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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并非是看向她,而是看向了云况:“进之,你可是决定好了?”
这次,洛迦依然是唤的云况的表字。
同一时间,曲柏舟和曲桑的目光都落在了云况身上。
来断仙崖之前,洛迦便已经将他允许了云况入断仙台陪慕南枝的事告知了二人,因此两人自然知道洛迦在问云况什么。
曲桑看了眼自从得知慕南枝被关入清规殿后便一直面色极差的云况,又看向望着洛迦的慕南枝,不由得微蹙了蹙眉,面色一片冰寒,但到底是没有开口。
情之一字,一旦沾染上,纵然是心性寡淡的修仙之人,也会难以自控,因此阿况如何决定她不会干涉,只是南枝未免过于胆大妄为,现在还敢这般看着师兄。
曲柏舟则因看着云况毫不犹豫便跪了下来而面沉如墨,他在云况开口之前沉声道:
“虽则你身为玄微的弟子,该很是清楚断仙台之于你意味着什么,玄微也应当已经再三告诫过你,但本尊身为你的师伯,最后再问你一遍,断仙台虽不受天罚,但亦无灵气供你修炼,而且断仙崖之中的天罚之力也会反噬到断仙台之上。”
他深深看着他:“你该明白,虽只是反噬,但亦不可小觑,修为大跌是必然的,如此,你可依然还是决定要入断仙台六十载?”
云况眼里映着慕南枝苍白着脸色向他摇头的模样。
他对着她轻轻笑了笑,便义无反顾地跪下叩首:“弟子知晓,望掌门师伯、师尊、师叔成全弟子。”
他一直知晓吱吱倾慕师尊,可师尊又如何是会动心之人?
这次她犯下的是大错,可也许也是一个可以重来的机会,他会陪着她,不是想她爱上他,他只求她不要再如此心怀执念,倾慕一个完全不可能爱她的人至生了如此深的心魔。
眼角余光里便是那曳地的雪色,宽阔的雪色衣袍逶迤于极冷的青灰色地面之上,如沉着霜寒的松雪散于万丈寒冰之上,至冷至凉,可自那雪色之上的、能充盈修士灵气的灵息又丝丝缕缕汇入体内,如能暖人心扉。
他直起身后,又深深叩首于那雪色之前:“师尊在上,不孝弟子云况,拜入师尊门下数百载,未能尽孝于您膝下,此乃罪一;近月余来,弟子愚钝不知错,不明真相前后都为着南枝数度冒犯怨怪于您,有负您养育教导弟子之恩,此乃罪二。今弟子知错,不敢奢求师尊原谅,只望六十载后,弟子还能尽孝于您身前。”
他那日里被吱吱出事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竟是言语间怨怪起师尊来,若非师尊宽和仁慈,便是凭他对师尊的冒犯,也该去清规殿请罚。
凤鸢并不奇怪云况会向洛迦赔罪,二师兄并非是无脑之人,那日里会那样冲动,无非是还未完全了解实情,又一时之间因着小师妹被逐出师门而失了冷静,才会在言语间有些冒失,人在极端不冷静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
因此她只是看了云况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向洛迦。
洛迦看向跪在他身前的云况,平静地道:“世俗中大多人都会在情急之下犯错,这是人之常情,为师并未责怪于你,但为师亦希望你这六十载即便不能修炼,可至少当做到晓悟自身,尽己之力脱离人之世俗。”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云况再叩首道。
洛迦应下后与曲柏舟、曲桑微颔首示意,便看向了容鹤洲:“鹤洲,开启阵法,送阿况和慕南枝入断仙崖吧。”
“弟子遵命。”容鹤洲向曲柏舟、洛迦、曲桑执礼后便翻手开始掐诀。
自结界打开后,断仙崖上的风雪不断吹来,直至容鹤洲开始掐诀,那冰寒似是刺骨到了极点,可忽而之间,冰寒消散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充盈的温暖气息。
凤鸢也感受到了,若有所思地望洛迦了一眼,便继续看向慕南枝与云况。
虽是相距极远,但她还是能完全看清小师妹面上未干的泪痕,甚至她眼里安安静静却空寂到茫然绝望的神情,她也能看得清晰,随后她便看见小师妹缓缓地阖上了眼,眼泪也随之滑落。
大师兄虽曾告诉她小师妹的情况好了些,可如今看来,也的确只是好了些,但一看见师尊,小师妹似乎还是和那日在藏云阁没有多少差别。
终究是放不下。
那一滴泪滑融化在风雪之中时,凤鸢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洛迦一眼,却见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转过头,更别提看慕南枝。
她知道师尊这般做是为了小师妹好,是为了绝小师妹的念头,可却还是心里沉重,不是觉得师尊无情,而是觉得世事弄人。
风越来越大,慕南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纷飞的风雪之中。
凤珩见着慕南枝消失的同时,凤鸢身上的气息越发低沉,他微眨了眨眼后,似是不解地看向凤鸢:“师尊,师叔是去哪里了呀?”
凤鸢没想到小白团子会突然在这时候出声,对上小白团子那双困惑的大眼睛时,本是有些低落的情绪陡然间被打断。
斟酌了会儿言辞后,她告诉他:“师叔犯了些错,被师祖罚了,要入断仙崖思过六十年。”
怀里的小白团子想了会儿,又问:“很严重吗?不能像师尊犯错后被师祖罚不能吃饭一样解决吗?”
还没回答便隐约感受到了洛迦看过来的目光的凤鸢:“???”
她心里的沉重真的是在顷刻之间消散无踪了,她甚至怀疑小白团子是不是故意这时候提起这茬!
小白团子,你自己反省一下,你怎么回事!不都说小孩子记忆不好吗?你怎么还记得这茬事?!
你这不是要你师父我的命吗?竟然被师尊听到了我在背后编排他!
正在她顶着洛迦的目光想努力向小白团子,实则向师尊洗白......哦不,解释自己时,便感受到身上属于洛迦的目光转开了。
她提着的心却没能放下,虽然师尊不会因此把她如何,但被师尊听到她撒谎撒到他身上,总归是尴尬的。
虽然好像也不算撒谎,毕竟前些时日师尊没给她准备吃食的事情,她还记得呢!虽然就这么一次,但那也是罚了!
所以她也不算编排!
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想是这样想,她还是试图挽救一下:“师叔犯了很大的错,所以师祖才不得不罚她思过,若是寻常,师祖是不会罚师父和师叔饿肚子的。”
希望师尊能感受到她的求生欲!!!
小白团子听后,却是又疑惑地问:“师叔犯的什么错呀?”
慕南枝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于断仙崖结界之中,凤鸢对上了云况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她无声启唇道:“二师兄好好照顾吱吱的时候也记得照顾好自己,保重。”
云况笑了笑,传音回她:“师兄会记得的,前些时日多谢阿鸢陪我,希望师兄出来的时候,阿鸢已经追上我的修为。”
最后一字轻得几乎消弭于风雪之中,凤鸢却听到了,两人对视轻笑的那一刻,云况的身影也开始消失。
她便看着那与风雪混于一处、开始透明的身体,回凤珩道:“慕师叔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甚至因此而酿下大错。”
凤鸢的声音很淡,凤珩仰头望着她,入目的便是她淡如水墨的容颜。
也许是跟在洛迦身边久了,凤鸢不言不语时,一身气息悠远空寂到似无法触摸,温柔又疏离,他这样望着她,更是看清了她眼底极凉的冷淡:“爱上不该爱的人?”
云况身影彻底消失时,凤鸢便低下了头,也对上了小白团子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小白团子眼里的澄澈让她又想起了往日的小师妹,她看着这样一双眼睛,缓缓地、似是安抚地道:“是,慕师叔倾慕师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倾慕师尊,甚至想嫁与师尊,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过,何况她还因此而泄露了宗门秘密。”
她道:“于公于私,师叔都该被罚。”
她的眼里浸着夜色般的暗,细碎的雪色坠落眼眸间,更衬得她眼里的墨色清冷而疏远,这种冷寒甚至仿佛在她本是温暖的怀里氤氲开来。
凤珩攥着凤鸢衣衫的手太长时间露在外面,有些冷了,他缩了缩,想把手缩进袖中,却似乎冷得有些僵了,试了好些次才缩了回去。
正在他张了张嘴,想开口时,她却又笑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虽然慕师叔做错了,但只要她能悔过,能醒悟,都可以重新开始,阿珩能明白师父的意思吗?”
她真是个好师父,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教导徒弟!
她简直都被自己的尽职尽责给感动了!
小白团子望着那双温柔的眼,分明是温和的,却又似乎透着丝丝缕缕的湿冷之气,衣袖之下,他攥着她衣衫的手紧了紧,试图避开那冷寒:“能明白的。”
凤鸢欣慰地笑了笑,揉了小白团子的头一下:“虽然希望我们阿珩能知错改错,不过师父最希望的还是我们阿珩可以少犯错,毕竟有些错可以悔过,可有些错却是没办法弥补的。”
她问:“所以阿珩可以答应师父,尽量少犯错,更不要犯不可弥补的大错吗?”
小师妹纵然可以悔过,可毕竟空耗了如此多寿元进去,尤其六十年后小师妹到底能不能放下也未可知,若是放不下......
她也无法预料那样的情况,只希望小师妹能看清、放下吧。
情之一字到底伤人,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自家小白团子可以不沾染情爱。
修仙一途,不沾染情爱也许会轻松许多。
但是......
她又看了看自家小白团子的脸,随后颇为担忧地叹了口气。
小白团子这还没长大都长得这样妖孽,要是长大了还得了?只怕到时候即便是他自己没那个心思,也会有不少狂蜂浪蝶自己扑过来的。
分明小白团子还没长大,凤鸢却突然之间有了种我家儿子要早恋了我该怎么劝他不要早恋的心塞。
小白团子想了会儿,问:“什么是不可弥补的大错呀?”
小白团子这样一问,凤鸢也愣了下,这个她倒是没想过,毕竟拜入宗门一百多年以来,她还没见过谁犯过那样大的错。
但既然小徒弟都问了,她总不能回答不知道吧?这像一个温柔严师能说出来的话吗?!
人设绝不能崩!
她誓死不当哈士奇!
于是她仔细想了片刻,郑重地回他:“勾结魔修就是不可弥补的大错,知道什么是勾结魔修吗?”
“知道。”小白团子乖乖地点点头,“阿珩不喜欢魔修,一定不会犯的。”
“我也知道我们阿珩这么乖这么听话,一定不会犯的。”闻言,凤鸢开心地笑了,便在送慕南枝和云况入了断仙崖、等洛迦三人离开后,带着凤珩离开了。
她本是想和大师兄一起走的,哪知道大师兄还有事没处理完,根本不能和她一起回衍苍阁。
容鹤洲的确有事,他目送凤鸢抱着凤珩离开后便要继续去追查那魔修之事,然而还没动身,便感觉到了身侧熟悉的气息。
暗卫出现得悄无声息。
容鹤洲看向暗卫,暗卫便立即道:“回禀公子,您吩咐的事已是查到些头绪了,属下带人仔细排查了梵城近七月来的人员出入,基本可以确定凤小姐并未去过梵城。”
“没去过?”容鹤洲问。
“是。”暗卫回道。
须臾后,他道:“好了,我知道了,继续查吧。”
他吩咐道,“记住,查到任何消息都必须由你亲自来向我禀报,不可用任何法器传讯给我。”
“属下遵命。”暗卫领命后便离开了。
容鹤洲却是在原地站了许久,阿鸢在骗他,为什么要骗他?
他负手看向层峦叠嶂的远山,山体是碧绿之色,一片生机盎然,分明一片冷寒,却看不出丝毫萧疏之态。
若非是查错了。
那便是阿珩的身份有问题。
还是说,凤珩便是秦氏遗孤。
他蓦然想起了凤珩的面容,那张脸无论看多少次,的确都像极了秦珺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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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慕南枝和云况入断仙崖后,凤鸢虽是有些感慨,却也在三日后辞别洛迦、苍栩,带凤珩下山了。
她似乎生来便比旁人的情感淡泊,因此她虽是心疼小师妹,也会尽己所尽之力帮小师妹,可也仅止于此了,何况比起小师妹,的确是小白团子更重要。
小师妹之于她是同门情谊,虽说她算是看着她长大,可她三天两头出去历练,加之小师妹更多时候是跟在师尊身边,因此也仅仅是不算浅的同门情谊罢了,担忧之后也能平静地搁置,可秦氏一族不同。
尤其小白团子身上的谜团还未解决,灵根也还没重塑,这些问题总是要一一解决的。
她有想过去问师兄和师姐,小白团子到底是不是双重人格,毕竟他们的脑子可比她好使多了。
但她又想了想,大师兄肯定是不能问的,若是问了,小白团子的身份很可能便藏不住了,三师姐不知秦珺璟之事,倒是可以问,可师姐都能被她轻而易举地骗过去,真的可以看出小白团子是不是双重人格吗?
这估计有点难度啊!
果然师姐的高智商冰美人儿人设都是师门给吹出来的假人设吗?!
要不是玄天宗不需要靠师姐招徒弟,她都要怀疑这是哪个野鸡宗门为了打招生广告故意搞的虚假营销了!
至于谢师兄和其他人,这就更不能问了,谢师兄是聪明,可他和大师兄和师姐是一伙儿的啊,谢师兄知道了不就等于间接告诉了大师兄吗?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自食其力。
生活不易。
凤鸢实在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叹气归叹气,可能重塑灵根的灵植还是要找的。
不过此行的重点不在于找灵植,而是要带小白团子散散心,让他看看世间还是有美好的,可别再吓她了!她不惊吓啊!
因此下山后,她并未急着去找灵植,而是寻了个她记得的修士城池里,她觉得地理风情都不错的地方,准备在那里玩几天。
当然,她可不会傻到对小白团子说是玩,而是告诉他,他们要路过这里,顺道在此休息。
赶到云城时已是两月之后。
凤鸢不记得原书里的修真界是如何设定的了,但就她所知,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幅员颇为辽阔,大到她到区区一个云城,还是用飞的,虽然走走停停了吧,但也都飞了整整两个月。
就,离谱!
就她所知,这个修真界共有七大洲,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无数,修真家族更是数之不尽,但现如今占据七大洲的最大修仙门派与宗族便是,玄灵洲玄天宗、伽罗洲须弥寺、澜川洲凌云派、西云洲元明门、北海洲容氏、东域洲轩辕氏、南霄洲白氏。
又因为玄天宗由洛迦亲自镇守,因此其余六大修仙宗派与家族便不约而同地以玄天宗为首。
她这次来的云城便是伽罗洲里离玄灵洲最近的一座小城池,灵气不算充裕,但胜在风土人情极好,毕竟是那群佛修的地界,佛修平和,佛修所管辖的地界又能闹腾到哪儿去?
因此她带着凤珩到了云城,寻了处客栈住下后便隐匿了气息安安心心地找吃的去了。
想到许久没出来了,她特意寻了个人多的酒楼,想顺便听听仙门最近有没有什么八卦。
事实证明,这种人多的酒楼里,纵然是清心寡欲的佛修的地界,也是八卦满天飞的。
她才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已经有人开始八卦了:
“最近好像也到了北海容氏收徒大测的时候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容家?”有人疑惑地反问。
“这不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逆子错过了玄天宗的收徒大测,正好容家要收徒了,我便随口问问吗!总不能让那个不争气的再等到玄天宗收徒的时候吧?那还得五年呢!”
“以你家阿南的资质,说不定可以拜入仙尊座下的!要是能拜入仙尊座下,再等五年有什么!”
当世之中,能被仙门中人尊称为仙尊的,唯独洛迦一人而已。
猝不及防地听到了洛迦,凤鸢拿筷子的手都险些一抖。
那人虽是意动,但到底还清醒:“又不是有资质就能拜入仙尊座下,这还不是要看机缘巧合,你看看三千年了,仙尊也才收了五个弟子。”
他叹口气,“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拜入仙尊座下的啊!”
又有人凉凉地插话道:“你怕什么,说不定再等五年就有了呢!而且说不定也不用等五年呢!五年不过是收徒大测,但仙尊若是想要收徒,什么时候不可以?!你想想仙尊座下还有个不争气的呢!”
不知道是谁又接了一句:“可不是吗,简直枉费仙尊教导!要是我能拜入仙尊座下,我现在怎么着也是元婴修为了,那位呢?那位是个什么修为?有没有金丹修为啊!”
这人一说完,酒楼内便是一阵哄堂大笑:“就你那张嘴会说,你要是能元婴,我还能分神修为呢!”
可众人笑着笑着,又开始回过味儿来。
一个蓝衣年轻少年扬眉,不无嘲讽地道:“那位的确也太不争气了,听说她最近还收了个徒弟,就她那样子,收什么徒弟啊,这不是祸害人家子弟吗?”
凤鸢:......
凤鸢拿着筷子的手彻底顿住,她好像、大约、也许、可能知道他们在说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南风知我意、我见晚钟、商殷、嗯这个那个、夜雨寄北的营养液,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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