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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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李静是被人扶着走，还不如说是被人架着走。

她的眼睛周围围了厚厚一层纱布，那黄色的药汁从纱布后面渗透过去，看着有些吓人。

闫妍看着李静一路踉跄着过来，一直到快走到她跟前时，才站稳了身体，闫妍下意识地皱着眉头，紧盯着李静的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呵，你还有脸来？你说到底是谁带的石灰？你眼睛坏了和我姐有没有关系？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拦着我姐救你！好心没好报，还惹一身臊！”

闫力是个急脾气，见李静出来了，忍不住骂着，丝毫不想给李家留面子，若不是李静是个女的，他都想冲上去，很很揍她一拳。

刚刚李家越是趾高气扬，闫力就越是想把他们压下来！他厌恶刚刚站在人群里，只能看着小表姐腹背受敌的样子！

李静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眼睛被毁是活该，现在站在他跟前挨骂，也是活该！如果不是她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李家人明知道是他姐救了李静，不仅连一声谢都没有，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李超没想过女儿会来，原本懒洋洋站着的身体，在女儿出现的那一刻，立马站直了。

看见闫家那臭小子，对着女儿大呼小叫，他麦秆子一甩，冲出去就想和闫力打一架，只可惜他的脚才迈出去，就让李三水拽住了，只能停在原地对着女儿喊道：

“小静，你觉得怎么样啊？来爸爸这里。你是自己要来的，还是他们逼着你？你别怕，爸在，能为你做主！”

对于村民们来说，李超绝对不是个善茬，但对自己女儿，李超可是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十足的好父亲样儿。

女儿原本就瘦，眼睛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弱不禁风地需要人扶着走，看着更瘦了些，只一眼就让李超的心揪着疼。

李静的身体顿了顿，没有回应爸爸的话，反倒顺着扶她的人的力道，往闫妍的方向走，最终和闫妍面对面。

李静看不见闫妍，却能感受到她，能闻见她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气，很清新很好闻，和她甜腻的外表一点也不相似。

她伸出手，想触摸到闫妍，可终究什么也没抓到，李静叹口气，语气轻轻地，

“他说得不对，不是我不敢说谎，而是我不想。”

“那天我就说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今天我仍是这句话，很抱歉，明明你做了一件好事，却被人拿去做起了文章。而那些人，甚至是我的家人。”

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不会知道当有一个救星出现时，对李静而言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那天的李静是真的慌乱、又无助，被石灰灼烧的痛感，让她痛不欲生，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闫妍并没有放弃她。

闫妍不计前嫌地让她枕在她的腿上，帮她清理眼睛时温柔又仔细，这让李静觉得好像一片黑暗里面，照进来一束光，对那时的李静而言，太珍贵了，她舍不得让这光熄灭。

那天张家二叔把李静送到医院，李静虽然仍旧疼的厉害，可医生的话，她听得真切，

“幸好处理的及时，方法得当，好好护理应该影响不大，但不能百分百抱证......”

张二叔回去怎么说的，李静并不知情，可她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有着害人之心的人是她啊！

李静说到后面，语气开始哽咽起来，她的手扔伸在半空中，因为激动而拼命地颤抖。她忽地转过身来，面向围观的那些人，语气郑重，声音响亮，

“昨天、是我带的石灰......原本想泼闫妍脸上的人也是我......可、可她还是救了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李静站在那里，泪水混合着药汁，流下来的时候，变成了浅黄色，弯弯的两条挂在两颊上，闫妍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放空，不知想起了什么，心里狠狠缩紧。

她一个跨步上前，从兜里掏出早上新换的手帕，把李静脸上的眼泪一点点擦干。

“别哭了，注意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闫妍忽然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李静知不知情，但是现在的她，让闫妍觉得没有救错人。

李志武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姑娘，棱角鲜明的脸上，若有所思。

那专注深情的样儿，直把杨铁军和一众兄弟们看得瞪圆了眼睛。

“不是吧？原来闫妍真是冤枉的......”

“堂堂一个村长，做事情也太没品了，人家还救了她孙女呢！”

“嘘，你连村长的坏话都敢说，还想不想混了？”

底下站着的人，有不少已经顾不得村长了，不停地嗡嗡议论着。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谁都知道这次村长带着人来，诬陷闫妍的概率很大，在真相还没有揭露之前，村民们谁也不敢公然站到村长的对立面去，可李静自己出来现身说法，就不一样了......

村民们看向村长的眼神，顿时和先前不一样了。

李三水被村民们的复杂、暗含鄙视的目光，弄得不自在极了，好像他整个人剥光了，放在太阳底下，让这一群人看了个透，他恨不得脚底下有条缝让他钻钻。

不过，这种羞耻的情绪只持续了几分钟，李三水马上想到他是村长，不管里子是什么样的，面子上得做足了。

他盯着大义凛然地站在人群前面的孙女，越看越气，狠狠一拍大腿：

“李静！你不好好治眼睛，出来干嘛呢？还不快给我回家？！！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我看就是你爸平时太惯着你了，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女生外向！”

李超虽然混不吝，可女儿是他的宝，老爹重男轻女，他可不是啊！

来张家之前，李超就说了，没必要讹这个钱，只要静静的眼睛没事，照样招婿没影响的，可他爸怎么说的？说静静眼睛不好了，要多点钱傍身，李超想想也是，这才跟了来。

怎么这和原先说的不一样？李超越看老爹，越觉得他是为了自己捞这笔钱。

他三两步走到女儿身边，把李静拉到身后去，嬉皮笑脸的神色不再，语气认真，

“爸！你说谁都行，不许说静静！回头我跟你急啊！”

李超站直了身体，把女儿护得紧紧的，但也明白不能让老爹下不来台，他很利索地转了个身，面对闫妍，用力鞠了一躬，

“谢谢你救了我们静静，今天这事估计是误会，也是我们没提前问清楚，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随后李超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儿，边走边对着人群大声道，

“行了，哥几个也别看了，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李三水先是被村民们骂了一通，又被儿子指着鼻子说，自觉脸上挂不住，灰溜溜地想走。

“站住！”

脑子里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落实，就被一声浑厚的声音叫住了。

李三水这会儿是整个人群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再说他才带头闹了一出，就是闫妍肯答应，李志武也不肯答应。

李志武沉着脸，如鹰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他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军靴，步伐沉沉，走动之间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

张老太太的小院子瞬间安静下来，就连李超也带着女儿站在一边，不敢再走动。

李三水跟被人施加了定身术似的，缩着脖子站在一边，连动都不敢动，看着李志武一步步地向着他走来，那一声一声，就跟要把他踩扁似的。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我、我可是村长！！！我——”

李志武常年练武的身体比一般人健硕，他站在李三水身边，小山似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拎小鸡似的把李三水拎了起来，

“少特么跟我废话，现在当着所有的面，跟大家说说你今天为什么来了？把你那些小打算，一字一句跟我说清楚了！”

“你、你先放、放我下来......”

李三水被人拎着，脚不着地，整个人狼狈极了。

李志武手指一松，李三水应声着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诶诶喊疼，他转着眼珠子想跑，一回头，李志武的那些个兄弟们就把他团团围住了......

从前李三水哪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这下进进不得、退也没处退，他没法子，拿手捂着脸，吼道，

“我来讹钱的，行了吧？！行了吧？！！！”

“哈哈哈，这什么村长啊，就是一个怂包！”

“就这还村长呢！比我家门口那粪坑都不如！”

“就是啊，粪能施肥，村长能干嘛？”

“他不说了么，讹钱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杨铁军带来的兄弟们，再也忍不住，一齐笑开了。

只把李三水臊的再也不肯呆下去，蒙着头就往外冲，只可惜他没注意脚下，跨过门槛的时候，狠狠摔了一跤，不过这六十来岁的老头子身子骨过于硬朗了些，他打了个滚，爬起来继续跑......

“哈哈哈哈，狗村长真人解释什么叫屁滚尿流！”

杨铁军也是个损的，立马喊了一嗓子。

“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开了，只是清源村的人，多少觉得失了面子。

尤其是张红军，他一辈子都在为群众办事，原以为李三水就是贪一些，哪知道这还是个会讹人的，这和路边的赖子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李三水的背影沉思，清源村是时候换个村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