆昭阳。
谢璟深的表情依旧冷冰冰的,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来。反倒是穆昭阳面上的神情显得有几分着急,语气满是遮掩不住的慌乱:“哥,红绣他们已经让天·行教的人过去帮九王爷了,可是季君延的军队根本打不死,我们撑不了那么久。”
谢璟深紧抿着嘴,态度十分坚决:“两个月,只要能够挨得过两个月就好。”
“若实在不行,我会找个理由先离开去和九王爷汇合,帮他想新的应对计划……”
后面的话白行歌没有再听下去,而是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回去。
在房里等他的影一和影六见他又折了回来,而且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包袱,顿时两脸懵逼。
开口的人依然是影六:“公子,您这是……?”
“我们现在就走,影一,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帮我弄到一辆马车,我要去皇宫。”
影一愣了愣没有回话,影六有些急促地看着三两下就吧包袱收拾好挂身上的白行歌:“回宫?这,陛下还在那里……”
“就是要去找他。”白行歌的语气冷硬而坚决,浅色的瞳孔微微一移,平淡的视线落在影一身上。
自那一次的背叛之后,影一和影六就一直对白行歌有愧,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只犹豫了一息的时间,影一就应道:“我和小六过来时用的就是马车,把马匹换了我们就能马上离开。”
白行歌离开的时候,和穆昭阳说完了话的谢璟深就直接借用了客栈的厨房,给白行歌熬煮甜汤。
说来也是巧,影一和影六过来之前,白行歌正好和他说自己今日有点馋,想起他亲手熬制的甜汤的味道,便央求着他,说自己想喝。白行歌这几日和他待在一起情绪很稳定,谢璟深也确保了他不知道季君泽那里的情况,外加近日堆积在心里的事情有点多,便没想到影一和影六这里会出差错。
他看了眼时辰,想着正好能赶上午饭时间,便又动手给白行歌做了几道小菜。待他端着东西回房,才发现房里空无一人。
谢璟深原以为白行歌是等他等久了,去找白云玺和穆昭阳聊天。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后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平日里放着装满白行歌那些宝贝器具的包袱不见了。
他眸光一暗,大步走到床边翻了翻床铺,然后又在房里柜子处找了找,最后不死心地假设白行歌可能为了和白云玺讨论将来的对策,需要一些符咒等用品,所以拿着包裹去找他。
然而等他来到白云玺房间,见到正和穆昭阳坐在一起不晓得聊着什么的两个人,却没见到白行歌时,紧张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哥?你怎么过来了?”穆昭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哥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可怕。
最后平地一声雷那般道:“行歌走了。”
白云玺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穆昭阳直接惊恐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走去哪儿?”
谢璟深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应该是打算去皇宫,找季君延。”
“九王爷的事,估计不小心让他发现了。”谢璟深闭着眼睛叹道。
白云玺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说可以控制?”
穆昭阳看了谢璟深一眼,才难过道:“其实并不能,为了尝试寻找其他方式应对季君延的不死军队,我们甚至请求了朔国其他术士的帮助。那些大部分都是江湖门派底下的门客或教徒,拥有一定的实力以及绝对靠谱。这一次以飞月楼的名义向他们寻求帮助,都把他们给震惊坏了。”
毕竟很多势力其实都还不清楚谢璟深与白行歌的事,不过他们也不敢多问,知道是要用来对付季君延,大部分人还是很乐意出手相助,奈何都无济于事。
白云玺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是圣莲才能够召唤出来的魔物,自然只有依靠的它的灵力才能收回。”
想来白行歌是知道了此事,也知道谢璟深故意瞒着他不想让他出手,才会在影一和影六的帮助下离开小镇,直接去找季君延。
没错的话,在尊者死后,能够操控那些魔物的魔兵之令应该是落入了季君延手中。只有圣莲才能毁了那枚令牌,再结合法阵将魔军送离开这个世界,白行歌确实必须见到季君延才行。
可是季君延之前都已经对他下了杀令,他们不敢想象白行歌能不能安全从季君延手里活下来。
白云玺和穆昭阳都已经担忧万分,妄论对此事更为了解的谢璟深。
“一刻钟之后出发。”语气冰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谢璟深便踏出了白云玺和穆昭阳的房间,去做好离开的准备。
谢璟深发现白行歌离开时已是数时辰后的事,按白行歌的机灵程度,马车在路上换了又换,连路也专门挑只有他才能够幸运找到出口的荒凉地区,谢璟深他们想在路上拦截几乎不可能。
白行歌和谢璟深相处久了,对他赶路的习惯也很是了解,知道他在最紧急的时候会按照什么样的作息去赶路。所以他从小镇回到主城的路上,愣是没有被谢璟深他们赶上过。
时隔多日再回到皇宫所在的主城,城里街道上依然有来来往往的人影,但他们出门似乎也只是为了维持日常生活,匆匆忙忙地完成出门的目的后,便回了家。他们似乎都知道陛下在做什么,也听说了不死军队的传闻,脸上都挂着害怕的表情,看不见那些会在大街小巷奔跑的孩子,或是欢乐吆喝的大人们。
白行歌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和影一他们下了车来到无人的小巷,便开始商讨入宫事宜:“在见到季君延之前,我必须先把大阵布置好,所以绝对不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入。你们知不知道入宫的其他方式?”
影六说:“作为影卫,我们从前在宫里时常会领特殊任务需要秘密离开皇宫,我们会走一条特殊的地道出入皇宫。那个地方平日里只有影卫看守,我和大哥应该可以帮你进去。”
暗道的出入口就在主城一处小破房里,没人知道那其实是皇宫利用影卫的名义买下的资产,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小偷也不爱光顾,而且一直有影卫轮流看守,所以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白行歌跟着影一和影六过去时,屋里坐着两位易容成老人的影卫。他们显然不仅认得影一和影六,甚至还认得白行歌。
大门合上,两个人瞬间露出了自己的态度,惊疑地看着影一:“大哥,你……你这是把国师大人抓回来了?”
“我以为你们和国师大人的感情很好……”
“可是,如果真的要把国师大人交给陛下,应该走的正门比较好吧?是不想引起骚乱吗?”
白行歌见那两名影卫心中的疑惑大于愤怒,便出声解释:“我回来处理陛下的事情,不能走正门,所以才请求影一和小六帮我潜入皇宫。”
那俩人是影三和影四,影四还是个身材娇小的可爱姑娘,外表极具欺骗性。
“潜……潜入皇宫?!”影四被白行歌大胆的想法给吓着了,纠结道,“这……”
他们俩人会有所顾忌也正常,毕竟他们现在的主子还是季君延,而且正好轮到他们看守出入口。若有什么意外,那就是职责疏忽,肯定得受罚。
白行歌沉吟了一会儿,和影一说:“没关系,正好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布置阵法,这个地方正好,平日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你们不是从慕容公子那里得到了解蛊的药吗?你们可以先去问问其他同伴,看他们是否愿意服下解蛊的药。如今没有公仪临和尊者在季君延身边帮忙看着,他看不出来你们身上的蛊毒已解。待影卫们做好了决定,你们再出来通知我,我再根据情况看着办。”
因为影一和影六的关系,影卫们多多少少都见过白行歌,对他的印象也很是不错,所以影三和影四并没有对他抱着太大的敌意。他们甚至愿意冒险,在白行歌不惊动季君延的情况下先收留他入小破屋,让影一和影六先溜进皇宫与其他影卫会合商讨。
在那之前,影三和影四自愿成为除影一和影六之外,服下解药的人。
“其实大部分影卫都不喜欢陛下这样的控制手段,不过最开始我们也确实是选择效忠于朝廷,在陛下之前,我们是为先帝服务。只是在陛下登基之后,他暴君般的作风确实让很多兄弟姐妹们都不服,尤其是知道了他对大哥和小六的责罚后。”在影一和影六离开后,影三和影四便入屋里,边观察外面的情况边和白行歌聊天。
影三接过了影四的话:“我们私底下其实都很生气,毕竟大哥对我们一直都很照顾,而小六也是咱们队里的吉祥物,谁都不愿意见到他们受伤。奈何陛下掌握着我们的生死,我们几乎没有反抗的可能,只能把气吞入腹里。”
“如果解药真的有效……”影三说到一半,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直接痛得从椅子上摔落在地,不断打滚。
白行歌连忙蹲下身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看着也开始露出些许症状的影四,用着温和的语气和他们说:“忍一忍,等解药把你们把蛊毒排出之后,你们就不会再痛了。”
影三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着方才的未尽之言:“若当真有效,我们,我们此后定和大哥,还有小,小六一样,听命于公子!”
白行歌却是笑了:“倒也不必。”
“若龙椅上换了个人,继任的是一位明君,那你们若还愿意,可以选择继续护着他。”
当然,如果季君泽真的篡位成功,影卫队依然还归属于皇宫,他们有责任继续护着新任皇帝。或许他们身上会有另一种束缚,不过他会尝试不再让那个限制他们背叛的东西,能够如此随心所欲,草菅人命。
小破屋是连谢璟深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白行歌在里面待了几日,无人找上门来,甚至连看守的人员依旧是影三和影四。
他暗中在后院一个柴房里把阵法布置好。
只要他拿到季君延手中的令牌,再把它连同圣莲摆入阵中,催动阵法,把魔军召回后利用法器的净化灵力将其摧毁,事情就得以解决。
他当初想潜入皇宫是为了提前找好地方布阵,如今阵法已经布置好,等入宫后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去见季君延了。
毕竟令牌就在他身上,这一面,无论如何都得见着。
或许他们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
几日过去,影三和影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得亏于影一和影六在五毒教替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和慕容离一起研究出解蛊的方法,他们这会儿才容易了许多。
早在吃下解药的第二天,他们就把蛊毒给吐了出来。
白行歌刚把阵法弄好没多久,影一和影六就带着好消息回到了小破屋。
“在四姐那日把消息传入影卫队后,大家便答应服下解药。陛下最近只关心九王爷那里的情况,没注意到影卫们的动作,解蛊的过程非常顺利,现在所有人身上的蛊毒都已经解开了。”小破屋里充斥着影六兴奋的声音。
白行歌满意地点了点头:“五毒教的解药还是很靠谱。”
理了理衣服,他才一脸正色地和笑得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的影六说:“好,我的阵也布好了,天一黑我们就马上去见季君延。”
影六错愕地抬头看了眼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咽着口水艰难问:“是溜进去见,还是直接见面?”
“既然想要拿他身上的令牌,当然是要直接与他见面。”
道理影六都懂,但还是免不了替他感到担忧:“可是,我听说陛下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怕万一让陛下见到公子……”
直接控制不住让人当场把他给杀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白行歌眸光微微一动,“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归说,他内心其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这是唯一能够平息所有事情的最后机会了,万一让他真的彻底摧毁季君泽和天·行教的所有人马,那么朔国就没人能够去与他抗衡了。
虽然,作为其中一个本该被视作是璃国报复的国家,对于朔国的彻底没落他应该感到高兴。
可他与季君泽相识,还见过了懂事的季明笙。与他们认识多年,他没办法直接对这些无辜的,与当年事情无关的人下死手。而且朔国一旦彻底失去所有领导人,边上的其他国家定会虎视眈眈将其瓜分,免不了要经历战乱。
国内的人纵然无辜,但一想到璃国那些子民们同样无辜,他心里倒是升不起多少怜悯。
他只是念着谢璟深在这里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还有他底下听命于他,全心全意信任服从着他的那些人。
朔国对谢璟深来说,早已是他重要的一个家园。
白行歌轻呼了口气,对自己说:“我心软不是为了朔国,只是为了谢璟深。”
当最后的夕阳消逝,影一和影六就领着白行歌入了暗道,朝着皇宫内部前进。为了不一离开暗道就被发现,白行歌换上了影卫们给他的,影卫队的服饰,让他伪装成影卫的其中一员。
若无意外,季君延现在应该正在御书房里待着。而暗道位于宫内的其中一个出口,离御书房倒是不远,白行歌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在影一和影六的掩护下,不惊动其他人直接来到御书房。
暗道并不短,白行歌和他们在里面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来到出口。
在一座花园的假山之中。
巧合的是,他们才刚从里面出来,还未离开假山,便远远见到宫里有好几个穿着卫兵服饰的人,押着一位少年朝着皇宫的某一处走去。
白行歌认出了那名少年,正是季明笙。
他微微一愣,待那些人离开他们视线范围后才从假山里溜出。想了想,他给影一和影六说:“等会儿把我送到御书房后你们就离开,想办法,替我把季明笙救出来。”
影六还想说什么,从表情来看似乎是打算反对来着,但还是被影一给拦了下来:“遵命,公子。”
影六委委屈屈地看着影一,用眼神询问他为何要答应。
放白行歌一个人去应付季君延那个疯子太危险了。
影一却对他说:“既然公子说了他有办法,我们就应该相信他。”
白行歌从来就不是只被养在笼子里,什么都不会也做不了的雀鸟。
·
季君延确实就在御书房里,大概是因为他很快就能够把季君泽的封地拿下,而且所有事情看起来都如此顺利,所以他没有会见任何人,甚至把所以宫女和太监都遣离房间。
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后背慵懒地贴着椅背,微微低头端详握在手里的一枚黑色诡谲的令牌。
这东西,是前些日子他醒时忽然出现在他枕边。他见过它,被尊者拿在手里,帮他操纵着那支不死军队。
虽然只有区区几千人,却能够战胜几万士兵。
他想,尊者应该是死了,现在这个好处落到他身上。
不过,应该马上就会有人想要过来把它取走了。
季君延如此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他正准备应答,结果门外却像是发生了争执,紧接着御书房的大门就被人用力踹开。
白行歌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令他魂牵梦萦的脸蓦然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哪怕季君延早已预料到今日的情况,但是再次见到这个人,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为他重重一跳。
他已经分不出涌上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是恨、喜欢、残留的爱、愤怒亦或是不甘,他早已分不清。他原以为自己应该能够平静地去面对这个人,可如今见了面,他才知晓堆积多年的情绪,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扔得干净。
偏偏站在他面前的人却如此无情,说走就走,说离开便离开,说背叛……就背叛。
白行歌不顾外面人的请示流程直接大步走了进来,站在底下朝书桌后面的人看去,唇角微微一扬,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是季君延第一次见到白行歌穿着除浅色之外的衣服,头发也不再是松散地垂落着,反而利落地高束起,竟有几分谢璟深的那种气势。
看得他眼红,嫉妒。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从外面走进,弯腰急忙向季君延道歉:“小的方才极力阻挡,可国师他……”
季君延没等他说完:“没事,你先下去。”声音是难得的平静。
小太监不敢违逆季君延的命令,乖乖压着头离开,并听话地把门关上。
房里,昔日故人遥相对望,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季君延才压着嗓音说:“白行歌,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回来见朕!”
白行歌却是一笑:“若非必要,我也不会回来。陛下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季君延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但眼中显然带着冷漠的怒意。
他将掌心之下的黑色令牌拿起,在手中轻晃了几下:“为了它么?”
“白行歌,朕一心一意待你,你却三番两次帮着外人和朕作对!”说着,他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件物品,用力往边上空旷的地方扔去,借以发泄他的怒火。
白行歌看了一眼,被他扔掉的东西是笔架。
白行歌没有针对季君延的那句话作回应,而是开了另一个话题:“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出生吗?你应该还暗中查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结果。”
季君延抬眸盯着他,眼中没有半点对私底下调查了他的事情的心虚。
“我是璃国的人。”白行歌坦然道,在季君延愕然的目光下接着补充,“准确来说,是璃国皇室的后裔。”
“是呢,我和你一样,身份曾经也是尊贵的皇子,是你寻找了很久的宝藏归属的那个璃国的皇子。”白行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依然非常淡定,“所以你现在还觉得,我会进入朔国皇宫,是偶然吗?”
季君延没有回话,但白行歌发现他攥着令牌的手越来越紧。
又是一段时间后,季君延才哑着声音开口:“所以……你从入宫,到接近朕,都别有用心?”
不难察觉到他的语气里,带着类似于某种信仰被毁灭了那般的破碎。
白行歌垂了垂眸,嘴边笑容浅淡:“如果要说一开始什么心思都没有,这话说出来谁都不相信吧?”
“毕竟,你们可是毁了我一整个国家。”
他平静的话语,却化作了利刃,刺痛地扎入季君延的心。
像是最后的期望,也全都破灭了。
“季君延,你知道吗?我原本心软了,想放过朔国,也想放过你。”白行歌看着书桌边的人,眼里没有半点情绪,因为他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此时此刻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对方。
毕竟季君延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确实让人有些心疼。
“所以我离开了皇宫。是你不愿意放过我,也不愿意放过你自己,执意将我抓了回来。”白行歌边说边朝着书桌的方向走近,最后在桌子的另一边站定。
他轻叹了一声,朝季君延伸出了手:“把令牌给我,至少我们还能好聚好散。”
“那不是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们的存在会破坏人界的平衡,进而给整个世界带来难以想象的创击。”正因为圣莲有这样的能力,才会被多方人觊觎。
而若被尊者或季君延这等有心人所用,就会带来难以处理的后果。
万一这世界真的因为魔军开始失去平衡,这些罪还有因果,连他都得一起承担,所以方元当初才会催着让他赶紧把东西送回璃国,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如今任务算是出了点差错,他必须趁所有事情都无法挽回之前先把它掰正。
季君延闻言,却嗤笑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白行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把东西给你?”
话落,他突然用力抓住白行歌的手,竟是硬生生将他从桌子的另一边扯到自己身边,然后用力把他按在桌子边。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犹如他脸上展现出的怒火:“你的胆子确实很大,在对我做出那些事情后竟然还敢只身过来见我。”
“我会杀了你,就像当初杀死你族人一样。”季君延笑道,却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但我心有不甘,至少在你死前,我也要让你记住我。”
“哪怕是以被你憎恨的方式。”
季君延一说完,手就搭在了他的腰上。
和谢璟深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白行歌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一点也不慌乱,甚至用着冷淡的视线望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这些冒犯的话,而是郑重回答了他前面的问题:“你会的。”
季君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的意思,直到他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然后被身下的人用力踹开。
黑色的令牌从他手里滑落,白行歌在他伸手要抓住自己之前又用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匕首狠心划了他一刀,捡走了地上的黑令。
他起身时深深看了季君延一眼,见到了他眼中的错愕和不敢置信,还有逐渐反应过来的怒火。
“白行歌!”扶着腹部的伤口从地上爬起的季君延愤怒地喊着他的名字,“来人,给朕,把国师拦下!”
逃到门边的白行歌把门打开,就被外面的太监和侍卫挡着。他紧握住手里那把谢璟深留给他的匕首,正打算找个突破口,那些侍卫忽然被人从身后袭击。
待他们倒地后,白行歌才发现是影卫队的人。
来的并不是影一和影六,但他们显然在这之前就已经先和影一商量好了,过来这里接应他。
白行歌和他们道了一声谢,在其他的护卫闻声赶来之前,朝着通道的方向飞快跑去。
他在假山那里见到了影一和影六,趁他们打开通道门时询问:“季明笙呢?”
“人救下来了,已经让其他影卫护送他从通道离开,公子我们也赶紧走。”影一说道,“陛下已经发现了影卫队背叛的事,待他意识到再无法控制我们时,很快就会想到宫外的暗道出入口,我们时间有限。”
白行歌点了点头,随他们下去。
暗道里已经有个影卫举着火把在等他们,见到火光时,白行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借我火。”
他把手里拿着的令牌递到火焰处,影一他们不解地看着他将本该放入阵中的东西放入火里。
火焰逐渐将令牌吞噬,随着令牌逐渐被烧毁,白行歌的脸色也越发凝重:“是假的。”
他早该想到的。尊者已死,季君延定能猜到如果他们想摧毁的他魔军,就必须夺走他手里的魔令。以他小心翼翼的程度,又怎么可能冒险揣着令牌在手,乖乖等他过来。
哪怕他没料到他会反击,肯定也不会冒这个险。
白行歌有些头疼:“他把令藏去哪儿了!”
重新布阵需要再花上好几日,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影一忽然对他道:“方才救下小公子时,他让我转达公子一句话,说早在被送押入宫之前,偶然看见季君延和一个锦衣卫见面。那名锦衣卫怀里抱着个婴孩,他好像看见季君延往婴儿怀里放了什么东西。”
是季君延和皇后唯一的儿子。
令牌即使落入别人手中也无法被使用,毕竟按照顺延,季君延现在才是它的主子。而且季君延肯定不会让其他人发现魔令,定是对它做了些许伪装。
若魔令真的在小皇子身上,那季君延可能已经提前让人把他送到宫外安全的地方了。
白行歌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先和影卫他们回到小破屋。
可他没想到,等他穿过长长的暗道回到小破屋时,却在出口的地方见到不晓得已经在外等候他多久的白云玺。他身边还围绕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不曾见过他,一脸警惕地关注他一举一动的影卫。
影四在他出来后对他说:“这位公子说他是你哥哥……”据他们所知,国师的亲人在他年幼时就死了,也没听说过他还有哥哥。
白行歌却应了一声:“是,他是我哥,亲的。”
他并没有给满脸懵逼的影卫他们做解释,而是下意识朝白云玺身边看去,却没找到熟悉的人影。
白云玺这才对他说:“他和昭阳在外面,拦下了从宫里来的人还有锦衣队。”
谢璟深确实不能进来,也不想进来。
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因为私心,在白行歌施法的时候忍不住阻止他。
说完,他还伸手把一枚黑色的东西交给他:“破解季君延的魔军,需要它是吧?”
和他方才烧毁的那枚令牌不同,这枚魔令上面充斥着肉眼可见的魔气,脏得他想关了眼通才能接过。然而事态紧急,他只能默不作声地将令牌抓入手中。
白云玺道:“我担心事情有变,提前追踪了魔令上面的魔气,顺着指引悄然离开皇宫的锦衣队。将他们拦下后,从一个婴孩身上找到的它。”
“谢谢。”白行歌道。
白云玺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去吧,此事只有你能处理。”
倘若可以,如此消耗灵力的事白云玺自然是想替白行歌代劳。只可惜他才是被圣莲唯一认可的后裔,圣莲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最完全的效用。
白行歌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转身进入了柴房。
屋外,季君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几百名侍卫,竟会被谢璟深和他的人拦下。
谢璟深最开始想追着白行歌过来时确实是只有几个人,可后来发现他们确实拦不住白行歌后,他再三思考,还是先绕路去调了附近的飞月楼成员与留守□□教的大部队过来。
这在季君延看来,谢璟深他们此举能算得上是破釜沉舟之举。
因为谢璟深能动用的大部分人都被派去帮助季君泽了,他这些调动,意味着他据点和营地留守的人员所剩无几。此事若有魔门或□□,甚至是仇家带人找上门,里面的人肯定守不住。
季君延笑了,他和他手底下的人和谢璟深那方交手了一阵,如他所料,没能抵得过谢璟深的这些‘精兵’。
能够被留下来守住阵营的,必然是最强大的教徒。
谢璟深从头到尾都没有从马背上下来,一直都在用着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不屑于对他动手,可眼中却同时也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神情。
季君延一直觉得,谢璟深和他是同一类人。他能够做出的事,谢璟深同样也做得出来。
杀人不眨眼,步步为营,将能够利用的一切尽数利用——
他还看得出来,谢璟深也拥有足够的野心和能力,是一个很适合当君王的人才。
明明他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同样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在他手里。
被束缚了行动的季君延心有不甘地看着谢璟深,也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人,为何阿歌选择的会是你?!”
哪怕是其他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对象,他也不至于无法接受。
谢璟深没有否认季君延认为他们之间在某些方面的相似,沉默地盯着他半响,才用沉静的语气说:“也许我们的差别在于,我能够为了他放弃他不喜欢与不能接受的一面,而你却用这一面妄图驯服他吧。”
季君延的眼神在听了谢璟深这句话后,多了一丝茫然与错愕。
谢璟深不否认自己也是个控制欲和独占欲挺强的人,他甚至对除了穆昭阳以外的人不会有多余的关心,如果有必要,他手底下的所有人确实都可以成为他的棋子。
可他知道白行歌不喜欢。
他可以为了白行歌变得再温柔一点,只有一点点,用以化成那微不足道的良善,因为其他的全都要留给他。
破屋外花了一阵子的时间才把所有人稳定了下来,季君延彻底被他们拿捏在手里,哪怕有军队从外面赶回来,也无法对他们做什么。
主城的风雨,留待季君泽来平息。
谢璟深也数不清自己究竟在外面待了多长的时间,他只能强迫着自己去用安静而愤怒的眼神盯着外面的人的一举一动,不让他去多想白行歌在里面的事情。
他相信他能够处理好,也明白处理好这些事情的重要性,所以不能再为一己私心去阻止这一切。
直到白云玺从后院走了出来,和他说:“小歌说想见你,你去接他吧。”
然后在场的所有教徒,看着他们在面对皇帝时也沉稳淡定的教主,风风火火地从马背上下来,然后飞快地进入屋里,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
如此不淡定的模样,惊呆了众人。
·
谢璟深打开门的时候,白行歌正躺在地上休息。听到了声音,他还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熟悉的人后,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松懈。
阵法已经失去了效力,黑色的魔令也不见了。术法是否真的成功,那些魔物是否真的被他用圣莲召回暗渊,等过几日听听从季君泽那里传来的消息便能确认。
谢璟深小心翼翼地把他揽入怀,一开口就是带着心疼的斥责:“太乱来了。”
白行歌笑了一声,蹭了蹭,挪好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才心满意足地回答:“可是我保住了朔国,保住了……你的家。”
闻言,谢璟深整个人一僵,心脏似乎又不受控制地被他撩拨起来。
隔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拼命,是为了我?”
“是啊。”白行歌回道,“我想过,毁了朔国确实能报仇雪恨,但接下来要发生的战乱,甚至土地的分割……你在这里苦心经营多年,发生这些事后,你处理起来肯定也很麻烦吧?指不定还要为了居民们扛下更多任务,还得稳定自己的势力。”
“想想,太烦人了。到时候,你又忙得没时间陪我了。”
白行歌将谢璟深的一撮头发抓在手里把玩,没注意到他越发暗沉的双眼,还在继续:“如今朝政大乱,季君延的魔军也给季君泽那里造成不少的损失与创伤,想要彻底恢复也需要花上许多时间。而且边上的国家肯定也会趁机试探朔国的国力,新帝到时候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至少可以保证,短时间内朔国不似从前,不能再对其他国家施压,这也算是一种报复了吧。”
说着,他又眯着眼睛捧起手中的金莲:“我费了那么多力气,还赌上性命才把这东西弄到手,老祖宗们会原谅我的。”说着,他还弯着嘴角笑了笑,“毕竟他们那么疼我。”
“当然,最大的私心其实还是你。”
白行歌说完觉得还不够,又想继续安抚很可能因为此事堆积了很多火气的谢璟深,却被他伸手捂住了嘴。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见他低头贴近自己的耳边低语:“别说了,别逼我在这里要你。”
白行歌瞬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最后是被谢璟深抱出来的,谢璟深难得任性了一回把收拾场面的事情全都交托给穆昭阳负责,然后自己带着因为消耗太大,累得不想再动的白行歌进入车厢。
马车乘着夜色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并且想骂人的穆昭阳站在原地。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白云玺,后者笑了一声,温柔道:“没事,我帮你。”
等马车走远了,白行歌才又和谢璟深说:“接下来就是等圣莲恢复,然后解除我身上的死咒。”
见谢璟深没有回话,白行歌又出声安抚:“放心,我肯定能等到。”
“嗯。”谢璟深这才应了一声,就是语气有些沉重。
从头到尾都没有针对他私自逃离,背着他解决了魔军的事情做出谴责,也没有询问什么。
毕竟大家都清楚,这事关国家大事,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确实是必做的事。
“反正也需要把圣莲送回璃国,我们直接去那里等,可以吗?”白行歌问道。
“好。”谢璟深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等我把教中事情安排好,就和你一起过去。”
灵力的消耗只需要好好养回来就行,白行歌休息了没几日就能够下床走动了。就是这几天被谢璟深伺候得太好,他整个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谢璟深也没在意,依然悉心照料着他。
等他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把天·行教和飞月楼未来两三个月的事情安排好,又把重权交给穆昭阳,然后把红绣提升为第二副楼主,在他不在期间辅佐穆昭阳处理楼里的一切事务后,才带着白行歌一同去往璃国。
白云玺不想打扰他们,便留下来陪着穆昭阳,顺道帮他处理事务。
有白行歌在,他们非常顺利抵达了璃国的主城,静城。
城里和他们离开之前依然没什么变化,主城仍旧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会帮他们打开城门,在他们进入后关上。
这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无人打扰,是难得在经历了许多风波之后,能够真真正正地放下所有事情,去度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谢璟深还在安排楼内事宜时就收到了季君泽传来的消息,魔军在一夜之间化成百孔千疮的尸体。不死军队不在,季君延原来还掌握着的,由人组成的军队也早在他利用不死军队时叛变了大部分,他因一时冲动离开皇宫,又被天·行教逮住,皇帝换人已成了定局。
他们暂时都没有什么需要再去担心的。
对谢璟深来说,他现在唯一要担心的人只有白行歌。
时间一晃便是三个月。
对外人来说是如此,可对白行歌而言,他早已不知年月日。
因为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意识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不管他怎么走,周围都是无止境的黑,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他四处喊着谢璟深的名字,无人应答。
走得久了,他也会感觉到疲惫,很想就这样停下来休息,很想就这样放弃,累了不想再走。
甚至到最后,他的思绪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每次这个时候,无人的黑暗里就会远远地传来一些声音,听起来好像有很多人,他分辨不出,只知道他们让他别停,要他继续往前走。
他觉得很烦,但意识里好像确实有一个让他不想放弃,一旦放弃就会后悔的东西支撑着他继续。
所以他才一直坚持到现在,终于见到了通往尽头的那束光。
他从光里听见了一个和那些吵杂的声音不同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嗓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却一点也不冷漠,反而还很温柔。
“谢璟深……?”白行歌忽然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想起这个被他在黑暗中遗忘了但依然非常重要的存在。
促使他朝着光的方向走去。
再然后,他就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谢璟深那张充满了担忧,却又带着些许惊喜的面容便跃入他视线之中。
他茫然地与他对视着,然后被他紧紧抱进怀里,语气仿佛劫后余生:“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我,我死了吗?”白行歌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想起他们的重要目的,还有压在自己身上的死咒。
谢璟深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低声道:“没有,但你再不解咒的话,就真的要死了。”
白行歌微微一愣,看着谢璟深用着另一只难掩激动心情而颤动的手捧起那朵金色的莲花,问他:“你看,圣莲是不是恢复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白行歌的目光在触碰到圣莲上面璀璨的光辉时,虚弱一笑:“对,能用了。”
太好了,他真的熬过去了。
虽然很不可思议。
在等到两个多月时他就开始陷入昏迷,死咒甚至在那会儿就已经侵蚀了他身上所有的天佑之气,他现在就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他自己都有点不抱希望了,还想着老天竟然会想收走他的命,没想到竟是硬生生撑了过来。
谢璟深似乎高兴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紧紧抱着他,许久后认真地跟他说:“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白行歌笑了一下:“怎么?不对我好你还想对谁好?”
“只有你。”谢璟深将他抱得更紧了。
白行歌顺利用圣莲解除了身上的死咒,身体终于不需要再遭受病痛折磨,也彻底理解当初死咒转移后,谢璟深说的,整个人都轻松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用了圣莲解开身上死咒的束缚后,白行歌按照自己从藏书阁里找到的,打开祭台底下暗格的方式,做了很多复杂又繁琐的步骤后才终于成功。
金色莲花被放入那约莫两个巴掌大小的小格子里,像是知道它将进入漫长的沉睡,它逐渐褪去身上的光华。
流光消逝的瞬间,它又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铜莲花,逐渐没入祭台的深处,被沙土覆盖。
在祭台的缝隙又合上的瞬间,白行歌见到数不尽的幽蓝色光点缓缓向上飞升,顺着祭台上方唯一的洞口离开。哪怕看不见他们的模样,他都能感受到他们解脱的欢乐。
最后瞬间,他不仅见到了方元,还见到日思夜念的爹娘。
他的爹娘依然如此恩爱着,像是约好了下辈子还要再续未尽之缘那般,紧紧握住了彼此的双手。
“小歌真的长大了啊。”娘亲温柔的声音围绕着他转悠,他看见年轻漂亮的女人露出真心实意的满足笑容,“长得很好,你爹和我都很放心。”
白行歌并没有流泪,仿佛是有一种释然的感觉,笑道:“等回去见了哥哥,我一定要向他炫耀我见到了你们。”
穿着一身华丽的祭祀衣袍的男人也轻笑了一声,微微抬手,冰凉的触感在他头顶传来,一触即离,却留下了久久无法散开的感觉。
白行歌看着他们极力幻化出来的虚影再次逐渐凝聚成蓝色的幽光,然后缓缓看向那将双手负在身后,心满意足地望着自己受困许久的子民们离去的方元,疑惑道:“外公,你不离开吗?”
方元很久没听见他嘴里冒出这个称呼了,听到的时候还愣了许久,然后笑呵呵地回答:“不啊,像我这种老家伙,是有资格选择留下来继续待在璃国,以鬼灵的身份继续修行。”
“璃国毕竟是我们的根,也许千百年之后,它再次遇见能够交托的人,或许会再次敞开心扉接受新的人成为这座城的主人。”
“在那之前,我和你几位老祖宗得努力好好修,拥有强大的灵力才能压制那些人,让他们好好重新发展这座大城!”
白行歌低笑着调侃:“志向真远大。”
“那是。而且现在咱们都已经是自由身了,想找你可真是随心所欲,别以为离开了璃国咱们就找不到你!”
白行歌轻哼一声,靠在谢璟深身上投诉:“你看,老家伙又欺负我。”
“……”方元觉得还是那个会乖乖喊他外公的白行歌比较可爱。
处理好圣莲,白行歌和谢璟深便携手离开了静城。
这一次回程的路上,谢璟深特意在白行歌先前想久留却碍于时间问题无法走走看看的地方停留,和他悠哉悠闲地又私自延长了俩人的二人时光。
岁月静好,唯有被留下来处理天·行教和飞月楼事务的穆昭阳气得想骂人。
“说好最迟三个月后就会回来的呢?!”
·
在季君延被谢璟深的人给抓住的五个月后,朔国朝廷动荡终于稍微平静下来。新皇登基,但登基的人并不是季君泽,而是他的大儿子季明笙。
季君泽作为类似于摄政王的存在,辅佐自家儿子管理朝政。
这个还是大国师白行歌的建议。
毕竟如今拥有帝王命格的人是季明笙,季君泽身上的帝命已经被季君延磨没了。他身体早就不再如从前那般强壮,如果坐上那个位置,恐怕会承受不住龙气,英年早逝。
季君泽倒是不在意,他一心只希望将朔国发展好,所以就算自己当不成皇帝也没关系,他也很乐意去指导自己的孩子。
白行歌在处理完事情后原本想直接辞掉国师一职,离开皇宫,但季君泽一家子都很信任他,而且短时间内也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于是在季君泽的再三请求之下,白行歌只好暂时维持了自己的职位。
不过他不再受困于皇宫之中,季君泽甚至在主城给他安排了一处独属于他的大宅。从今以后,他的自由再也不会受到限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如果宫里有急事需要他,再请他回来就好。
对于这样的安排,白行歌很满意,也就不介意继续当个挂名国师了。
朔国也改了年号,改为天元。
在换了新皇帝之后没多久,埠城的新飞月楼也在众人与城内热心人民帮忙的赶工之下,完成了建造。
新飞月楼在设置上比以前那座更漂亮大气了许多,甚至还多了很多新的副楼阁。飞月楼里的人都很高兴,谢璟深甚至任由他们凭借自己的喜好去布置,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用红绣的话来说,新的飞月楼与以前那个相比,更鲜活了许多。
不再是一板一眼的死气沉沉。
楼阁开放的那一日,江湖上许多与飞月楼交好的大小势力都派了代表过来恭贺,也有趁机想要商谈委托或是合作等事宜的。
就连阿竹也千里迢迢从璇玑阁赶了过来,想和白行歌叙旧。
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国师大人也造访了飞月楼的事情。
对大部分外面的人而言,他们对飞月楼楼主和白行歌的关系,还停留在相看两厌,互不对付的印象之中。虽然现在朝廷换了人,还是大部分正道势力支持的九王爷的儿子,皇宫的这几个月正往好的方面发展的改变也被他们看在眼里,大家对皇宫的愤恨也少了许多。
但是呢,他们可没忘记坊间的传闻,大国师白行歌可是前任皇帝的宠儿。
飞月楼楼主恨死了季君延,好不容易为他弟弟报了仇,咬牙忍着不适和白行歌的合作也早已结束,他们应该回归水火不容的关系才是。
国师趁着这种大日子造访,是想故意来气楼主的吗?
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两个人会不会像传闻中,最开始见面那会儿那样闹不快,直接吵起来或是打架。
直到有人在主楼的长廊上,见到疑似飞月楼楼主和疑似国师白行歌的两道身影。
疑似白行歌的那位白衣男人被疑似楼主的黑衣男子给圈在墙边,低头亲得缠绵又起劲。
白行歌在回来后就一直留在主城处理一些事情,还充当季明笙的其中一位‘太傅’,指导他一些事情。严格来说,今日是他和谢璟深在从璃国回来分开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要说叙旧,俩人刚才就已经在书房里腻歪了一会儿,谢璟深好不容易才放过他,要和他一起出去接待客人。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走到一半,他忽然又被谢璟深按着亲了一顿。
耳力没有谢璟深来得好,不知道别人在议论他俩关系不好的白行歌被亲得一脸发懵。
他看见了在远处围观的人群,羞红着脸问:“你做什么?”
光天化日,这人就在这里发那什么情。
谢璟深一只手搭在他后颈轻轻揉了揉,然后又缓缓抚上他后脑勺,再次低头亲下去之前回了句:“续命呢。”
白行歌闻言,眸光一动,突然不再抗拒和挣扎,而是缓缓闭上眼睛迎合着他,假装没看见远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一群人。
谢璟深确实还得靠他续命。
这件事还是白行歌后来从方元口中得知。
原本,按照他的身体情况,即使耗尽身上的天佑之气,他也无法熬至圣莲恢复的那一日。
是谢璟深在他昏死过去时,抱着他来到了璃国皇宫底下的那座祭台,跪下来向方元等那些老祖宗们苦苦哀求,求了许久,询问能够拖延他生命的方法。
后来是几位老祖宗们商量了许久的对策,想起谢璟深身上的紫金之气,才找到了个极限的方法。
就是对谢璟深来说有些不公平。
“你可以和他共享自己的命和气运。你身上怀有九五之尊的命格与气运,或许可以耗费你身上的这个气运来替他多延续一会儿等待的时间。”
“不过这有点冒险,意味着你们将来要同生共死,命运将会捆绑在一起。而且作为逆天的代价,你之后人生想要照顾,一心一意待他好的对象只能有他。毕竟是我们几个老祖宗向天起誓助你完成这个术法,你和他在一起之后需要像从前还背负着死咒那般待他好,如此你们俩人也会越来越好,指不定你也能和他一样受天庇佑。”
“反之,非常不公平的,只要你抛弃他,或者伤害了他,他不会有什么大事。反倒是你会越来越虚弱,若企图杀害他,死的人,肯定会是你。虽然我们很疼爱小歌,但未来的事大家都说不准,或许你们现在只是一股脑热,眼里只有彼此才会冲动决定。即使我们任何你和小歌在一起,可并不希望用这样的条规强硬将你和他捆绑一世,你还是再三考虑吧。”
“这怎么说也是他的劫,若熬不过去,也是命数。而且你这么做之后,同生共死的效力即时发挥,若小歌到依然没能撑得过等到圣莲恢复的那日,你就会和他一起死在这个地方。”
方元劝得苦口婆心,可谢璟深态度却执着得吓人。
方元最后还提醒:“而且这么做之后,你的帝命就算是白瞎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当皇帝了,当真不后悔?”
“不需要。”谢璟深如此回答,“既然他与我都不乐意被囚|禁在那一方深宫,没有当皇帝的必要。”
私心而言,那些老祖宗们也希望白行歌能够活着,见谢璟深如此坚决,他们便答应了他。
幸好白行歌不负众望,当真是不负‘众’望,苦苦将自己的生命撑到了圣莲恢复的那一日,成功解开身上的死咒。方元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谢璟深为他做的一切,便将此事告知。
白行歌听到的那一刻,心情是震惊的,但更多的是反应不过来的空白。
方元如果不告诉他,谢璟深似乎能偷偷把此事带进棺材。但更让他喘不过气的,是谢璟深的毫不犹豫。
这种事情他听了都觉得非常不公平,谢璟深是怎么能做到毫无保留地想去保住他的性命。他甚至感到有些后怕,如果昏迷那会儿,万一他选择了放弃,谢璟深岂不是就一同和他共赴黄泉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睁开眼的那会儿,谢璟深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辈子都会一直对他好。
在黑暗中苦撑前行,是白行歌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方元就贱兮兮地劝了他:“其实,就和当初谢璟深背负死咒,你用天佑之气给他延缓一样嘛。更好的是,这一次只有你能影响他,其他人无法再使用任何术法去牵引他的死期。你如果觉得有愧,那你也多迁就,多疼疼他一些。就,比如亲亲等那些事,都一样有效的。”
所以即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这种,换作以前白行歌想也不可能想的事,放在谢璟深身上,他根本无法拒绝。
谁让这是他如此深爱着的,能够将自己的生死毫无保留交到他手里的男人。
这大概就是,季君延无法做到的。
在谢璟深又将他放开时,他气喘吁吁地搂住谢璟深的脖子,微微抬眸,弯了弯那双湿润的狐狸眼,声音又软又甜地说:“谢璟深,我爱你。”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扶住他腰的人怔愣地盯着他许久,然后又紧紧收了手,低头浅浅地亲着他微微发红的嘴唇。
白行歌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的某个地方有些硌人,嗔怒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便听见他低声问:“要不,我们回房吧,别见客了,让昭阳他们接待就好。”
沉沉的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些许撒娇。
“……”回房做什么,白行歌当然清楚。
他红着脸瞪着他:“清醒点,你是飞月楼的楼主,能不能负责任点,别那么昏庸无道!”
“我怎么昏庸了?”谢璟深慵懒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再说,只有君王才能说昏庸,我只是普通小市民,想怎么都行。”
听着远处的讨论声越来越吵闹,甚至有熟悉的人还想过来确认情况,白行歌将他轻轻推开。
白行歌勾住他的手,被墨发遮住的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声音轻轻的:“晚上好不好?你白日宣淫的话,昭阳又要生气了。”
谢璟深眼中飞快滑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珍惜地在他头上亲了一下:“嗯。”
他想着,出去会客也好,还能趁机让所有人知道朔国这位国师,是他的。
只属于他谢璟深一个人,是他最珍爱,会紧握在手一辈子的宝藏。
——正文完——
——晋|江|原|创|文|学|城|首|发——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我还是高估我自己了,没想到完结章特喵竟然需要那么长!
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很厉害的,这章肝了非常粗长!!!
正文完结啦!
【高亮】会有个甜甜的番外,顺道交代一些后续,大婚什么的(小声比比【高亮】
谢谢所有陪伴我走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这篇文比我预计的要长很多,真的是带着你们的热情和喜爱咬牙努力大幅度把它更到完结!
有点偏剧情向,其实还有很多不足,也谢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包容,还有很多辛苦的捉虫(呜呜呜虽然我到最后都忘记改)
我还会继续努力码字开坑的!争取越来越好!
新坑目标在这周末就能开,如果没意外的话。
然后我就在这里再次推一下接档文吧,有兴趣的小天使们求抛个预收,目测还是要有甜文标签的!
爱你们吖,么么么么么哒!
#对了差点忘了说,这篇文还有一次抽奖,一样是拼手气jj币!13号开奖,一样设了90%的订阅率啦!#
接档文:《我和渣攻在线互演[快穿]》
慕清离在被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徒弟渣了之后,气得提剑把他给剁了。
突破中误得了读心术的他在刺杀对方时,却听见对方内心响起了一道死板声音:“任务完成,目标元神收集总进度已达百分之三十七,准备脱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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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离跟着自己的渣徒弟跑了好几个世界,每次都穿成被渣攻渣的主角受。
但因为他能听见渣徒弟扮演的渣攻内心的声音,于是剧本就变成了——
渣攻皇帝渣言渣语时:“你不过是朕用来上位的棋子。”
但他听见渣皇帝内心说:“这狗皇帝真不要脸。”
渣攻霸总:“你做得再多,也只是他的替身罢了。”
但内心的鄙夷完全藏不住:“什么智障台词?”
渣攻王爷:“你连他的脚趾头都不如,我怎么可能会真心喜欢你。”
但内心冷漠:“垃圾剧本,这王爷眼睛瞎了?”
……以及各种各样渣无不尽的渣攻。
得知真相的慕清离,决定不按套路出牌。
慕清离:互相伤害啊。
终于某一天,故意喊错名字的慕清离成功逼疯某渣攻。
渣攻崩着人设怒问:“他到底哪里好了?”
慕清离扫了他一眼,瞎扯了个理由:“他腰比你好。”
然后他才深刻认知到自己这句话是在作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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