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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她虽是剑修,可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师尊到底是剑修还是佛修,亦或是其他,毕竟他所习之道,绝不仅止于剑道。

凤鸢:......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修士可以同修数道,且数道并重,毕竟曲师叔虽身为符修的同时也修剑道,但毕竟她对剑法的领悟到底不如对符道的领悟。师尊就不同了,师尊是真的道道精通。

可以,这很男主,连修仙都修得与众不同。

这么与众不同的师尊,她当初穿越了之后怎么就没怀疑过自己是穿书,师尊是书里面的男主呢?

说来说去,大概还是她脑子不行吧。

好了,她弱鸡她知道。

只是与众不同的男主现在似乎并不在衍苍阁。

洛迦嗜静,若是在阁中,十之八.九是在菩提树下调息或阅书,今日树下却空无一人,看来大约是不在了。

“师祖没在,看来我们要自己去找药膏了。”凤鸢撇开脑海中多余的思绪,抱稳了凤珩,抬手便挥散云海,菩提树后的亭台楼阁便渐渐清晰起来。

洛迦不止所习之道异于常人,连习性也颇为异常,修为高深的修士虽不需如普通凡人一般要在夜里睡觉,但对于自己的居所也是颇为看重的,毕竟修士都会将自己所得的灵器等物品,部分地安置于居所之中。

因此修士往往会在所居之地设置各种各样的阵法禁制,以防他人闯入,但洛迦却从不设任何阵法,毫无私心地、宽和仁慈地接纳芸芸众生。

但绕是如此,却也没有任何人敢真的闯入衍苍阁作乱,毕竟洛迦受仙门众人尊重如此,就宛如神于世人的存在,守护天下苍生、不可亵渎,又有谁人敢犯?

至于魔修,以洛迦的修为,他们连入玄天宗的能力都没有,又谈何上衍苍阁?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洛迦的弟子们,尤其是现在的她。

她把怀里的凤珩放下,尽量放柔了自己的语气:“我要进丹药房找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里面没有歇息的地方,阿珩想跟我一起进去还是就在树下休息?”

这个孩子早慧,她倒是不必担心他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他从刚才看见曲见真开始就一直很安静,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虽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安静的,可却不是这种销声匿迹的安静,到底还是那些年的心结太难解开,所以害怕看见陌生人。

凤珩被放下之后,攥着凤鸢衣袖的手却没有松开,但被凤鸢问话时,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用那双极为惊艳的眼睛,有些固执地看着凤鸢,像极了一只别扭的可爱幼崽。

凤鸢的心都化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然后牵起凤珩往里走:“还是陪我一起进去吧,我一个人在里面可能会无聊,阿珩进去了,我们可以一边找一边说话。”

凤珩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亦步亦趋地跟在凤鸢身边,澄澈透亮的目光落在了凤鸢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不同于他满是伤痕又粗糙的手,也不同于记忆里差一些就掐死他的那肤如凝脂般柔软的手,凤鸢的手虽白皙,却颇多硬茧,但很温暖。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救他,又为什么要带他上山。

以往的人对他都是恨不能食他血肉,即使偶尔有人对他好,也只是想把他捧得更高之后再让他摔得更疼。

她呢?她也是后者吗?

凤珩垂下了眼里微亮的光,反握住了凤鸢的手,极为乖巧地跟在她身边。

凤珩如何想,凤鸢不得而知,而且现在她也没有多余的心神能去细究他的心思,因为她一推开丹药房的门,就看见了曲见真口中说是下山去看收徒大测的小师妹慕南枝了!

凤鸢看见慕南枝的一瞬间,想起了凤珩看见曲见真时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凤珩藏到了身后,然后掐了个隐身诀:“师妹不是下山去看收徒大测了吗?怎么回来了?”

这不科学。

凤珩那双玄墨色的眼睛微微眨了下。

他仰头就看见了稳稳站在他身前的凤鸢。救他的这个人很高,却又很瘦,瘦到他觉得有些心惊,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不惧数百修为高深的魔修,独闯沧山魔窟,救他出了那不见天日的魔窟。

现在,她又挡在他身前。

凤鸢动作太快,慕南枝的确没有注意到凤珩,而且她注意的本就是该下山历练的凤鸢出现在了这里。

丹药房的门打开那一瞬间,她取丹药的手随着那阵突然的吱呀声猛地颤抖,一转眼就对上了凤鸢的目光,她的心控制不住地狠狠地跳了一下,连凤鸢在说什么都没听清:“师、师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刚说完,她又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异常了,赶紧平了平气息,“我在清扫,有些脏,师姐要取什么药?我熟悉这里,我来帮师姐取会快一些,以免师姐脏了衣物。”

凤鸢是懒得想很多事情,但并不是傻,慕南枝这么异常的反应,像极了做贼心虚的样子,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师妹,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有事瞒着我。

她又仔细看了看自己这个天真浪漫的小师妹。

今日的小师妹着一袭玄天宗内门亲传弟子的月白衣裳,发髻间却是簪了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整个人像是雪地里盛开的花,纯洁无暇又生机勃勃,很是衬她的颜色,尤其她眼角眉梢间满是清甜的笑,更显得明媚灵动。

除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没有任何异常。

而此刻,巧笑嫣然的小师妹的手正搭在一瓶丹药上,和往常为师尊整理丹药房挪动药瓶的动作没有任何差异。

小师妹年幼时一直受到生父生母的虐待,直到师尊收了她为徒,才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大概是这个缘故,小师妹一直很是黏师尊,对师尊的一切事情都恨不能亲力亲为,哪怕是像这种可以以一个净尘决解决的小事,小师妹也喜欢自己为师尊清理,纵然师尊制止过数次,小师妹依旧坚持自己动手。

所以她现在在这里整理丹药房,凤鸢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这可太正常了。

万万没想到,师尊的五个弟子里面,最孝顺、最懂事的竟然是年纪最小的小师妹。

想到小师妹在收徒大测这一天还不忘为师尊清理丹药房,她突然感觉消失已久的良心痛了痛,自己真是个不肖子孙,她就从来没想过为师尊清理殿阁、缝制香囊之类的贴心事。

凤·真·不肖子孙·鸢的良心痛了不到三秒钟,就重新变得理直气壮:“没什么意外,所以就提早回来了,我想找舒痕膏,就有劳师妹了。”

清理殿阁、缝制香囊什么的,她这粗心大意的性子,实在是没那个能力,还是交给心细体贴的小师妹比较好,她还是给师尊找疗伤需要的灵植更现实点。

嗯,就这么单方面地、愉快地决定了。

“舒痕膏?”慕南枝蹙眉,本来有些颤抖的手顿住了,忧心地看向凤鸢,“师姐是被魔修伤了吗?严重吗?可要让三师姐来仔细看看?”

舒痕膏专治魔修造成的肌肤之伤,凤鸢开口就要舒痕膏,她没办法不担心,尤其师姐是个比她还跳脱的性子。

慕南枝虽然已经快一百岁,但修仙之人,一百岁算什么年纪大?即使是一千岁也永远是十八岁美少女!何况小师妹实在是长得太可爱了。

让这么一个天真明媚的少女忧心,凤鸢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罪过,但是师妹,你怎么可以一言不合就要找女主!你这是要置我这个炮灰女配于死地啊!

怕小师妹真的跑去请师姐,到时候师姐知道她“受伤”,她免不了又要被斥责一番,便赶紧解释:“吱吱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伤,就是被一个魔修划了一道小口子,涂点膏药就好了。”

一般的伤对修士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但被修为高深的魔修伤到,却最好是要以药物辅助治疗的,但能用药治好的,总归不算是什么重伤。

所以,懂我的意思了吗?不能找师姐!死也不能!

慕南枝听凤鸢这样说,又仔细确认了一遍,看她身上确实没什么受伤的迹象,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忧,就立即转身去找舒痕膏了:“师姐修为虽高,可近来还是少下山的好,尤其师姐你还不喜欢动手,多少人都趁机冒犯你。”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眼里隐有忧色浮现,“何况师尊伤势还未痊愈,就又去诲海了,封印近来又松动了,师姐独自下山不安全。”

凤鸢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师姐当得一点都不合格,吱吱这个活泼的性子都比她更像师姐了,简直是让她的老脸没地方搁:“嗯,我短时间应该不会下山了,吱吱也要提防一些。”

不能慌,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就追不上她!

“嗯,谢谢师姐的提醒,我会的。”慕南枝在找舒痕膏。

已经差点被带偏的凤鸢突然又想起自己开门那瞬间看见的一幕,再次突兀地发出了灵魂拷问,“对了,吱吱,我听曲师弟说你不是和师姐下山去看收徒大测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本次抓考试重点高手·凤鸢本鸢,意外又精准地抓在了慕南枝心虚的点上。

慕南枝伸向舒痕膏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但旋即,她又镇定下来:“本来是下去了,但大测还没开始,我又想起今日还没为师尊整理丹药房,就又先上来了,不过现在时辰快到了,我也该下去了。”

她把找出来那盒舒痕膏递给凤鸢,“师姐不下去看看吗?听说这次大测有好些个天赋不错的呢,师姐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下山了又因为没清理丹药房而上山,这的确是慕南枝干得出来的事情,凤鸢接过了舒痕膏:“那怎么看见我就那反应?我还以为是你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别是看着她好骗,故意编个理由骗她的吧?虽然这个理由一点都不可疑。

慕南枝握紧了手里的炼魂丹,眼角眉梢却都是灵动的笑意:“干坏事?师姐才比我更可能干坏事吧?何况明明是师姐你突然开门才吓到我了,现在竟然倒打一耙说我干了坏事!”

她不怀好意地凑向凤鸢,“我也要找机会趁师姐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开门,看看你会不会被吓到!不过先说好,得赌一顿醉仙楼的饭!”

真不愧是小师妹,这时候了,还不忘记敲诈她!

她竟有一瞬间怀疑她方才就是故意慌乱——为了这一顿醉仙楼的饭!

不过......

凤鸢顺势凑近慕南枝,目光落在慕南枝眉目间,半信半疑,“是吗?”

极其怀疑的语气。

“师姐还不相信我?”慕南枝也凑过来,反问道。

凤鸢一向诚实,于是实话实说,“我一向很相信小师妹你。”

“那不就......”

慕南枝正想一锤定音,却忽然被打断,“但是你现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故作活泼、矫揉造作的样子能瞒过睿智深沉的我?”

凤鸢把手一摊,“小师妹,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剑修了,所以,老实交代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慕南枝突然心梗了一下,师姐平时也没这么敏锐啊!

而且,成熟和老实交代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逻辑关系都混乱的师姐也算是睿智深沉?还有,矫揉造作是什么鬼?

虽然,但是......慕南枝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用力过猛,不然怎么就被师姐看出来了端倪?

就在凤鸢盯着慕南枝,等着她回答的时候,宗门钟声却又响起。

慕南枝一听钟声,把舒痕膏塞凤鸢手里就跑,开玩笑,再不跑就要被师姐扒得裤子都不剩了:“糟了,来不及了,师姐我先走了,今晚回来再跟你聊,记得要好好涂膏药!”

突然被塞膏药的凤鸢:“......”

这钟声可真是次次都极为及时,总是恰好打断她。

她有理由怀疑宗门钟声因为她太可爱而针对她,她好不容易捡起身为师姐的威严,想关心下小师妹,结果就被打断了,她容易吗她?

老母亲凤鸢叹口气,算了,小师妹长大了,叛逆期到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

她虽然已经是老母亲了,但也要当一个开明的老母亲,该给小师妹一些隐私空间,毕竟小师妹虽然看起来天真了些,但是一直很有分寸,估摸着就算是有事情瞒着她,也闯不了什么大祸。

凤鸢想罢,握着舒痕膏,抱起凤珩来到菩提树下。

许是洛迦才离开不久,这里竟然还余留着丝丝缕缕属于他身上的气息。

洛迦不仅对仙门中人来说是个迷,即使是对他座下的弟子来说,也一直是看不透的存在,就像是他身上的气息竟然可以平静修士识海一样。

仙门中的大能不少,尤其玄天宗就占了一大半,但她从没有听过有哪位大能修士仅仅是气息就能让人心神安定,典籍里更是完全没有记录。

她把小徒弟放在洛迦坐过的位置上,尽量让他能多沾染些师尊身上的气息,以平静识海。

她半跪在他面前,和他的眼睛平视。她习惯了独身一人,又实在没有多少和小孩子独处的经验,只能摸索着、试探着来,“涂了舒痕膏,伤口就能好了,不会留一点疤痕。”

怕他不愿意涂膏药,她又弯了弯眉眼,柔声哄道,“这个膏药是师祖亲手炼制,涂着一点不会疼,只是有点凉凉的感觉,我现在给你涂好不好?”

凤鸢近乎笨拙又生涩地哄着凤珩。

凤珩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目光又转向那瓷白的圆盒,最后转回了凤鸢身上,脸上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好。”

本该是属于孩子的天真笑意,可因为凤珩那一张被毁坏得没有一寸完好皮肤的脸而显得极为可怖,染血的丑陋疤痕随着他的笑起伏着,任是一个成年男人看见了,只怕也忍不住犯恶心。

凤鸢却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没有半点惊惧,甚至眉眼间的温暖笑意更甚,抬手揉了揉凤珩的头:“我们阿珩真乖!”

她打开舒痕膏,轻轻为凤珩涂抹上去,一边涂又一边注意着他脸上的神情,问他会不会凉,有没有感觉疼。

凤珩一直紧紧盯着凤鸢,对于她的问题,则一概以摇头作为回应。

凤鸢不清楚凤珩到底是真的不觉得凉,还是不愿意和她说凉,只能越发小心起来,她平日里糙惯了,涂膏药都是随手一抹,但也不能因为她糙,就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她一起糙啊,多虐待儿童啊。

涂脸上伤口不需要多久,关键是身上的伤口要涂。

就在她头疼怎么说服这个还跟自己不算太熟的小徒弟时,小徒弟竟然自己主动开口了:“师尊,身上还有伤。”

小徒弟很少开口说这么长一句话,更何况还是主动要她帮他涂伤口,这可把凤鸢给感动坏了,对上小徒弟那双又漂亮又澄澈的眼睛,她更是觉得整个人都融成了水:“我们回寝殿就涂身上的伤口。”

回应凤鸢的是凤珩天真烂漫的笑。

凤鸢心情极好地抱起凤珩就要回自己的寝殿,却又恰巧在这时响起了钟声。

她起初没太在意,因为玄天宗收徒大测开始前,一共鸣钟三次,前两次鸣钟目的是昭告仙门众人,最后一次鸣钟则是表示着大测正式开始。此前已经鸣钟两次,这一次鸣钟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她决定收凤珩为徒,养一个孩子要耗费太多精力,在凤珩长大之前,她这个养崽废材已经没了再养一个的心思,所以收徒大测开不开始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于是凤鸢就踩着这样的钟声往回走,但旋即,掌门师伯声音响彻整个玄天宗时,她整个人都顿住了。

掌门曲柏舟的声音久久缭绕在玄天宗上空,浑厚又慈和,这是修为极为高深的修士才能做到的。

但在凤鸢听来,掌门师伯说的内容,简直和现代的开学典礼校长致辞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这不是让她顿下脚步的原因,她顿住脚步的真正原因是掌门师伯说这次收徒大测是由慕南枝代玄天宗进行大测示范。

玄天宗的收徒大测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届收徒大测时,都会遴选出一个内门弟子先为前来拜师的弟子示意一遍如何正确无误地通过所有测验,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至于连怎么测试都不清楚。

之前也轮到过她,这次轮到了慕南枝也不足为奇。

但是!

再一联想到刚才慕南枝惊慌失措的样子,凤鸢整个人都不好了!

凤鸢土拨鼠尖叫!!!

孝顺个毛线啊!小师妹那是仰慕师尊,而且还就是在收徒大测上被宗门所有人都知道了!!!

打脸来得太快,她这颗老母亲的心,啪嗒一声,碎了。

她错了,小师妹平时是不闯祸,但这一闯祸就要人的命呀!

凤·真·不肖子孙·鸢: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最孝顺的怎么办,毕竟她是师尊的女弟子里,唯一一个没有觊觎师尊他老人家美好肉|体的了!

原来孝顺也要全靠同行衬托吗?

来不及跟凤珩涂药,甚至来不及解释,凤鸢三下五除二地把凤珩抱回自己寝殿,就要离开,但又怕他多想,她就再次有样学样地模仿自己姐姐安慰小侄女的样子,亲了亲他的侧脸,毕竟她现在是他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也算是他半个母亲了,跟姐姐和小侄女关系也差不多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还没处理,阿珩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凤鸢注意到凤珩那一霎那间耳尖害羞地红了,这个别扭的孩子!

只可惜没时间再趁此机会增进师徒感情,她只能遗憾地在嘱咐他千万不要乱走后,就匆匆忙忙转身了。

她不敢耽搁。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极重伦|理纲|常的修真界名门正派里,师徒的关系不亚于父子,身为弟子,如果被宗门当众发现倾慕自己师尊,她完全不能想象后果!

不管她想起的是不是原书剧情,她总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凤鸢离开得很快,凤珩脸上天真的笑在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里渐渐消失,可忽然,他脸上一寸寸消失的笑凝固了,因为凤鸢竟然折身回来了。

她只摸了摸他的头,留下一句话就又转身离开了:“阿珩放心,我不会再收其他徒弟的!”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没有再回来。

她折身回来仿佛就只是为了说那一句极为突兀的话。

凤珩脸上的笑意却彻底凝固住了,他想明白了凤鸢特意回来一趟的意思,她在和他交代方才慕南枝问她的那句话。

他静静地坐了许久,脸侧温软的触感却仿佛还在,陌生却很温暖,也似乎没有任何恶意,至少,他没有反感,甚至,他在她感到为难而主动要求她帮他涂身上的伤时,也没有任何反感。

很是突兀地,他又想起了记忆里,就在她轻轻触碰到的脸侧位置上,曾有过的黏腻湿滑的触感,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弯腰趴在软榻上呕吐起来。

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吐,哪怕呕得眼尾微微泛红,也吐不出来什么,因为这两日凤鸢带着他赶路,都是喂他吃的辟谷丹,他腹中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而就在他趴着的软榻下,是一池水,水里碧波荡漾,各色的鱼绕着一条条冰凌缓慢地游动,安静而美好,就像是她给人的感觉。

有隐约的雾色聚拢,朦胧了他眼里的神色,但清澈的池水在他垂眸看去时,像是凝聚成了一面镜子,清晰地照见了他的脸。

洛迦亲手炼制的舒痕膏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才刚涂上去,他脸上的伤痕就已经开始痊愈。

过了不久,那张可怖的脸渐渐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一双本该狭长深邃的丹凤眼现在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又大又澄澈,微微上挑的眼尾更是犹如给那双眼睛晕染开了层层叠叠艳色。略微苍白却极其精致的面容完全不像真人能有的,偏偏右眼下还有一颗泪痣。

泪痣自古以来就略显悲凉,这便为本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增添了一分让人怜惜的无辜可怜感。

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一张脸却已是风华初显,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怎样漂亮妖孽到祸害世人。

可是下一刻,映在水面里那张恢复了漂亮、惊艳至极的脸就再次染满了血迹。

凤珩对着水中的镜面,洗去了脸上的膏药,然后从池水里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缓慢又坚定地、一寸寸地划过自己的脸,耳尖的微红在同时,渐渐褪去。

他的眼里在笑,胜过春花秋月,如无忧无虑的孩童般纯真无邪,染满血痕的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残暴又血腥,仿佛划烂的不是自己的脸,更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童。

他没办法相信凤鸢。

自他记事起,就从没有人没带目的地对他好过。

曾经,他一次次相信过许多人,却又一次次失望。

上一次失望就是因为这张脸。

那次,他被沧山的一个魔修折磨地快要断了气,是一个寿元快要尽了的魔修救活了他。起初,那个魔修也对他很好,事事照顾他,他以为自己终于感受到了温暖,可是那个魔修却是因为看上了他的脸和灵根,又因为寿元将尽,所以想要夺舍他。

他逃不掉,于是亲手毁了自己的脸与灵根。

这次呢?

她对他好,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他不能信她。

可他眼里又浮现出些微属于孩童的茫然与困惑,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又或许,也不需要他想,总有一日,她会亲自拆穿这个假象,就像救了他的那个魔修。

他划破脸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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