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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闭眸随他起伏,却不启唇予他承诺。

宋毅大概也料到是这般结果,有遗憾,却不失望,只是愈发将人圈紧,精壮的双臂强势的环过她腰背,将人紧箍在他胸膛这方天地。

时日尚短。他阖眸暗叹。

若她当真一口应下,才是反常为妖,那他才合该要坐立不安,左右忐忑了。

深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他忍不住埋首于她颈窝一路轻噬,见她身子不可自抑的轻微颤栗,到底粗重了呼吸,加了几分力道。

事毕,他抚着她肩背慢慢平复,面上残留着尚未散尽的餍足之色。

如今夜夜皆能揽她入怀,他便已有七分满足。

至于剩下三分……他抓过她蜷缩着的手,强撑开她纤细柔弱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他既能将她人强求来,来日也定能将她心一并给夺来。

清晨醒来,通过红纱帐透来的朦胧光影,见到身侧的女人依偎在他臂弯中睡得安静,他心下不由一阵柔软。

福禄在外头等了些时候,眼见着再不起就要耽搁上朝的时候,遂进了殿,到了外间轻唤了声:“大人,该起了。”

过了会,里头还是没动静,福禄刚想再唤声,这时屋门从里头给打开来,只见他们大人草草的披着衣裳出来,给他打个噤声的眼色,而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福禄会意,便挥手令身后那些端着盥洗用具的下人待的远些,然后他赶忙上前轻手轻脚的给他们大人穿戴。

穿戴齐整后,宋毅走向正厅,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嘱咐下人莫要吵醒她。若待辰时二刻还未见醒,再唤她不迟。”

抓过湿热毛巾擦过脸,他又嘱咐:“她吃斋过久,饮食暂不要做得太过油腻,免得吃下不克化。吩咐膳房,务必将膳食做得清淡。”

福禄一一应下。

未到辰时二刻,苏倾就起了身。

照旧着了僧衣,套了佛珠,然后穿上灰色僧鞋,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下人们捧着绫罗绸缎等华衣,金玉珠宝等首饰恭恭敬敬的立于两侧候着,见里头人出来,遂齐声声的问了安。

可待抬头见了出来的人这般装扮,下人们得体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主事婆子上前,赔笑道:“夫人,让奴婢们给您梳洗穿戴罢。您看这些衣裳款式,可有您中意的?若没有的话,奴婢再令人再去换一批来。”

“不必了,我穿这身便好。”说着她绕过那主事婆子来到厅内,从一奴婢手里接过盥洗用具,搁在架上后,就拧了毛巾擦了手脸,兀自洗漱起来。

主事婆子大惊:“夫人如何使得?让奴婢来伺候您罢。”暗自瞪了眼那手足无措的小奴婢一眼,她急匆匆小跑至苏倾跟前,便要夺过毛巾替她擦面。

苏倾侧身躲过,道:“我不需要人服侍。莫怕你们大人责怪,他允过我可自由行事的。”

主事婆子犹有迟疑,不敢确定真假。

苏倾也没再管她,持了杨柳枝嚼过漱了口后,拿过干毛巾擦净唇角,而后手捻着佛珠便要出殿门。

主事婆子忙道:“夫人可要去院子散心?不过您还尚未进膳,不如吃过早膳后,奴婢们再扶着您在院中走走散心可成?”

苏倾脚步未停,只道了句:“你们兀自忙去,不必管我。”之后就径直走出了殿门,往院外而去。

主事婆子目瞪口呆。

她怎么瞧这架势,貌似是要出门化斋?

这个念头一闪,当即冷汗都下了。若真是这般,那待他们大人归来得知,他这心肝子肉出门讨饭去了,还不得震怒的扒了她皮去?

当即一路快跑出去劝说不提。

苏倾充耳不闻,执意要外出。

外头守卫的府兵也不敢多拦,毕竟也没接到他们大人限制人外出的命令,且瞧她这副铁了心要出去的模样,怕闹出事自不敢硬拦,只出动了约莫十来个人在其身后左右随着。

今日早朝,众臣工察觉那宋国舅不知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扫之前的阴霾之气,竟变得如沐春风起来。便是有个别臣工公务办的不力,他也一改往日的疾言厉色,反倒多有勉励,那般随和的模样当真令人受宠若惊。

散了朝后,众臣工待见他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就三五成群的小声嘀咕开来。

哪个也不瞎不聋,昨个国公府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近百骑兵开道,拥簇着四驾华盖马车入了皇觉寺,这般的声势浩大,想瞒住他们耳目都难。这般瞧来像是要接什么人去,只是也不知这人是谁,竟值当国舅爷这般重视。

回府之后,宋毅面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大好的心情瞬间就碎成了渣。

福禄暗道不好,当即叫来管事婆子跟府兵头领盘问了番。

那管事婆子早在见了大人那阴沉的面色,就吓得魂都差点没了,如今听得人盘问,便哆哆嗦嗦的将那人起床后穿戴的什么、做过了什么,甚至说过的什么都一一道来。

宋毅沉了沉眼。

府兵头领硬着头皮道是她非要出去,还信誓旦旦道是大人允她自由外出。他们不敢硬拦,只得将人放行,但也派了十来人随身护卫着,定能护她安全无虞。

宋毅冷眼扫向他:“她人现在何处?”

府兵头领慑于这威压,愈发将头垂低了几分:“他们尚未回府回报……不过跟随夫人出去的府兵们武艺皆是顶尖,断不会容人伤了夫人分毫。”

宋毅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有一无二,再疏忽一次,你自己滚出府去。日后她的动向,爷要掌握的一清二楚,你记下了吗?”

府兵头领冷汗滴下,道:“属下记下了。”

宋毅遂沉了脸坐在厅内等候。

福禄眼神示意那主事婆子去给沏壶茶来,而后他小心给斟上一杯,递到他们大人手边。

宋毅拿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沫,这般时重时轻的反复刮着,刮擦着杯沿不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未等上一刻钟,他就重重盖上了茶盖起身,沉声道:“去召集人手去找。福禄,牵爷的马来。”

宋毅踩蹬上马,出府之后,下意识的策马往那城门的方向驰去。大概也是他潜意识里,总觉得她一旦出府,便是要逃离他远去吧。

最终见到她却不是在城门方向,却是在那人声嘈杂的东市,他高高在马上,于东市的街口,隔了大半条街的距离,远远的瞧见了她的背影。

此刻她正处在市肆一隅之地,摆了个小小摊位。甚至说是摊位都抬举了,不过一张木板子简单的支架起来,上面搁着纸张、笔墨,再就是简陋的一张板凳罢了。

这回她正转过身背对着,也不知在跟旁人说些什么,因隔得远,他也不太看得清她是在跟何人说话,面上神情又是如何。

福禄这时候总算从后头追马赶了上来,顺着他们大人的目光总算也见着了人,这方抹了把额上汗长长松口气。他真的就差冲过去跪下叫那位姑奶奶了,没见他们大人寻人那疯魔架势,再寻不着人,只怕就要当场给炸了去。

宋毅翻身下马,挟风带火的冲市肆里面而去。

可没走上几步,他又忽的顿住,在原地略停片刻后,突然环顾四周,然后转身进了不远处的一间酒坊。

上了二楼后,他径直走向窗户处,伸手将窗打开些缝隙,而后立在窗前看向斜对面的人。

原来她是与旁边的一老妪交谈。

大概是因那老妪说的俚语,她听得不太明白,遂倾身上去仔细聆听。那老妪连说带比划的,貌似又急又快,而她便不厌其烦的听着,偶尔出声几句,应是在询问什么。

他这般看她眉梢眼底尽是温和,丝毫不嫌那老妪粗俗不堪,便是不必凑近去细听,亦知她此刻定是柔声细语的说着话,令人如沐春风。

之后他便见她从桌上那沓质地粗糙的纸张中抽取一张,提笔蘸了墨,然后落笔书写了下来。

他便怔住了。

与她相识这么多年来,他竟从未见她提笔写字的模样。

他看她端坐那,僧衣加身,佛珠在握,周围喧嚣仿佛悉数与她无干,明明脱俗却又奇异的能融入这万丈红尘,犹如一幅淡墨丹青,墨色温润,意味隽永。

这时福禄带了一名府兵上来。

宋毅收了目光,转扫过那府兵,示意他近前。

那府兵便仔细将苏倾出府后的事情一一道来。如她出府后去哪吃的早膳,吃多吃少,吃了何物,之后又如何去买笔墨纸张,如何在市肆弄来这木板子和凳子搭成这简陋摊位,然后又如何代人写书信挣铜板子等,悉数告知,无不详细。

原来是代人写书信。

宋毅不知什么滋味的将目光再度移向窗外。

这会正好这书信已写完晾干,她又念过一遍与那老妪听,见那老妪欣喜的直点头,竟微微扬了唇笑了笑。然后仔细折好后放入信封内,递交给那老妪。

那老妪接过后再三谢过,然后掏出三个铜板搁在了桌上。

宋毅咬了咬牙,到底没忍住冷笑着从牙缝蹦出句:“瞧瞧,放着府里的锦衣玉食不要,巴巴来这腌臜地挣个三瓜两枣。莫不是嫌爷银子的铜臭味熏着她了,偏她自个挣来的就香了?”

福禄和那府兵皆垂低了脑袋,只做听不见。

“她哪来的银子置办笔墨纸砚?”

他知她既要自行出来讨生活,以她的骄傲自不会从他府上拿银子,因而他怀疑这银子莫不是跟哪个借的?

听得问话,那府兵忙道:“属下知的也不确切,只是瞧着,貌似是夫人的体己钱。”

宋毅略一细揣,大概猜到应是那右相之前接济她的。

脸色遂带出了几分难看。

“一封信才三文,爷看她连个本钱都难以收回,只怕没几日便能赔的底兜天,少不得将那串佛珠都给当出去。”冷笑着说罢,他最后朝窗外看了眼,拂袖转身:“回府,处理公务。”

晚间,苏倾姗姗归来。

推开门就瞧见那八仙桌摆放厅中,桌上满当的摆满了热菜,尚腾腾冒着热气。而正位上的人则兀自坐着,面前的碗筷皆未动,似在等她。

见她回来,他倒面色如常,只道:“这般晚归来,应该饿了罢。过来用膳。”

苏倾停住,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一眼,而后轻声道:“我吃过了,你慢用吧。”说着便抱着怀里的纸张等物,想要绕过桌子进房去。

宋毅探手捞过她腰身,顺势将她往怀里一带:“在这陪爷吃会。”

趔趄的坐在了他膝上,她好一会稳过神来,想了想就道:“那待我将东西搁下,再出来陪你罢。”

箍在腰身上的力道紧了紧,之后松开。

苏倾从他膝上起来,而后抱着东西进房间放置,宋毅回头盯紧她后背,目光锋锐犹似鹰瞵鹗视。

待收拾妥当,她便面色平静的出来,拉了椅子坐于他身侧。

宋毅在她面上打量个来回,然后将碗筷推至她面前,道:“用些罢。”

苏倾轻推回去:“大人吃罢,我在外用过了。”

宋毅掀眸,似笑非笑:“不吃爷的,不用爷的,打量着是要跟爷划清界限呢。”

苏倾也不惧他话里机锋。手指捻过佛珠,面色是惯有的平静:“我到底念了一年佛。佛家讲究,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我在这府上无作无劳,若白白受着吃用之物,有违佛家清规。”

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他方忍着没当场发作。还与他谈清规?连色戒他都给她破了,她还煞有其事的在他面前谈佛家规矩?

他尚在兀自忍耐,却又听那厢道:“况我与大人约法三章,大人也是允过我的,不干涉我日常生活种种。”

此话当真厉害,一出口就烧的他肺都疼。

怪不得愿意后退一步,与他约法三章,敢情是在这等着他。

他胸膛不住起伏,偏那面上竟还能带出笑来,自觉大概应是怒极反笑。拿指骨使劲抵着额角,他几番压制,生生将怒火逼退。

“你若愿意,那便随你意。”他笑道。

而后收了表情,沉眸持筷随意夹了菜放入口中嚼着,当真是味同嚼蜡。

夜间,他要了她两次。

第一回还算和风细雨,极尽温柔小意。可第二回却颇为放纵,翻了她的身去,屈了她的腿儿,提握了她的腰,疾风骤雨的施为。

榻上的人被折了身子,深陷于柔软的衾被中,宛如惨遭猎人围剿的白鹤,无力倒伏,哀哀弱吟。不等片刻却又随即被重新拉了回来,犹似被猎者好心放了条生路,换她得以趁隙喘息。

然而救她不过是短暂的假象,转瞬之后便要承受其愈发凶悍的堵截围剿,令人逃无可逃,只能犹如溺水之人在他制造的浪涛中浮浮沉沉,由他掌舵着骇浪的节奏。

事毕,他给她擦净面上泪痕,又给她擦了身,之后揽过她腰身从背后将她整个人圈入怀里,沉沉睡去。

翌日上朝前,宋毅嘱咐那府兵头领,再多加一队人跟着她。又额外嘱咐让他们着便衣,不远不近的跟着便可。

府兵头领自然应下。

苏倾醒后,依旧是昨日那番装扮。洗漱后就带着笔墨纸砚出门去了。

宋毅下了朝后也往那市肆而去,照旧去了斜对面酒坊二楼,临窗站了好些时候,方打道回府。

之后二人再见面,便是晚间了。

这般一连数日,宋毅暗自观察着,渐渐的开始琢磨些味来。

她执意出府自谋营生,应大概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番,为了与他作对方有此举。

这几日他见她坐于闹市之中,仿佛卸了身上枷锁般,悠然自得,亲近自在。每日谋来的银钱,她大抵会用来解决一日三餐,若是哪日有馀,也会偶尔去趟茶楼喝口热茶,顺道听下戏曲。临去前会打赏那卖唱的两三文铜板。

他就这般看她卖字,喝茶,听戏……看她面带笑意眸中含光,那般自在,那般洒脱,又是那般迷人眼目,渐渐的,胸口里那因她忤逆而腾出的火气就熄了下来。

他从来便知,她与若这世间女子皆不大一样,而他之所以对她始终无法放手,大抵爱的就是她这般世间独一份的脾性。

若她要的是这世间独一份的自在,那他给她便是。

这几日苏倾觉得她这生意愈发好了起来。

就仿佛突然之间,她这摊位就犹如开了光似的,每日里来找她写书信的人络绎不绝。

更怪的是,她人好似是那塑金像的菩萨般招人喜爱,每每来寻她写书信的,不是说自个是信佛的,见她便心生亲切,就是夸她人好写的也好,下次定要介绍邻里乡亲都来关照她生意等等。之后结账时,还非要额外再给些碎银子方肯罢休。

今日这位便更甚了,临走时竟扔下了锭金子来,足足十两之中。然后似怕她追般,匆匆小跑离去,一会的功夫就消失在街尾。

苏倾握着手里金子,兀自凝神。

都做的这般明显了,她再不清楚个中关键,便与傻的无异了。

却也只是凝思片刻,便面色如常的将金子收拢袖中,而后继续铺展纸张,静待来客。

临窗的人暗自松了口气。而后冷冷扫过身后之人。

福禄尴尬的垂了头,心头大骂那些个府兵脑袋是被屎虫拱了罢,他给他们金子是让他们兑了银子慢慢给,不是让他们一股脑的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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