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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对图兰女士撒了谎。
当图兰女士问她:是否曾为宋致诚做过什么,在他活着亦或死后。
白若斩钉截铁说从未。
其实不是。
宋致诚并非儒雅风流的君子,恰恰相反,他年少起家,又一手将宋家企业发扬至海外,声名享誉国际,他对自己的能力极为自负,因此这个男人有着极强的掌控欲,连亲生儿子都不好亲近,敏斯与敏齐对待这个父亲,皆是崇敬偏多,并无多少亲热。
白若能在他身边长留数年,若说全凭宋致诚一厢情愿,岂不是天方夜谭。
到了四十几岁的男人,再也不是凭感觉冲动行事的小伙子了,他十分懂得分寸,和克制。
白若再是任性张狂,也自有她温软如玉的一面。
两人相处日久,总会有温情脉脉的时候。
宋致诚惯饮酒,时常有饭局,因此长年累月落下了严重的胃病,白若会每日电话叮嘱他忌生冷,记得服药。宋致诚久居在外会有气候变化的城市,白若也会时常电话关心;宋致诚因为公事彻底待在书房愁眉不展的时候,只有白若敢捧着甜汤前去打扰。
他们相处近十年。
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她的世界中几乎全是这一人的光影,怎么可能没有交集。
只是有很多事情都已经被白若有意无意地遗忘了,或者是即便她记得,也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
但是图兰女士送来的这些日记本和信封,又再一次提醒她想起。
宋敏齐进来的时候,白若正在烧东西。
办公室内空气净化器开得呼呼响,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个火盆,盆中火烧正旺,她还在一张一张地,将一叠叠信件,和一张张日记本信笺扔进其中。
“你烧了爸爸的遗物?”宋敏齐靠近她。
白若头也没抬:“你的母亲图女士说,这些东西,是你父亲留给我的。既然是留给我,那我便有处置权。”
宋敏齐气急:”可是你也不必要——“
白若抬起眼眸看她。
宋敏齐在她的目光下显得有些局促,缓和了语气:”那可能是爸爸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了。”
白若幽幽地说:“人死了,惦记他的人会将他放在心里,即便没有这些物件;而不惦记他的人,就算是目之所及皆是他,又有何用。”
宋敏齐恨她这种说话方式,不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他并非需要她对父亲百般惦记,也知道她不会,但是他想,至少要有最基本的尊重,死者为大。
可是白若却仿佛怨气很深。
“是不是你不喜欢我的父亲?”宋敏齐问,“是不是他死了,你反而觉得解脱了,巴不得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留下的一丝痕迹?”
白若正烧到最后一封信,她拆开,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字:愿吾爱若若,一生安好。
她将那信笺扔入火盆,它很快便被火舌吞没。
白若目光盯着那跳动的火焰,火焰飙起老高,烧到了她的手她都没反应。
“你小心点。”宋敏齐赶紧拉住她的手扯开。
白若回神过来的时候,她的食指和中指已经烧红一片,现在才有些迟来的疼。
“疼吗,都这么红。”宋敏齐小心翼翼替她吹了吹,又弄来了冰水,“将手指伸进去冰一下。”
白若照做。
“没有。”她莫名其妙吐出两个字。
“什么?”宋敏齐满腹心神都在她受伤的手指,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我没有觉得解脱。”白若说,“他死了,我也没觉得解脱,我时常做噩梦。”
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细,像是春蚕嚼食一般缓慢,勾起了宋敏齐丝丝怜悯。
他想要安慰她,甚至将她纤瘦的娇躯拥进怀里。
但这明显很不合时宜。
宋敏齐觉得喉咙干燥,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艰难地移开注视着白若的目光。
他听见白若语气幽幽地说:“我时常做噩梦,梦见他回来找我,说我骗了他,问我为什么要骗他。”
“那你骗了他什么?”宋敏齐追问。
白若却在这时候住嘴。
宋敏齐见她眸中似有水雾,忍不住开口:“你今天下午就别上班了,我送你早点回家,我让吴阿姨给你做些安神汤,你可能是没休息好。”
“回家?”白若蹙眉,“你是让我回宋宅吗?”
宋敏齐面色有些尴尬,想起两人昨天才吵了架,他还让她从家里搬出去。
他说,“是我的母亲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她其实并不介意你跟父亲……”
“可我介意。”白若斩钉截铁。
宋敏齐微愣。
他这才觉得,白若看似温柔似水,能随着波涛顺流,但却又分明不是水,而是谁都撼动不了的寒冰。
白若说,“我既然顺你心意搬了出来,就不会再搬回去。”
宋敏齐感觉被她敲了一闷锤。
他有些讨饶的意味:“谁生气还没两句气话,你也讲了很不好听的话。”
白若却坚持:“你先顾好你母亲跟大哥吧,等他们离开再说。”
“那你这些天住哪里?”
白若好笑,反问:“难道不是你给我提的建议吗?酒店,星月湾的别墅,这些都可以,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能露宿街头?”
宋敏齐再次被堵了个及时。
她这话分明带着刺,可却又偏偏语气柔婉,还眉眼含笑,令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宋敏齐有些气恼:“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之前怀疑你。”
“难道你现在就不怀疑我了吗?”白若轻飘飘说。
宋敏齐呼吸一滞。
白若莞尔,心想这人虽说岁数虚长她一岁,但却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爷,竟就这样在她三言两语之下手足无措。
顿时也就懒得跟他一般计较了。
“敏齐。”
白若似是叹气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伸手握住了他的。
她的手指刚浸泡过冰水,现在这样陡然触及到他的,冰得宋敏齐打了个寒颤。
随即他又觉得手背被她触及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令他有些魂不守舍:
“什、什么事?”
白若看着他的眼睛说:“敏齐,你相信我,我没有杀死你的父亲。”
她的眼中有漫天星河,令人没有办法将目光移开。
“你、你敢发誓吗?”宋敏齐听见自己声音干涩。
发誓?
白若心想,这人还真是小孩心性。
她一字一顿地说:“敏齐,若真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我的丈夫,那就让上苍保佑我众叛亲离,一辈子孤家寡人……”唔。
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白若大睁着一双漂亮眼睛,就这样近在咫尺看着他。
宋敏齐额头都被她看出了细汗。
他说:“算、算了,我信你。”
“别说那些吓人又不吉利的话。”宋敏齐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掌心湿湿热热的,很痒,连带着脸和脖子的温度都升高了来。
他红着脸推开白若一点点,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觉得刚才稀薄的空气慢慢充足了起来。
白若也不再看他,自顾自整理桌上的文件。
宋敏齐也不再看白若。
但他又忍不住继续看白若。
正巧这时候白若整理好文件抬起头来,笑着对他说:“敏齐,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没有了。”
他说完,赶紧开门离开了她的办公室,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宋敏齐花了好多时间才平复那种呼吸急促的感觉。
他心想:两人这算是和好了。
那吴阿姨建议的买束花写个道歉纸条什么的,应该也用不着了。
宋敏齐又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白若今天确实很早就下班了,堆积了两天做不完的工作,全被她打包,打算带回家加班处理。
她先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自己开车去了星河湾的独栋别墅——这里,是她曾在这座城市住过最久的地方。
一切都很熟悉,似乎还是她十四五岁刚搬进来居住的样子。
只是花园里的花开得更盛了,树也成年长高了,别墅有专门托管,被看顾得很好,还是一派葱葱郁郁精致奢华的模样。
保安明显还认得白若,帮她将东西搬进去。
白若收拾好行李,简单洗漱之后,刚准备下厨弄点东西来填肚子,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看到来电显示,皱起了眉头。
白若去看窗外,果然,一辆黑色的车子开进来。
熟悉嚣张的车牌号,保安对开车的人明显也是熟悉,正在指导他合适的停车位置。
这人整天都没事干的吗,仿佛就掐准了她时间点的样子,而且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电话还在响。
这么近的距离,白若都能看见那黑色车子的主人一手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另一手轻握着手机,等她将电话接起。
“你有什么事情吗?”白若接起电话说。
“有事。你开门,阿若。”简洁明了的声音。
白若咬着唇显得十分不耐烦。
“我今天不方便。”她闷声说。
“哪儿不方便了?你大姨妈月底来,今天才十三号。”他在笑。
黑色的车子一个摆尾,停放得妥妥当当。
白若咬牙说:“你走吧,我不会给你开门的,我今天工作多。”
“不开?”
万世琨从车上下来,黑衣黑裤,依靠在车门上,就这样握着手机跟她对望:“不开的话……那我踹门了哦。”
他果然捏着手机过来了,脚步生风。
白若听到手机里传来声音:“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就准备好报警,否则我不会轻饶了你。”
1,2,3.
“哐当”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气势汹汹地拉开,露出一张染着俏怒的美人脸。
可爱,想亲。
但是,万世琨忍住了。
主要是下嘴唇还在隐隐作疼,昨天被咬过的地方还没好。
白若堵在门口:“你什么事情可以赶快说,我今天真的忙。”
她也没有特别不耐烦,可能是以为语气缓和一点,两人就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人并不想跟她商量啊。
万世琨抽出一支烟,轻松靠在门框上,看样子是打算强聊的架势。
“阿若在忙什么?公事,还是私事?”他耐心问。
“这都跟你没关系。”白若说。
“怎么会没关系,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他就这样在她面前将烟点燃。
白若迅速皱紧了眉头。
“不喜欢?”万世仿佛才察觉,“不喜欢你让我进去,我就不抽烟了,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好不好。
像是在哄着她了。
“半个小时,你最多只能待半小时。”白若看腕表,最后一锤定音,“你多待超过一分钟,我绝对报警。”
啧啧。
“半小时能干什么啊……”
也太小瞧人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咋舌,一手捻熄了烟。
万世琨揽着白若进屋,反手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将毫无心理准备的白若吓一跳。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白若推他。
“你走得太慢,磨磨蹭蹭,故意的吧。”
“我平常就是这样走路。”
“那我抱你。否则浪费一秒是一秒,我亏大了。”
“……”
毕竟,只有半个小时。
三十分钟,1800秒,而已。
半、次、都、不、够、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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