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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没言语,把目光定在庄静思身上。
对方温声道:“这么说没别的意思,与小郎君心心相惜罢了。想来我就少了这么几分机遇,才没能早些识得将军。”
这话说的精巧,仿佛刚刚那句暗示别无二心,不过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安慰。
赵恒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面若春花的温柔女子来,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姑娘所说的机遇,原就是老天给的。纵然我有心,也是无力。”
庄静思捂着帕子,嫣然一笑:“想来小郎君说的总是没错的,是我多嘴了。”
少年盯着她的脸,想瞅出些什么。
只不过那张一切都长得刚刚好的脸上,所有表情都标准的像张人皮子。
与此同时,李常郡的帐中。
宋如君在行军床上坐下,四处打量着。这地界什么除了案台和床,多余东西一概没有。
一空二白的好,若是摆设多了,还觉得浑身刺挠。
她的目光突然被地上的一个小小东西吸引了。那玩意直不楞登躺在临门边上,绿的别具一格,应是刚刚有人无意间掉落的。
宋如君好奇走过去,捡了起来,拿在手心里端详。
是个狗尾巴草缠成的丑兔头。
捉促织、捕菜蝶、编草绳都是宋如君垂鬓小儿时玩剩下的,没想到李常郡现在还玩。
宋如君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原本忧虑的心情突然缓解不少。
偶尔得了铁面人不为常人知的一点妙处,竟也莫名其妙生出几分亲近来。
上一回李常郡出手相救,若还有利益纠葛的意味,那这一回,可就是实打实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她确实有感激之意。虽说现下险况未解,但滴水之恩,还是应当涌泉相报。
宋如君手指头转着这狗尾巴草,心里也在寻思:报点什么好?
眼神转了这么一圈就落在了案台的纸笔上。
李常郡既然喜欢仙妖一卦,干脆分文不取,给他写个落魄公子与娇软草兔精的本子得了——这般主动的劳心又费力,对恩人的待遇属实不低。
只是这份心思里,有几分是少女的绮思,宋如君也许自己也说不清。
她展了纸,又研好墨,脸上红了一红,不多时心中便有了沟壑。
***
宋如君他们停留的地方叫老龙渡。
这原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渡口。这些年战乱频发,渔家大多迁了地方,因而留下了不少或是废弃、或是残缺的木船。船上的摇橹有的都还没撤走,甚至还散落些餐具,仿佛故人随时会归来,可见当初撤离之匆忙。
这时节河水不算湍急,加之此处横断距离不长,因此过江的难度虽有,但不大。只是冰面早已化开,铁骑踏冰这一招是用不了了。
士兵们把麻绳编成足有碗口那么粗的股绳,用它们把砍断的树干与破船相连。水性好的连成一串,腰间系好绳子游进江中,扒着已经搭好的地方往前固定。
李常郡站在岸边指挥,看着简陋但可过人马的浮桥初具雏形。鳞次栉比的火把亮起来,火蛇一般,照得黑黢黢的河面灯火通明。
就在此时,许广匆匆而来,邀他前去一看。
不远处已有惩戒押着几个小军士跪在泥土地上。
“那日从观江台回来,就是这几人撺掇改道路过湖边竹林的。我派人盯了这么些天,终于有一个忍不住冒险送了信鸽。”许广附耳说,“将军请看。”
李常郡接了密信,草草一看,果然是写给范阳节度使刘欣的。
他颔首,对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们可知按军法,奸细应如何处置?”
见那几个壮硕汉子瑟瑟发抖起来,李常郡续道:“今日可以卖我行踪,明日你就可以血刃兄弟。一朝失信,永不再用。”
他薄唇一抿,下了定论:“斩首示众。“
惩戒一把将带头的尖细拎起来,操着早就备好的分首刀,干净利落的砍了头。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血已经喷涌而出,渗进松散的沙土地里。
眼瞅着屠刀就要朝他们挥来,跪着的几人中突然有两个喊出声来:“冤枉,将军冤枉,我没有传信,我没有传信!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狗日的范阳节度使!”
李常郡没做声,许广立刻上前,双手呈上一物。却是两角瑞银,打着幽州城肆户的官印:“是从这两人身上搜出来的。”
“这银子可不是那狗贼给的啊!”喊冤的人说道。
李常郡听了,示意惩戒先停下:“他们可在那日去观江台的队伍里?”
“都不在。”许广接道。
李常郡点头,冲着跪在地上的人问:“说吧,哪来的银子?”
那两个士兵眼见刚刚那个通敌送信的被斩首,这会子上牙床撞下牙床,磕磕绊绊。
“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将军问话吗!”许广呵道。
两人中高个儿那个吓得一机灵,屁滚尿流的说了起来。从当日看着庄静思去小解,到接了庄二姑娘的银子,再到后来可能是等的久了、眼前一黑迷糊了一阵,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清楚。
“小的知错,还望将军饶命!小的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想着是姑娘家给的银子……”
“明知有错,回来之后为何不报?”李常郡问。
四下寂静无声。
“错在哪里?”
“……有事不报,受人贿赂。”
犯事的还没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却是许广跪下了:“此事我也有责任,不该放庄二姑娘独自去远处,才会犯出此错。按军法,我应连坐。”
李常郡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传庄静思。”
未几,香云缭绕的姑娘就在看守下走了过来。
她一眼就瞥见了那一地血和断头尸,脸色瞬间煞白,几欲晕倒。定了半天,方才往李常郡这边凑了凑,抖着声说:“将军……”
那两个跪地军士已经等不及,急着喊:“你这娘们恁的给我们送银子,当真害人不浅!”
“我是怕两位哥哥等的疲乏,想说给两角闲钱,让你们留着日后买口酒喝。”庄静思疑惑道,“难道这样也不行么?”
“他们可是等你等得迷糊了?”李常郡错开身,没让庄静思靠近。
“是有这档子事,我想两位哥哥可能是行军劳累,想要眯上一小觉,便没敢吭声,单是静静在旁边等着。”
庄二姑娘这一番话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眼圈泛红,极是委屈。
李常郡没有言语。他整个人站在飒飒风中,鼓起的衣衫好像随时要去远航的帆。
他最终还是开了口:“你们两个连带许广,按军纪处置。杖二十,剩余回城后补齐。”
“是。”许广咬着牙,带头表了态。
“如有下次,斩首示众。”
“是。”
“糊涂。”李常郡深深叹了口气,这句感叹里有失望,也有不落忍。
那惩戒眼瞅就要当众行刑,但到底是要打自己的弟兄,不免带出几句苛责话:“庄二姑娘,看好了。这二十杖可是你赏给他们的。”
庄静思哪里肯看,捂着脸从指缝尖中涌出泪来:“我哪里想到会不害人,真是好心办了坏事……求求将军……求求将军饶了他们吧……”
但回应她的,只有行刑的木棍敲击在肉|体上,发出的痛苦闷响。
***
帐内已燃起烛火。
刚刚外面一片喧嚣,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宋如君一来沉迷话本子,二来怕身上那个“鬼头疯”又发疯,便没出去凑这个热闹。
她正写的畅快淋漓之时,门口传来响动。抬眼望去,是李常郡回来了。
宋如君立刻住笔,脸烧了起来。
虽说她是个义气人,但今日野山泉这一遭让人意外看了身子,还是有几分羞怯。
没想到她不说话,李常郡也没吭声。
男人走的近些,一身血气。即使他扣着面具,宋如君也隐隐感受到他的不郁。
多半天不见,怎么还生气了呢?
宋如君正尴尬,打算笑了笑破冰,却见李常郡抬手指着案台。
“怎么了?”宋如君顺着他的手势疑惑望去。
那台上原就放着个锦盒,刚刚她写字觉着嫌碍事,就往边上挪了挪。
“哦,这锦盒吗?我方才……”
话没说完,男人突然开了口,语气阴沉:“你打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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