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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鸢?”
凤鸢旁若无人的走神起来,哦不,感悟起来。
然而就在再次听闻那声熟悉至极的声音时,她便回了神,对上的正是洛迦略带询问的目光,那一瞬间,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回神了。
她果真是在外逍遥得久了,竟然得意忘形得敢在师尊面前走神了。
“师尊,我知道了,我这就进殿去。”凤鸢硬着头皮、得体地假笑,师尊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与其再在这里讨嫌,不如早早从师尊眼前消失。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师尊的袖子。
艹(一种植物)!
凤鸢头皮一瞬间就炸了,她方才干了什么!怎么就胆子大得敢抓师尊衣袖了,还抓得这般紧?!
要命啊!
师尊虽是一向待他们五个极好,但不喜人近身也是真的。
——这并非师尊会表露出喜怒来,毕竟师尊似乎并无喜恶,这只是她百多年来摸索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师尊较为明显的一个习性。
然而现下她竟然作死地在这个关头做了有可能惹师尊生气的事。
于是,她只能试探着又道,“师尊,那我就真的先进去了,您慢慢嘱咐师兄。”
“嗯。”洛迦应道。
凤鸢小心翼翼地观察洛迦面上的神情,嗯,很好,很平静,没什么异常。
果然不愧是师尊,不会有什么喜怒的,是她想多了。
她胆子大了些,但还是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握着师尊衣袖的手,风大,估摸着师尊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
凤鸢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神色复杂地和还跪着的云况对视了片刻,才转身进殿。
之后师尊到底吩咐了二师兄什么,她不知道,最终她只是看见二师兄凝重的面色明显好转后起身离开了。
而她进殿之后,也没看见被师尊留下的师姐,想来是在她来之前也已经离开。
然后,凤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大师兄说师尊唤他和师姐聆训,而就在前一刻,二师兄也已经算是聆训了,所以师尊是挨个教育,马上就该轮到她了吗?
凤鸢突然开始头疼。
在看见洛迦踏进殿中的时候,这种头疼就更明显了。
“师尊,我突然有些头疼。”凤鸢按住眉心,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试图蒙混过关,毕竟师兄师姐他们只是聆训,她可是还记得她之前在藏云阁试图作乱被师尊发现了啊。
她不是小师妹,一点都不觉得被师尊罚在问心殿静坐看书是享受!
师尊再温和,那也是教养她长大的长辈。
凤鸢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明明也特别在乎长辈的关爱,却又贼怕和长辈相处,她发誓,这绝对是上一世被长辈追着问考试成绩而留下的后遗症!
从小到大,过个春节都不让人好过了!
仿佛想起了那每年一度魔幻现实大表演,她顿时觉得头真的开始疼了。
“头疼?”洛迦走到凤鸢身边。
雪白的广袖垂落在凤鸢身侧,而后,洛迦在她身侧坐下,那素白衣袍间的繁复暗纹在流光之下便隐约衬了出来,如连绵青山似的厚重:“手伸出来我看看。”
师尊信了?
掌心下,凤鸢眼里陡然窜出一道亮光,然后听话地就把手伸了过去。以往骗别人的经验告诉她,越是装的,就越是不能慌,骗人要先骗己:“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突然头疼了。”
身体结构千千万万,她突然头疼,师尊就是要治,她继续装头疼,师尊又能如何?
只要演技在线,蒙混过关不是问题!
想是这样想,可洛迦微凉的指腹隔着薄薄的衣衫触上她的小臂时,她还是险些一个瑟缩,但旋即一股浑厚浩瀚的气息自伤处充盈体内。
正在装病的凤鸢愣住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为师尊准备的剧本分明不是这样的。
然而她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压制着伤!
她下意识地就想缩回手:“师尊,我受的不是什么重伤,您伤势未愈,不必浪费灵力为我疗伤。”
沧山魔窟里,修为高深的魔修不在少数,她为救阿珩强行闯入时又不小心遭了暗算,中的毒不好解,受的伤也不算轻,但她自诩压制得好,师姐也骗过了,没想到师尊却是一眼看了出来。
但师尊当年封印魔修的伤势一直未曾痊愈,方才在藏云阁又还一力挡下了搜魂的反噬,她如何能又让师尊伤上加伤?
“无妨,这些毒对为师并无大碍。”洛迦却似乎早知道凤鸢会躲,同一时间便握住她的手腕,一并把毒从她身上渡了过来。
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压制是印入骨子里的,更何况洛迦又是有意压制凤鸢,因此他不过轻轻压在她手臂间,凤鸢就根本动不了了。
短短一息之间,她就感觉一直刻意被自己压制在手臂的毒完全消失了。
凤鸢垂眸抿唇,罕见的愧疚起来。
她不能为师尊分忧便罢了,却还因着想逃过训诫,让师尊伤上加伤了。
不知为何,她竟是一反常态地主动交代了自己的恶劣行径:“师尊,我错了,我方才以为您是想像训诫大师兄他们那样训诫我,所以才装了头疼。”
洛迦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语气略微严厉:“我唤你来并非是为了南枝之事。你们四个里,的确数你最顽劣,连方才在藏云阁,当着诸位师伯师叔的面,你都敢堂而皇之地走神玩闹。”
凤鸢顿时从愧疚当中清醒过来,头皮开始发麻,师尊果然还记得方才在藏云阁的事!
她方才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地交代了出来!这下岂不是罪上加罪?!
天知道就那么一瞬间,她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全完了,她接下来几日都要在问心殿度过了。
凤鸢这次真的感觉头太疼了。
“但你的心却也是最静的,你师妹会犯的错,你师兄师姐也许会犯,你却不会,自是用不着为师多言。”洛迦仿佛没看见凤鸢满脸的沮丧懊恼,道,“只是阿鸢,你不会犯你师妹的错,可你为救秦氏遗孤独闯沧山魔窟,鹤洲当年的顾虑,也未必不是真。”
洛迦的声音很平很淡,凤鸢却倏然抬起了头:“师尊如何知晓......”如何知晓她闯了沧山魔窟是为了救秦家人?
震惊之下,她甚至忘却了方才的种种伪装与懊悔。
“你身上的毒是沧山魔窟的。”洛迦淡然地凝视着她,“这些年来让你愧疚难安的,唯独秦氏一族而已。”
洛迦一席话看似没头没尾,可凤鸢却在顷刻之间明白了过来,一片震惊隐隐都化作了复杂。
她愧疚难安的,唯独秦氏一族啊。
恍然间,她眼前仿佛浮现出秦珺璟的身影。
也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其他,第一次见秦珺璟,恰好是她第一次手刃魔修之后。
那魔修仗着修为高深,遁入世俗界作恶,最喜杀孤儿寡母作乐,威胁母亲为儿子放弃性命后,转头又杀了儿子。
她也是杀了那魔修后才知晓,那魔修也曾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即便寡母对他颇为苛责,他也一心孝顺母亲,只是在有人以他的性命威胁寡母,寡母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放弃了他后,那魔修才渐渐入魔。
此后,寡母不舍性命救儿子,他恨寡母无情,杀!
寡母舍弃性命救儿子,他恨自己求而不得,杀!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凤鸢信此话是有几分真的,至少这个魔修的确曾可怜,但这却并不是那魔修作恶的借口。
可即便是知晓那魔修罪有应得,但每每想起旁人口中那魔修过往的凄苦遭遇,她却总是无法平静。
她当时便是杀了那魔修后重伤,又得知了魔修的曾经,心绪不稳之下,只能随意在世俗界的林间寻了棵树,坐下感悟。
可在坐下不久之后,却忽然有一树凤凰木花摇落。
她下意识地接住一朵,抬头往上看,满树摇曳的火红凤凰木枝桠里,竟坐着一个玄衣少年,方才那一树凤凰木花便是少年坐起身所摇下。少年笑道:“姑娘,看天色,应当是快下雨了,你若还不归家,怕是要淋湿衣衫了。”
少年眉目间满是恣意朝气的笑。
直至那少年已是魂飞魄散,那一眼的笑意却经年未能忘。
凤鸢阖了阖眼,遮住了满眼情绪,她很清楚她并不爱秦珺璟,只是那明朗耀眼的笑,奇异地冲淡了她第一次手刃魔修的恐惧惊慌。
“师尊,即便大师兄所顾虑的未来都会成真,这也都是我欠秦家的。”她微笑了笑,道。
若非是她,秦氏不会遭了灭族之灾。
“还请师尊不要告诉大师兄阿珩便是秦氏遗孤。”
洛迦依旧看着她:“你既意已决,等我自清规殿回来后,便带那孩子来问心殿吧。”
凤鸢有些惊喜地看向洛迦:“您同意了?”
她本以为师尊知晓阿珩的身世后,也许会告诉大师兄,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她瞒着大师兄了吗?
洛迦只是道:“我只是答应你不会告知鹤洲。”他取出五册书,“自今日起,你便在问心殿看这五册书,何时看明白了,也许便会明白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了。”
“......”凤鸢看着那叠突然冒出来的书,脸都差点黑了。
果真又是静坐看书!!!
她有理由怀疑师尊方才铺垫了那么多,纯粹就是为了搞她而已!!!
然而洛迦却是不等她再开口,一息之间便不知哪去了。
凤鸢本还想问的很多话只好暂时压住,书名都没看便随意扒了一本书看起来,但是入目的是满页的文言文,她实在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头可真是太疼了!
等洛迦抱着琴回来,凤鸢已是支着头睡得正香了,就差握着笔,她就算是全副武装了。
但若非走近看,绝对看不出她是在睡觉。
洛迦抱着琴走到凤鸢身边,宽大的袖袍自她身侧拂过,微顿了片刻,他将琴安放在了琴桌上,试过了音,才坐了下来,抬手落在冰凉的琴弦上。
也就是琴音起的同时,凤鸢微皱的眉目便不自觉地放松了。
沧山魔窟的毒来自诲海,诲海之毒来自离准,拔毒后身体也会极为虚弱,若非静心修养数日不得复原。
洛迦自凤鸢身上收回目光,泠泠淙淙如玉石交错的琴音立时缭绕整个问心殿。
不知过了多久,那琴音像是陡然间颤了一分,也就是在那一息之间,琴弦和琴身上尽数染上一片血红。
放晴后的天光穿过窗牖罅隙,映得古琴上的一片血红像是要灼烧起来,烧尽殿内天光照不见的那层灰烬暗色。
洛迦便坐在那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垂眸轻抚琴弦,如山岳不朽,琴音微颤间,凤鸢眉目微锁,他便落手一压,手掌压在染血的琴弦上,掌心都染上了一片血色,他却只是眉目淡然地轻拭去了唇角血迹。
须臾,古琴上的血色消失不见,琴音便又起。
凤鸢眉目复又舒展。
曲柏舟、曲桑、玉桦三人来问心殿时,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一室空寂里,洛迦端然抚琴,凤鸢便安然地睡在洛迦身侧。
两人离得并不算近,可不知为何,玉桦的心却狠狠一跳。
旋即,他告诉自己,阿鸢不是南枝,不会胆大妄为到对养育自己的师尊动心,更何况玄微师兄守护仙门数千载,向来慈悲天下,素不沾染男女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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