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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一道形娇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来到一小院前的美人蕉下。左右慌乱看了眼,见四下没人,便赶紧蹲了下来,用手里拿着的一残碎瓦片,飞快拨弄着美人蕉下松软的土。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她又仓促的将挖出的土重新填了回去,上去踩了踩又混乱拨弄了一番,大概是觉得恢复了原状,这方紧攥着手里物件仓皇离去。

暗处的眼睛将这一幕如实向上回禀。

福禄挥退了人,敛了敛衣袖,便躬身入了议事厅。

宋毅批阅公文的动作未顿,闻言面上亦无多余情绪,只沉声另问:“他可还在?”

福禄自知这个‘他’是指廨舍里那位,忙回道:“回爷的话,刚暗处盯梢的人来报时,倒是那厢……尚在。”说完后,他不由恨得咬牙。

瞧那厢素日一副唯唯诺诺模样,还当是个胆小如鼠的,却没成想内里是个狗胆包天的。要个奴婢本不是个什么事,可关键是在主人的家里不问自取,这就明晃着踩主人脸面了。若不是大人有其他考虑,暂不欲动那厢,他是真恨不得拿刀劈碎了他去。

宋毅倒未动怒。此番本就大概在他预料之内,稍有偏差的,就是未算到那厢竟这般得寸进尺。

“爷,可要奴才去稍加教训……”

“没甚必要。”宋毅抬手打断福禄的提议,淡声道:“他既然这般迫不及待,爷亦不是不通情理之辈,左右成全便是。”微顿,又笑道:“相信左相大人也会理解的。”

福禄怔了下便明白了其间关键。昔日左相强赛给爷两位所谓‘义女’,看似是拉拢,实际不过是强将九皇子一派的烙印打爷身上,便是不能令那些企图拉拢爷的皇太孙派系望而却步,却也能令他们心生疑忌。

当年爷不好撕破脸,饶是明知此厢对仕途万分不利,却也能顺势收下了两美。如今便是不同了。近些年来爷权柄日重,又深受皇上倚重,行事自然可以少几分顾忌,不必再受当年的那份辖制。

更何况现今瞧来,压根不用爷与左相大人撕了破脸,因为王三郎那厢可是迫不及待的推波助澜呢。可笑那厢可能还当是踩着爷的脸面,以此耀武扬威着,却不知待爷真将他们二人凑成一团了,左相府出来的‘义女’又被府上公子给撺掇掇的要了回去,这踩的谁的脸面还未可知呢。

福禄心下有几分激动,他真是等不及要看左相大人是何等难看的脸色了。也难怪左相素日瞧不上这婢生子,这等格局狭隘鼠目寸光之辈,到底上不得台面。

“可看清楚了,那人去挖走的真是那药包?”

正兀自激动着,猛不丁听的他们爷沉声问话,福禄忙收了心神,赶紧答道:“回爷的话,错不了。荷香姑娘每每事毕用的避子汤药的药包,皆是被那些个奴仆们埋于院前的美人蕉下。昨个晚您离开后,她院里奴婢熬完了药,转身就将用完的药包去了蕉下给埋了去。”

宋毅低眸琢磨了会,忽而嗤笑了下:“听说月娥去她那了?呵,也不知是哪个更傻些。”

福禄不好接这话,便闭了嘴不语了。心里也觉得挺怪的,她们一个是真敢问,当然也可能真是走投无路了;而另外一个还真敢应,当然也不排除存着些小心思转头告密邀宠。

推开面前案宗宋毅抚案起身,绕过书案跨步朝外走去。边走边笑道:“走,爷等不及要去瞅上一瞅,那个难得多管闲事的,是真热心肠呢,还是暗搓搓憋着坏呢。”

月娥攥着药包提心吊胆回院子的时候,正好赶上两人从屋里出来,各自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的,缠缠腻腻的一副依依不舍的辣眼场景。

当即一口气堵在喉间,憋得她差点破了功,要当场破口大骂。

却也只能憋了回去,毕竟那是相府的三爷,她的主子,身为奴婢的她岂敢放肆。

退去一边死死垂低着头,直待那厢依依惜别完举步离去了,月娥才从暗处冲出来,颤着手指对着尚一脸娇羞的云舒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若想死,可别拉着我!”

云舒满是红晕的脸庞瞬间煞白。她幽幽的看向月娥,见月娥惊怒交加的模样,咬了咬唇道:“月娥,你放心罢,便真有那日死我一个便成,断不会连累你。”拧身离开之际,又幽幽道:“三爷还能怜我,疼我,便就是死了我也甘愿。”

那头也不回拧身进屋的身影,让月娥一阵头晕目眩。

继而狠狠摔了手里药包,捂脸痛哭起来。

她这般舍了脸面,冒着风险去求了此厢,也不知是为了谁!

月娥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那日夜里见着三爷悄摸过来,她还欢喜着,当是相府到底没将她们作为弃子。后来三爷与云舒单独叙话,她也多做在意,因为三爷统共没说三五句便匆匆离去。

此后三爷便隔三差五的过来,由开始的待片刻,待一炷香,到待上足足一刻钟,再到两刻钟或更长……也不知是不是多次前来没被人发现,而让三爷愈发毫无顾忌了起来,前个日子三爷来的时候,两人在屋里的动静竟然不对劲了。

经过人事的她如何不明白,可正是因为明白她才心惊胆颤。她从来不知,素来胆小谨慎云舒如何来的这般大的胆子,做出这等子胆大包天的事来!

一旦事发……难道她还期望三爷会保她?若她仅仅是督府上的奴婢或侍妾都好说,可她是出自相府啊。

便大人能饶过她,相爷也断容不下她。

若是一个不甚有了身子……月娥抱了抱肩,怕是死都不能痛快了。

抹了把泪,她弯下身子将地上的药包捡了起来,转身毅然坚定的往院内膳房方向去。虽是用过的,药效必然是弱些,可聊胜于无。

云舒若敢不吃,她就硬灌。

今日那月姨娘走后,彩玉彩霞几乎是飞奔到里屋,慌里慌张的将廨舍那贵客的吓人癖好告知了她们姑娘。

本以为她们姑娘听后亦会紧张慌乱,继而会起了小心提防之意,接下来一段时日也不会外出了,可没成想她们姑娘听后只怔了会,然后便面色平静的说了句知道了。

彩玉彩霞咽了咽唾沫,觉得姑娘的反应有些奇怪。

“姑娘难道……不怕吗?”她们忍不住问。

“怕什么?”姑娘语气平和的反问。

自是怕……怕若真……到时候失了大人的宠。她们嗫嚅的说着。

可接下来她们姑娘的回答直接令她们呆若木鸡。

“这话莫要再提。”她们姑娘平静道:“身为奴婢,为主子解忧是本分,真有那日亦是身为奴婢的荣幸。谈不上怕字,那是越矩。”

彩玉彩霞二人恍恍惚惚的退了下去。姑娘说的话,她们好像……没怎么听懂。

苏倾独自在榻上坐了好一会。

怕什么呢?她想。

宋毅和那廨舍里的官员有何区别?

旁人如何她不知,可在她这,她觉得都是一样的。

若说有区别,那就是多一次少一次的差别吧。

既然没什么差别,那她还怕些什么?怕不能守身如玉?苏倾简直要发笑,她这惨败身子,可有玉可守?为谁守?宋毅?

有些可笑了。

难道为了避免那多出来的一次,要生生断了接下来一段时日的出府机会?

苏倾垂眸想,除非她换了个芯子。

夜半时分,苏倾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院外隐约传来些嘈杂声。

她怔了会,而后一惊,继而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昨个夜里才刚过来,近来他不是一直很忙,怎么会两次间隔时间这么短?

正这般狐疑乱猜着,珠帘被碰触的叮咚声响起,接着屋门就被推了开来。

衣摆摩挲的窸窣声一起,苏倾就忙撑了身子从榻上坐起,隔着朱色床帐静静看着朝这阔步而来的挺拔身影。

“醒了?”几步走到榻前,宋毅抬手撩开床帐就坐于榻边坐下,抬眼看着拥着身前薄衾,犹带几分睡眼惺忪的人,不免戏谑道:“人还没醒利索呢,这就迫不及待的爬起来,可是一日不见就想爷想的打紧了?”

苏倾唇边浅浅弯了下,而后就垂眸不语。

宋毅瞧她一副乖巧模样,忍不住抬手去抚她披落下来的发,带着薄茧的手指慢慢穿梭于她发间,轻柔的拨弄。

“可有什么话想跟爷说的?”见她迟迟不开口,宋毅到底没忍住,遂开口试探问道。

可结果令他有些失望了,只见那厢只轻微摇了摇头,便依旧保持低首垂眸的模样,好像是真没事般未吐半字。

宋毅抚在她发间的手一顿。他抬眼定定看向她,见她白净的面上一派淡定从容,不是故作为难的装模作样,也不是欲言又止的矫揉造作,而是面上除了带些困顿的疲乏便真的平静无波,若不是信得过暗哨的能力,他还当真会以为是那厢情报弄错了去,以为她是真的不知情。

宋毅便还真有些纳罕了。

若换做是其他女人,怕是早就等不及的向他添油加醋的告密,毕竟京城那些年里,他也见多了女人的争宠手段。遇上千载难逢的将对方拉下马的时机,哪个会轻易放弃?不落井下石就算良心了。亦如他们官场上的搏斗,若是有干掉政敌的大好时机,哪个也不会心慈手软了去。

也不知为何,她越是这般,他越是偏想知道她那厢是如何想的。遂又颇有深意的看着她道:“今个那月娥可是来找你了?”

“是的。”

回了两字,那厢又抿了嘴不语了。

宋毅心里就痒痒的,忍不住道:“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对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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