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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三少爷。

姜千澄指尖攥紧信纸边缘,攥到出现一道皱痕,她扬起眼,笑道:“多谢小魏公公。”

魏径行礼,走出殿内。

碧荷将人送走后,回来见姜千澄坐在榻边,目色沉静地望着手上的信纸。

“娘娘,三少爷给您的信上写了什么?”

姜千澄看得极其认真,将每一张信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放下,温婉一笑:“谢表哥说,他来京城后已经给我弟弟安置好住处,让我不要再担心。”

她笑容清美如杏花,明眸里闪烁熠熠光芒。

碧荷看得一愣,自从进宫后,就从未从姜千澄脸上看到过如此明媚的神情。

那笑容发自内心,和面对皇帝时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完全不同,眉眼弯弯,透着无比的轻松。

碧荷道:“三少爷怎会来京城?是谢老夫人让三少爷来的吗?”

谢老夫人就是姜千澄的外祖母。姜千澄两岁时,母因生第二个孩子难产血崩而亡,谢老夫人心中悲痛,爱屋及乌,对女儿留下来的一对外孙儿女格外照料,常常将姜千澄姐弟抱来谢府宅子里抚养。

久而久之,谢家就成了姜千澄第二个家。

那谢三少爷谢昭,乃家中嫡子,比姜千澄大上三四岁,自小与姜千澄一道长大。

两人俱是好容貌好仪态,长辈们看在眼里,打算给二人定下姻亲。

可偏偏当时出了意外,谢夫人因病去世,谢昭须得为母亲守孝三年,而这一等,又等来姜千澄被选去当秀女.......

若是没有这茬,只怕姜千澄早就嫁入谢府,成为谢家三少奶奶了。

姜千澄笑道:“三年前表婶去世,表哥刚入仕途就自请辞官,在家守孝,如今孝期过了,他也该回京述职。”

谢昭在信中言明,谢家大权已全权交付到他手上,他让姜千澄放心,她爹爹与盐商勾结一案另有隐情,他会查明如实禀报圣上,还姜伯父一个清白。

还说姜伯父自中风后一直用参汤调养,如今身子康健许多。

姜千澄面上洋溢着笑涡,拉碧荷坐到身边,把信中内容一句话一句话读给她听。

那道声音清婉如珠玉,与窗外鸟儿鸣叫的啾啾声糅在一起,动听悦耳,被春风吹散开来。

碧荷认识的字不多,粗略瞄了信件几眼,忽然想起什么,心中升起一阵警觉,提醒道:“娘娘,您看完这信就赶紧把它收起来,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您与外男尤其是三少爷有信件来往。”

“这是为何?”

姜千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握住碧荷手,轻声道:“我知道你为我着想,但表哥信上没说如何逾矩的话,无事的,你放心吧。”

温暖的阳光落在那叠信纸之上,姜千澄细心地将它叠好,锁进床头柜中。

午膳已经备好,桌子上摆着的几碟小菜散出热气,姜千澄坐到桌边用膳。

她吃得少,近来胃口也是不佳,今日却足足喝了两碗的虾仁粥,伴着酥脆金黄的萝卜脆饼,“咔”咬一口,酥香溢满口中。

过了会,她扬起目,对碧荷道:“你去一趟慎刑司,替我捎句话给姨母。”

**

慎刑司里光线稀薄,恶臭味与血腥味弥漫。

两侧墙壁之上挂着鞭子刺刀,铁器拶子一类刑具,看得人触目惊心。

碧荷提起襦裙,用帕子捂住口鼻,在小太监引导下,往最里头一间屋子走去。

“碧荷姐姐,您看,谢太妃就在那儿。”

小太监指着屋内,撇撇嘴角:“打半个月前,陛下把谢太妃送来此处,奴才们谨遵谕旨,日日都有好好对待谢太妃。”

那“好好”二字特地咬重,从小太监牙齿中挤出来,碧荷心中生出一丝恶寒。

她从腰间摘下一只荷包,交到小太监手里,道:“多谢你了,下去吧。”

那荷包沉甸甸的,小太监入手一掂量,面露喜色,立马退出门去。

碧荷转头,拢紧身上衣服,往前走几步,地上蜿蜒着两道血迹,一面容素净的中年女子正坐在木床边。

木板钉住窗户,几缕稀疏的阳光从细缝照进来,笼罩在她周身。

谢太妃姿态端庄,定定望向木窗,似乎透过木窗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半个月前寿宴上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已经知道是谢太妃在当中做了手脚,翌日就派人将谢太妃送来了此处。

“嘎吱”的脚步声靠近。

谢太妃转过头来,在看到碧荷后,低冷的声音缓缓道:“你是妱儿身边的宫女,她让你来的?”

碧荷朝她行了个礼:“回太妃,是昭仪娘娘让奴婢来的,她有话对您说。”

谢太妃站起身来,膝盖处被剜去一块,让她左腿支撑不住,走一步便留下一步血迹。

她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却强忍着笑道:“我就知道,妱儿那个孩子心里是记挂着姨母的,否则也不会让你来接我出去,你与我说说,她是怎么与皇帝求情的?”

碧荷垂下眼,沉默不语。

谢太妃转头,蓬乱的鬓发下一双眼睛看着她:“怎么了?”

碧荷用帕子挡住难闻的气味,长话短说道:“昭仪娘娘不用去和亲了。”

“不用去了?”

谢太妃目露狐疑,“皇帝拒绝突厥了?不对,皇帝不会拒绝的,他这是为了先稳住姜千澄,你去和妱儿说千万别被他骗了。”

谢太妃拖着一只残腿往外头,行至门边,冷汗布满额头,回头见碧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她面色陡然一沉。

空气冷寂了半晌。

谢太妃忽然道:“好!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不肯亲自来见我,就是不准备救我这个姨母了是吧!这个蠢丫头,她以为皇帝能有多喜欢她,给她升位份,赏赐她金银首饰这就是喜欢?她懂什么?那沈放和他父皇一样,都是一脉相承的冷血无情!”

谢太妃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碎一口牙齿。

碧荷道:“太妃娘娘,您私下里与外族人勾结,劝突厥族王子去求娶昭仪娘娘,这事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了。”

谢太妃神情一滞,膝盖处的钝痛感从下而上刺激来,她手撑着门框,道:“妱儿也知道了?”

碧荷点点头。

谢太妃冷笑:“知道便知道,她替我去皇帝求情,我自然有办法让突厥王子放弃和亲的念头,不会再来纠缠她。”

碧荷道:“昭仪娘娘说不用了,陛下已经想好和亲的人选。”

“是谁?”

“送太妃娘娘您啊,”碧荷一步跨过门槛,面对谢太妃的目光,道,“您当年可是先帝盛宠一时的淑妃娘娘,想必也见过老突厥王的,如今老突厥王刚刚好没了第三任王妃,您和亲嫁过去,也能促进和维系两族的关系,不是吗?”

说完,碧荷转身欲走。

谢太妃瞪大眼眸,死死地拽住碧荷的袖口不让她离开。

二人推拉之中,她狠声道:“这就是姜千澄让你来转告我的话!她让我去和亲!她疯了吗,那突厥什么地方?”

父亲死了,儿子娶母亲;哥哥死了,弟弟娶嫂子的地方!

姜千澄要送她去那里!

谢太妃将碧荷逼到墙角,从袖子中拿出一根银簪,闪出锋利的光芒,尖端才抵上碧荷的白净的面颊,鲜血便流了下来。

谢太妃道:“不行!你让姜千澄亲自到我面前来!她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她的亲姨母!她外祖母要是知道她敢如此蛇蝎心肠地对我,定不会饶过她!”

谢太妃当初与阿史那赫连约定好,让他去求娶姜千澄,不过是为了吓那丫头一番,她根本没想真的送姜千澄去啊!

那是她的亲外甥女!

几滴泪从谢太妃空洞的眼中流下,她笑得胸膛震动,侧过脸,眼底闪着异样的光。

“好!行了,你回去告诉姜千澄,让她好好的当昭仪娘娘!你看看她最后会有什么好下场?现在沈放拒绝突厥族后,外面流言是不是都在指责她?”

碧荷肩膀颤抖,目光落在银簪上。

谢太妃见碧荷这个样子便知猜对了,勾唇道:“那都是沈放的幌子,姜千澄就是他立在外面给人指责的靶子!分明是他自己想和突厥打仗,借着不愿送她和亲的这个由头,把祸水东引到她身上罢了!”

对姜千澄再好,也是做给外头人看!

否则这两个月来,哪会一下子替姜千澄得罪那么多人,又是丽嫔身后的永安侯府,又是张二小姐背后的定国公府。

是为了利用姜千澄,除去朝堂上那些旧氏族的势力!

谢太妃笑得泪水顺眼角流下,尖叫声引来太监,从慎刑司里四角跑来,一把将她束缚住。

“放开我!”

碧荷心有余悸,捂着脸颊,鲜血从指缝中渗出,眼睁睁看谢太妃被拖下去,留下一片血水。

她咽了咽喉咙,虚弱地迈开步子,推开门,奔出慎刑司外。

**

天际最后一片血红的残阳落下。

碧瓦朱墙下,甘露宫亮起温暖的烛光。

碧荷傍晚时才回来,姜千澄见她左脸颊包上纱布,放下手中的络子,语气关切问:“怎么了?脸怎么伤到了?”

碧荷脸色难看,笑着摇摇头,把在慎刑司发生的事说给姜千澄听。

她说完,姜千澄脸色也陡变的惨白,好一会,才拍拍心口缓过神来,问:“姨母现在如何,人还在慎刑司吗?”

碧荷摇摇头,抿紧嘴唇,话到嘴边咬牙再三才勉强说出口:“太妃娘娘疯了。”

“疯了?”

蜡烛猛地一摇。

“奴婢把您编的那话告诉她后,太妃娘娘受不了就疯了,三四个太监拉都拉不住,最后一哐当,往墙壁上撞去,血都溅了出来!”

姜千澄捂住唇,腹中一阵酸水汹涌,半晌,呼吸才稍微平稳。

她闭了闭眼。

沈放根本没打算送谢太妃和亲,那话是姜千澄编的,不过是为了规劝谢太妃一番。连谢太妃自己都不愿意的事,又谈何能要姜千澄愿意?

只是没想到姨母会想不开寻短见......

姜千澄道:“我知道了,此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碧荷慢慢地点头:“好。”

主仆二人又相顾无言对视了一会。

碧荷打破沉默道:“娘娘,天色晚了,奴婢去烧水伺候您沐浴,”

姜千澄颔首,站起身来。

殿内阒静无声,只有裙角沙沙擦过地面的响声。

她一颗心砰砰乱跳,赤足踏入浴池中,热汤从四周包围上来后,心里那点不安的情绪也没有得到丝毫的舒缓。

水声哗哗,水汽升腾。

碧荷转出净房,去拿裹身子的大巾,刚好撞见进门的沈放,正要行礼,沈放朝她颔首,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诺。”

碧荷回头望一眼姜千澄。她整个人仰靠在白玉池边,玉润的肩头露出水面,峨峨云髻一半绾起一半散落,像是睡了过去。

最近姜千澄睡下后都会梦魇,碧荷怕她醒来后受惊,想再陪她一会,但见皇帝冷峻的面色,也不敢再留,慢慢踱步退出去。

殿内温度攀升,白色雾气飘出来散开。

沈放一进来,就听到净房里的水声,他没过去,而是径自走到内间等姜千澄出来。

等的久了,沈放开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这是一间与他寝殿摆设完全不同的屋子,充满女儿家的气息。

静谧的芙蓉香,衣架上垂挂女子的衣裙,梅瓶里一朵新摘下来的杏花,桌上摆放的未打完的络子......

和他冷冰冰的寝殿不同。

沈放眉骨上挑,眸中波光流转。

他今日心情尚好,此刻骨节分明的右手正把玩着一只流苏发钗,眼睫微微下俯,目光落在姜千澄床头的一个酸枝木小柜上。

本是随意的一瞥,却看到柜子合起来的地方,一张信纸从边角处伸出。

鬼使神差地,他手搭上柜子。

“吱呀”,小柜的机关打开,信封完全展开,上面“妱儿表妹亲启”几字跳入沈放眼中。

他唇角笑意忽然变得冰冷。

妱儿表妹,这信是谢昭写的?

叫的还真亲切。

作者有话要说:  二月开始多更,欠的字数都会补上

谢谢南城旧梦小宝贝的营养液,么么啾

谢谢七郁和那条小青龙(怎么炸了三个呀~)的地雷,爱你们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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