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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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清晨的六甲山登山道还弥散着浅淡的雾气，在每一次呼吸时都有草木的清冽悄悄灌入肺部，恰到好处的湿度让逐渐沉重的躯体稍稍得到抚慰。

作为几日后就正式升入稻荷崎高校的新生，中学排球界赫赫有名的宫双子在还没从野狐中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稻荷崎校方递来的橄榄枝。

即将成为高中生的他们，自然也会成为稻荷崎排球部的猛将，给履历本就光鲜的社团带来更新鲜的血液。

稻荷崎高校是兵库县的老牌名校之一，背靠绵延丘陵与间杂其中的农场田地，在山脚下伫立成这片土地尤为信奉的稻荷神的守护者。因为校址紧邻始建于镰仓时代的高仪稻荷神社，神社正门的朱红鸟居和两侧狐狸石像也被嵌进了校史，成为稻荷崎校徽的一部分。

兵库县的interhigh预选赛在即，为了让排球部的新人迅速融入队伍，尽量缩减场上相互磨合的时间，准一年生们都被叫来与排球部的前辈们一起参加春假期间的集训。

校区紧邻六甲山登山道，从体育馆出发顺着蜿蜒坡道一路上行便成了排球部晨练的不二选择。等众人到达山顶再原路返回，肌肉与骨骼已经摆脱了安静一夜后的滞塞，身上的薄汗不会让人过于焦躁，反倒是因为肌体渐渐涌起的热意感到安心与畅快。

只不过因为大家都起得太早，登山道往返已经将出门前的早餐消耗了大半，逐渐空虚的胃部已然发出不满的信号。

“好饿。”短发染成银灰色的宫治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没精打采。

像是抓住了可以趁机嘲笑兄弟的小小把柄，金发的宫侑眉头一挑就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被自己肚子发出来的“咕”声毫不留情地出卖了。

少年英挺的五官迅速皱了起来，最后选择将自己的出师未捷悄悄掩藏。他把头生硬地偏了过去，故意不去接收兄弟瞥来的看似平淡的眼神问候，刻意放缓的深呼吸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

像是早早预料到了这一情况，三年级的队长斋藤与二年级的后辈北信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众人面上均带了一丝笑意。

斋藤拍拍手将众人聚集起来，说道：“那就一起去北的家，第二顿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哦，大家趁机放松一下吧。”

持续近半个月的训练日常已经让准新人们顺利融入这支队伍，晨训结束后的集体早餐也使得队友情迅速升温。学长们轮流做东请新人们吃早餐，已经算是稻荷崎高校排球部延续多年的传统了，今天便是轮到北信介。

北信介的家离学校不远，属于稻荷神社附近的老宅片区。在山脚下的登山道起始处走向另一条岔路，穿过一小片繁茂的樱林就能瞥见几幢颇有些年头的和式住宅。

作为著名的港口城市，日新月异的神户多元文化相互融合，各种风格的建筑和不同起源的语言和谐共存，但如果是极其传统的和式老宅已不算常见。与邻近海港的新建片区相比，这里显然要静谧许多，借着树丛遮掩倒有种隐于世的坦然。

虽然相处不足一月，这位叫北信介的二年级前辈倒是让宫兄弟印象深刻——

北信介虽然不属于首发成员，听说他甚至并没有在正式比赛中出场，但是在高手如云的排球部拥有不小的威望。板正认真的少年总是用坦然到毫不留情的语气指出问题，与总是一副温和模样的队长斋藤相比，他的角色更近似于严父。

双生兄弟是新人里最跳脱的那一对，互相抬杠总能让空气里时不时飘满火、药味，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燃胶着的空气。每到这个时候，北信介就会被大家派来拉架，顶着正气满满的表情对着鼻青脸肿的兄弟俩义正言辞，效果立竿见影屡试不爽。

被口头教育的次数多了，宫侑和宫治甚至私下里相互吐槽起这位学长，而如今倒是难得见到北前辈异常温和的面色。

北信介的父母在异地工作，独子便交由独居的祖母照顾，年岁愈高的老妇人身形微微佝偻，短小精悍的躯体却依旧硬朗，脸上看到少年人们下意识浮起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无比和蔼。住在隔壁的平等院老夫人和她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天气好的时候总会来串门聊聊天，正巧今天她也在。

除开毫无疑问第一次到访的几位新人，排球部其他成员都已经熟门熟路了，在北信介推开大门后纷纷对着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的两位老妇人问好，一口一个奶奶叫的好不亲切。

“早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哦，快进去吃吧，”老人眼角的皱纹都满含着年岁积累下的温柔，在看到几个生面孔的时候细细打量了几眼，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都是帅小伙呢……”

虽然粉丝众多，面对两位长辈的诚心夸赞，宫治和宫侑还是显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腼腆，眼角眉梢的傲气也瞬间收敛，完全没有球场上锋芒毕露的桀骜。

“叨扰了。”宫治率先调整好仪态，一脸乖巧地跟着前辈们走进室内。

都是身强体壮又处于生长期的孩子，日常训练的巨大消耗必须用足够的营养摄入作为支撑。这顿意料之外的餐食分量很足。为了照顾年轻人的口味，北信介的奶奶还特意准备了酥脆的天妇罗和肉汁满溢的炸肉排。

“超好吃的啊！”伴着一口咬下时酥脆悦耳的咔嚓声，宫侑吞下食物后特意拖长了语调，力求最大程度向老人表达出最诚挚的赞美，惹得平等院老夫人也掩唇笑眯了眼。

“祥子的手艺真的是没话说，飞鸟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和我念叨，说东京找不到合口味的炸牛排呢。”提起自己的孙女，平等院夫人的眼中露出浅淡的怀念之色。

炸牛排算是神户本地的特色食物，与炸猪排相比，牛排更多汁细嫩，口感也更为醇厚。用温油滚过的平底锅半煎半炸，火候恰当的炸牛排有金黄酥脆的外皮，能够让每一个喜好这一口的人魂牵梦萦。

“就知道她念着这口呢，厨房里还有几块牛排腌着入味，等下午到了家就能吃上啦。”说着，北夫人看向自己的孙子，权作无声的提醒。

全程当听众的短发少年眨了眨黄玉般的眼眸，连连点头：“请不必担心，我已经和飞鸟约好了下午去车站接她。”

飞鸟？

北前辈的邻居？

那不就是幼驯染了？

宫兄弟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玄之又玄的双子默契再次发挥功用。少年人的好奇悄悄积攒，却碍于场合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满足。

等大快朵颐得差不多了，大家也没了一开始的拘谨，趁着几位前辈帮着老人收拾碗筷的功夫，一年级新生们在不大不小的宅院里闲逛了起来。在他们绕过前院，顺着院墙找到几株从隔壁悄悄倾斜过来的樱树时，有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躺在阳光熨帖的草地上打盹。

听到有人接近，圆滚滚的白猫用与身形截然不符的敏捷动作轻巧站了起来，然后在北信介笑着蹲下来的时候，极为信赖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例行撒娇结束，白猫干脆跃进了北信介的怀抱中，顺带用一黄一蓝的圆眼睛瞟了一眼周围带着陌生味道的人类，然后懒洋洋地瞄了一声。

尾音略微扬起，配上拉长的声音似撒娇似询问——这几个两脚兽是你的同伴吗？

宫侑顿时起了兴趣，三两步凑了过来，见白猫只是不习惯地动了动耳尖，没有抵触的意思，他就大着胆子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白猫油光水滑的躯体：“这是在问我们是谁吗？”

“他叫科伯，是个聪明孩子。”北信介笑得颇有些宠溺的味道，算是肯定了宫侑的猜测。

几位一年级暗自惊讶，毕竟短短功夫就能够看到板正认真的北信介接连笑了好几次，这种奇遇已经值得他们暗自回味良久。

“这是前辈家的猫？”

认识了半个月，大家多多少少也会在闲聊时提到自己的情况，倒是没听北前辈说过他家还有一只猫。见角名伦太郎试探着开了个口，北信介缓缓摇头。

“准确地说是我幼驯染的猫，”他指了指院墙另一头：“飞鸟她就住在隔壁，趁着春假回了趟东京，这几天猫咪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二。”

凭着方才捡进耳朵的信息，隔壁住户的身份已经能拼凑出来——

北信介的幼驯染兼邻居是一个叫平等院飞鸟的姑娘，方才吃饭时遇到的平等院夫人就是她的祖母。出于某些原因她如今在神户读高中，趁着春假回了趟东京的家。今天下午，北信介就会如约去车站接人，不出意外，马上开学之后就有机会见面了。

搁置已久的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双子干脆一左一右凑到了科伯的面前安心吸猫。

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猫咪看起来一副历经风霜的淡定模样，行为作风表现出极为咸鱼的一面。哪怕兄弟俩抚摸的手法不甚精妙，名为“kebo”的猫大爷顶着与活力四射的神户“kobe”相似的名字，面对人类有些笨拙的讨好也随遇而安，完全没有挑挑拣拣的念头，最后连肚皮和肉垫也无怨无悔地贡献了出来。

另一位一年级新人角名伦太郎也是一个隐藏的猫控，捧着手机接连抓拍好几张猫片后，顶着一副看似冷淡的面容同样加入了吸猫队伍，一气呵成的肢体语言呈现出跃跃欲试的真实想法。

几个少年对着白猫“上下其手”，抚摸科伯头顶的宫侑一个不注意，甚至将猫咪的白眼扯了出来。感受到差点秃头的威胁，科伯大爷终于瘫不住了，他伸出前爪轻轻搭在宫侑的手腕上，小心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指甲伸出来，然后微微一个用力，将少年的手往远处推了推。

宫治：“啊呀呀，被嫌弃了呢，侑。”

角名伦太郎：“这不是很正常嘛。”

宫侑：“……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