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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黎一张笑脸恬静乖巧,可看着他的脸,宋乐舒的视线缓缓涣散。
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是什么知黎了。
而是元启。
“二月十六是么?”宋乐舒喃喃道。
知黎点点头:“舒姐姐一定要来!”
“殿下盛情相邀,我怎么有不来的道理?而且来这里还能看到哥哥,真是再好不过了。”宋乐舒笑笑。
抱着手臂的宋知勉冷哼了一声,别开头。
——这丫头哪是想来看自己?分明是想找那个什么元先生吧。
不过宋知勉知道自家小妹脸皮薄,倒是没有直接戳破,况且这里外人众多,若是他直接道破女儿家的心思,筱筱一张脸皮绝对挂不住。
宋乐舒在恭亲王府待了半天,傍晚时分才从王府离去。
知黎本欲亲自将宋乐舒送到门口,可是看到宋知勉的视线未从宋乐舒身上离开半分,他便打消了这种想法。
宋哥哥一定是想舒姐姐了,他应该做个乖孩子,不去打扰大人说话才是。
于是知黎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宋乐舒的手,仰头冲宋知勉道:“宋哥哥,你快带舒姐姐从正门出去吧。”
宋乐舒一阵惶恐:“不,我怎么可从正门——”
知黎干脆推着宋知勉的后背,迫使他前行了一段距离,宋乐舒便只能无奈跟上。
王府内,一直沉默不语的宋知勉总算是舍得开了口,并且正眼瞧了瞧宋乐舒:“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宋乐舒一怔。
什么最后一次?
他是不想让自己再来王府了吗?
她一双带着薄茧的手在袖子中攥的发白,被哥哥这般讨厌,让她顿觉呼吸困难。
可宋知勉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我不希望你再这么累,以后少做些衣服,你还要写字的,仔细熬坏了眼睛。”
关怀的话语如暖流一般缓缓淌过心中,原本心中那些埋怨如阴雨初霁般缓缓散开,露出了一弯明月。
她的眼眸也如明月般,带着点点的笑意。
“宋知勉,每次你和我吵架的时候我都会想——你怎么会是我哥哥?”宋乐舒破涕为笑。
宋知勉抿抿唇,半晌不语,而后即将走至门前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些银钱,强硬的放到了宋乐舒的手心里。
“你还没回答我那个元先生是怎么回事。”
宋乐舒也不推脱,直接将银钱收了起来。可听到宋知勉的话时,她的动作又一顿,随即脸上带了一分被戳破心思的尴尬。
“快回去当差吧你!”
宋乐舒的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到家中后,她将那些银钱如实交给了宋勤。本来宋勤对于宋知勉跑到皇家任职一事颇为不满,可看到那真真切切的银钱后,他又有一瞬的恍然。
按照宋勤以前的脾气,他铁定会讲宋知勉和宋乐舒兄妹二人齐齐轰到祖宗祠堂,一顿训斥后再将这银钱丢出去。
若是他们敢顶嘴,说不定连带着他们兄妹二人也要轰出去。
可现在······
看到那银钱的时候,宋勤竟然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抬眼他便看到了宋乐舒带着恳切的目光,她的手交叠在身前,手指掩盖着冻疮,以及薄薄的茧子。
时光真是毫不留情,记忆中筱筱的手还如圆润的玉一般摇着拨浪鼓,奶声奶气冲自己叫着爹爹。
还记得她被宋知勉丢在秋千上下不来的样子,嚎啕大哭金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哭得宋勤心肝直疼。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
宋勤浑浊的目光带着苍老,他自嘲笑了笑,从银钱里分出了一大半,强硬地塞到了宋乐舒的手中。
“拿着吧,父亲能做的不多了,拖累你们兄妹二人了。”
随着宋勤一句话落,宋乐舒眼泪簌簌。
宋家僵硬的气氛得到了缓解,宋乐舒压在胸口的巨石便也缓缓落了地。
她抽空去了一趟泊苑。
初春的风褪去了冬日的凛冽,宋乐舒靠近泊苑时便看到了点点绿意中的泊苑正门,耳畔依稀传来市井的喧嚣声,宋乐舒才恍然从蓬莱仙境的错觉中醒来。
她上前轻叩府门,随后便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位婆子开了门。
是位面生的,至少上次来泊苑时宋乐舒没有见过她。
恍然一瞬,宋乐舒以为自己走错了人家。
可婆子开口一言,便打消了宋乐舒的疑虑。
“姑娘可姓宋?”
宋乐舒点点头:“请问元先生在吗?”
婆子摇摇头,宋乐舒眼底的失望如潮水般蔓延开:“是我叨扰了,”话落,她又一阵犹豫,终是将心里的期盼问出了口,“敢问元先生何时回到泊苑?”
婆子和蔼笑笑:“姑娘,我们做下人的哪敢问主人的行程?不过——”
原本宋乐舒已经生了离意,可在听到婆子的话语中带着转圜的希望时,宋乐舒正欲离去的脚步一顿。
“嬷嬷有话便直说。”
“元先生曾嘱咐过我们,若是宋姑娘来了便将再交予你几卷《资治通鉴》。”说着,婆子自我肯定了一番,而后连忙让开门,请宋乐舒进去。
宋乐舒随着她走了进去。
婆子将几卷《资治通鉴》交到了她的手上,宋乐舒的树手指渐渐收紧:“那他短时间都不会出现了吗?”
婆子用意有所指的目光看着宋乐舒,随后堆笑道。
“先生说,您抄完这几卷的时候,便是他出现之日。”
宋乐舒的眸中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她将嬷嬷交给自己的几卷带了回去,白日便窝在书斋里继续做着誊写。初春的风和煦温柔,生活露出的希望让最近宋乐舒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除了父亲的身体不见好转——
父亲早年在沙场征战时便留下了一身的伤,只不过从前在侯府吃得都是顶好的东西,身体自然还撑得住。
但随着前朝一夜覆灭,肃陵侯府如日中天的生活便也成了梦一场。
家徒四壁,父亲又遭了牢狱之灾,狱中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新伤旧伤齐发,就像是巨树坏掉的根一样,时日久了才渐渐显露出来。
宋乐舒便只能精打细算着家里的开销,省出一部分来为父亲买些补品。
那日从泊苑回来后,宋乐舒一颗心便都扑在了誊写上,不消几日便完成了全部的抄写。
她将字迹整洁的复本装订在一起,再小心翼翼用桐油纸包起来,闻着上面传来的淡淡气味,宋乐舒霎时心安。
可——
元启真的会出现吗?
宋乐舒自嘲笑笑。
窗外下了小雨。
春雨绵密洋洋洒洒,古语道春雨贵如油,宋乐舒今日一见觉得确实如此,她倒是想不撑伞在雨中闲庭信步一番。
但又恐湿了复本,便只能老老实实打起了伞。
而后宋乐舒迈着谨慎的步子走向泊苑,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水如一面面镜子,伞面上的翠竹在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见。
走至泊苑前,宋乐舒再次扣门。
还是那个婆子:“宋姑娘怎么冒着雨来了?快请进!”
宋乐舒见她没有立刻转身去禀报,心中浮现一丝小小的失望。元启没有来。
“不了,我是来送复本的。嬷嬷,如果您见到了元先生,烦请帮我带一句话。”
婆子屏息静听。
“再次见面时,还望一切都不要那么匆匆。我有许多话想问先生,不知道先生可否赏我个薄面?”
宋乐舒的声音如弦乐般温婉动听,她这般温声细语执伞立在雨幕中,唇畔笑容半起,娉婷袅娜转身离去。
看得泊苑的下人们心都要化了。
怪不得陛下喜欢。
这几日宋乐舒一颗心都扑在誊写上面,书斋的许多书籍摆放杂乱的不得了,她最近倒真是无心经营。
桌案上海摆着从泊苑拿来的几卷《资治通鉴》,宋乐舒小心翼翼将其整理起来,指腹摸索过宣纸时,她心中连日来的躁动被墨迹的馨香抚平。
偶然翻过一页时,宋乐舒的视线忽然停了下来。
书页的一角似乎有几个小字,是她前几日抄写时未曾注意到的。
——长街初相顾,念卿朝与暮。
宋乐舒心中浮起一抹异样的情感。
这······
她是不是可以当做是元启的字迹?
短短十个字却苍劲有力,瞬间烙印在了宋乐舒的脑海里,惹得她怔然久久,心如乱弦。
另一边,甘露殿。
泊苑的下人拿了复本后,马不停蹄差人送进了宫里,不过半个时辰带着宋乐舒干净整洁的字迹的复本便出现在了元启的桌案上。
元启面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下人转述道:“宋姑娘说,她希望再与您见面时一切都不要急急忙忙的,宋姑娘有许多疑惑想要求陛下开解,还望您能抽出时间去见她。”
元启皱了皱眉,他敢笃定宋乐舒的原句一定没有这么客气,许是温婉的声音带着些诗意,配上她的嫣然浅笑,一定是让人难忘的景色。
可惜他没有见到。
元启翻过复本,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翻过中间几页时,他的视线忽然顿住了。
复本的中间夹了一张草纸。
上面有些略微恣意的字迹,但字体依然不缺整洁干净。
是一句诗。
前面的一块被人扯了去,只能看到后半句。
——共饮长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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