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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夏仅将手机切回主页面,收进包中,仰倒在座椅靠背上闭上双眼,再将那口气徐徐吐出来。心里是一种莫大的平静,像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有了着落,但同时又是如此地汹涌着一股喜悦的暗流,久久不息。

她不会再给江天扬发什么消息了,她甚至巴望着他是个事务缠身的大忙人,每天收到的新消息数不胜数,赶紧把自己那条给压下去。就这样把她这个奇怪的联系人给忽略掉,遗忘在通讯录的角落里。她害怕他看出什么,会把她给删掉。

她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愿走进自己的生活,哪怕自己已经看不到希望地期盼了如此之久。

驾驶位上,付寒将她举止尽收眼底。看她终于肯闭眼休息会儿了,轻轻地说:“离到家还有一段路,睡会儿吧。”

夏仅“啧……”了声,最后带着点无奈地咕哝一句:“都快睡着了,你非要说这么一句。”

付寒不达眼底地笑了笑,笑意很快消散殆尽。

这一段回别墅的道路很阒静,一辆车也没有。路两侧的路灯稀疏又昏暗,很难照亮这样一大片压下来的、深沉而浓重的黑暗。

十几分钟前他登上船,诸多宾客正面带淡淡的倦容往下走。他逆着人群来到大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夏仅正趴在浅金色的钢琴上睡觉,夏轶轻轻将她身上的西服外套拎起,从身旁侍者手中拿过一条毛毯,取代那件衣服为她盖上。而那个人穿上那件外套,转身,与他对上了视线。

付寒笑了笑,任两人与自己擦身而过。江天扬还是那么一副万年不变的冷脸,即使时隔多年也不屑于和他打声招呼。夏轶则在经过时拍拍他肩,没甚语气地说:“交给你了。”

心里一瞬间提起,又一瞬间陷入空落。

车子停在别墅院中,付寒没怎么叫,夏仅很快就清醒了,像是路上压根就没睡沉。她先一步走进屋里,时间已然是凌晨三点。

付寒洗漱完,听见夏仅屋里隐隐有响动传来。于是走过去,从虚掩的房门往里看,发现她在收拾床前那一堆毛绒玩具。她正有些吃力地抱起一只巨大的泰迪熊,放到那只略小的白色绒绒熊身边。其余的小公仔都被她折腾乱了,于是一会儿还要重新摆好。

如果没记错,那只泰迪熊是一年前过圣诞节时,夏轶带给她的。但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把它搁置在角落。另一只白色绒绒熊的来历自不必说。

忽然想到在船上看见两人同行的情景,意识到什么,心里多了几分沉重。付寒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勉强扯出几分浅淡的笑意,问夏仅:“不准备睡了是不是?”

夏仅显然没意识到他的存在,整个人轻轻一抖,匆匆地把泰迪熊放下,有些别扭地说:“你不用管我,我收拾好了就睡。”

“一会儿要先吃点东西吗?”他问,“煮粥?”

听了这两个字,夏仅果然一顿,有些迟缓地应下来:“好啊。”末了咕哝一句:“你什么时候这么接受这件事了。”

付寒笑笑,手离了门框:“想看你开心。”

“你开心就好。”

“……”

夏仅默了很久,才继续动手,将散落一地的小公仔一一收拾好。不知道付寒今天怎么了,好像喝了假酒一样,总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说是煮粥,付寒却并不亲自动手。他端着杯热咖啡,倚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看夏仅又摆出她那些五花八门的材料包,煮着锅实际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东西。

“仅仅。”看她捏着只汤匙百无聊赖地在锅里搅动,他忽然叫一声。

夏仅看他一眼:“怎么?”

就知道今天氛围不怎么对劲。

看他垂眼看着咖啡,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四年了。”

“……四年怎么?”她问。

“当时你转学到英兰,待了不到一年时间。”他继续缓缓地说,“后来我们来到诺桑,到现在已经快四年了,你的想法就从来没有丁点改变,是吗?”

夏仅才看向他,有些莫名地问:“改变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付寒拇指慢慢抚摩过杯把,一双向来冷淡的眼里忽然有了些扑朔的光彩,他抬眼与她对上视线,“如果江天扬回来,你怎么选择?”

“你在船上看见他了,对吗?!”夏仅几乎同时出口,转过身,就差原地蹦起来了。

答案于是没什么悬念,付寒唇角勾起抹笑。但与其说是在笑,更有几分阴冷的味道在,他语气彻底低沉下去:“所以说,你一点都没有改变,是吗?”

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船上的事,夏仅当他默认,反问:“我为什么要有改变?”

深吸口气,她告诉他:“就像我曾经和我妈妈说的一样,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你们没有一个人这样认为!一定要我听话,一定要我在你们规定的路上走,稍有偏差就是我的错误,可我的人生凭什么被这样定死?我知道有很多人认这个命,毕竟吃着这口饭长大就要履行这份职责,但这不是我的职责,这分明就是贪得无厌!并且那是我妈妈,我不好说什么,可你为什么总是心安理得地觉得我就该顺从你?”

刚说完,她又后悔了。因为付寒那双眼已经彻底冷下去,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几步走过来,揪着她睡衣的领子把她给怼到墙上去,力道很不客气,整个人死死地看着她:“江天扬回来了你就又有底气了,是不是,夏仅?”

“是啊,是。”但提到这个名字,夏仅还是忍不住地与他反怼,毫不畏惧地仰着脸看他,哪怕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上颤,“无论做什么他都是我的底气,所以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就像从遇见你开始,你只会一次次地恨不能让我狼狈到死,然后去向你摇尾乞怜,而我人生中第一只熊是爸爸送的,第二只就是他!”

“告诉你一件事,付寒。”她紧紧攥着拳,“你过生日那天,我看见你和程舞上床了。后来我被人下药,就是被江天扬救的,但他没有碰我。第二天我又来了例假,在他床上疼得死去活来,所以你觉得这四年我应该怎么改变?”

“你所谓的喜欢,可能只是得不到之后的不甘心,而我并不是想耍着这样的手段让你回心转意。”

“如你所说,四年了,难道你就从来没发现吗?我们的生活根本就水火不相容。你参加你数不清的派对,和那些自命不凡的少爷小姐们打交道,我不感兴趣但陪着你。而你一直觉得我在和一群无法入眼的人鬼混,过得很颓废潦倒。你说你之前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哪里做得不好,让我告诉你,但这根本不能把从前发生的事都轻而易举地一笔勾销、一笔带过,我们压根就不合,也没法磨合,你懂了吗?”

感觉领口处的手渐渐松了,夏仅暗暗松出口气。

“那你看我放不放过你。”付寒也彻底撕破脸了,冷冷看她最后一眼,拿起杯子离开了厨房。

回到台边,粥已经煮得差不多了。近四年后,她总算研究出几种味道还不错的奇怪配方。

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夏仅抹了抹眼角,从锅里盛出一碗来,像小孩一样坐在餐桌边将它捧着。看热气升腾氤氲在眼前,等滚烫的温度渐渐冷却至温热。

*

第二天,付寒好像就后悔了,对夏仅的态度切换回温和包容的那一面。但她已经完全不给他面子,坐在winery酒吧里陪他见朋友时,兀自对着一边抽着根烟。

最后甩出两张swords丨man的入场券给对面那对外国情侣,不顾付寒带着愠怒叫她的名字,兀自离开了酒吧,灭了烟,忽然觉得浑身都畅快。

就要结束了。

她低头,拿出手机,切换到那个昵称为“j”的微信号上。深吸口气,她颤抖着手指,发出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朋友圈——[hi,江先生。]

别来无恙。

很喜欢你的熊。

也超想你。

得知了了无音讯的四年来,你也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后,我甚至很不能瞬间扑到你身边。像在玉镇的那个深冬,那个早春,那个初夏,心里满是你给我的底气。像个被你宠坏的小孩,肆无忌惮地跳到你身上去,将你一把抱住。前路满是自由和灿烂,亦如曾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

*

次日,夜幕降临。

诺桑某酒吧夜店一条街上,依旧灯红酒绿、人满为患。鞠雪梅挎着价值不菲的白色lv包,一件浅藕色高定西装外套,一条同色阔腿裤,戴一副墨镜,踩着高跟鞋匆匆穿过人群,与整个街景显得格格不入。

偶尔一群衣着靓丽的青年男女经过她身边,说笑打闹着,甚至差点冲撞到她,引得镜片后那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鄙夷。

看着手中的入场券地址,终于找到swords丨man门口,付寒正在那里等她,面色略带阴郁。

鞠雪梅摘了墨镜,看着他冷笑一声:“什么意思?”

付寒声音很冷:“我说了是误会,您不用来。”

“好儿媳邀请的,为什么不来?”似是料到什么,鞠雪梅重新将墨镜戴好,步履如风地推门而入,同时低声命令他——“跟上!”

四年来,夏仅在诺桑的状态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腾不出手来管,加上她在学校成绩一直不错。

但现在,是时候结束一场烦扰她多年的闹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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