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独角兽的朋友们（十五）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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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鹿的话音落下，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一只参加了昨天战斗行动的小猴子用他稍显尖锐的声音欢呼了几声表示支持，结果被站在身边的长辈揽在怀里捂紧了嘴。

“嗯……”彭玛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向老鹿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见，然后走到村长维安身边，贴在他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维安走到了高台的中央。

“村民们，请听我说。”他语气诚恳而底气十足，“请告诉我，现在，如果你们染上了疾病，还愿意向伊洛寻求帮助吗？”

一些动物恐惧地往后退步，另一些动物则左右观望了片刻，然后举手表示肯定和支持。

“我的个人意见是，暂且让独角兽继续留在村子里。毕竟，他曾是我们最信赖的医生和朋友。”黑额长尾猴转身看着彭玛，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

彭玛摊摊手，表示无奈。他走上前，接过了村长手中的扩音器，继续主持这次紧急会议。

“维安先生总是这样宽容大度，独角兽，你真该感到庆幸。好吧，虽然我并不理解这种缺乏警惕心的做法，但，将独角兽暂时留下，这也作为一种方案，如果没有别的意见了，现在我们开始投票。”

迟枫扭头看向伊洛，他注意到，伊洛没有搭理彭玛，他的目光一直都跟随着刚刚表达了“个人意见”的维安村长。

长尾猴站在高台上，伊洛则在广场中央。一高一低，他们的目光遥遥相对，虽然没有对话，却仿佛正在彼此沟通。伊洛面容憔悴，神情肃穆，他注视着对方，没有对维安刚才那番感人的话做出任何表达感激的动作和表情。

所谓投票，只是简单的举手表决。有工作人员负责清点人数，很快便出了结果。

将伊洛暂时留在村子里，这是动物们集体做出的决策。

结果被彭玛高声宣布出来，伊洛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掉转视线，淡然地望着远处的莫勒山，仿佛被审判和裁决的人不是他，他只不过是在这里围观一群苟活于世的愚蠢动物抱团取暖。

迟枫看着如此心灰意冷的独角兽，心里很难过。他高声发言，申请让伊洛回他自己的林间木屋居住，对一只高大健美的独角兽来说，那个小木棚实在是太低矮狭窄了，另外，伊洛还需要吃饭，昨天一整晚，没有人给他和伊洛送来任何食物！

彭玛不耐烦地瘪着嘴：“食物当然会给你们，但你说要回去住……不要异想天开了！”

“不是我，是伊洛，让他回去！你们可以找人看守，他不会逃走的。”迟枫继续争取。

但彭玛已经不再理会迟枫，他宣布散会，然后和村长一起走下高台，钻进了会场旁边的办公室里。

有几只猴子走过来，给伊洛的四蹄带上了新制的木头枷锁。伊洛任由他们摆布，扭过头看了看迟枫，微笑了一下：“谢谢你，不必为我担心。”

迟枫盯着那些蠢笨而卑鄙的猴子，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他恨得咬牙切齿，而伊洛的笑容让他心中的痛苦愈加发酵升温。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来安慰我。”迟枫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但伊洛只是再次向他道歉：“是我连累了你。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了你的。对不起。”在猴子们的推搡下，他又回到了那间狭小的木棚中。

迟枫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伊洛落锁，无能为力，只能怒视自己身边的那些看守，冷笑道：“怎么，没有合适我尺寸的枷锁吗？”

谁料这时，为首的一只猴子客气开口：“猎人先生，请跟我来，村长要见您。”

迟枫惊讶，此时的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于是他跟着这些猴子来到了维安的办公室。

彭玛已经走了，这间看上去气派而阔绰的尖顶木制房屋中只有维安一个人。他招呼迟枫坐下，并亲自端来了茶水和点心。

“猎人先生，不要动气，有些事情……希望您能够理解。”长尾猴蹿上迟枫座椅对面的一张特制的高凳上。他蹲在那上面，恰好可以与迟枫平视彼此。

“村子里有许多动物，我要顾及所有人的生活，要照顾整个村子。”这时的维安，似乎不再是那个站在猴梯上，居高临下的村长了，他言辞恳切，推心置腹，就像要与迟枫交个朋友。

高宇暗暗提醒迟枫不要开口，先听听对方说什么再决定对策。

然而迟枫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高声道：“伊洛也是你们村子的一员，你要照顾整个村子，为什么就选择牺牲他了呢？”

“他确实有嫌疑，和动机……”维安深深注视着迟枫的双眼，像是要从中看出一些什么东西。

迟枫没注意到对方审视的目光，他仿佛一个马上就要爆炸的爆竹，嚷道：“他的嫌疑跟我的那个黑市猎人身份牌一样，都是你们杜撰出来的！”

维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没有回应迟枫的反驳。他润过了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放下水杯，胸有成竹地对迟枫说：“猎人先生，恕我直言，您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倒不如心平气和地听听我的话。如果你的诉求只是让我们释放伊洛，其实，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维安紧盯着迟枫，迟枫没有吭声，等着对方继续说。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个大密林里。村子里有些人有伤病，有些人有残疾，有些人想寻求力量，还有人想青春永驻。”维安顿了顿，“比如我们，我们这个长尾猴族群从临近的森林迁徙到这里定居，也是为了祈求神明赐福，治愈我们家族的遗传病。”

维安的声音低沉，音波萦绕在整间小木屋中：“只要我们拿到了莫勒山的金冠，实现了大家的愿望……相信我，至少三分之二的人会离开这里回到故乡，包括我。”

“到那时，只要伊洛还活着，村民大会的决议又有什么意义呢，村子都不存在了。你和他，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都没人再指摘你们。”

最后这几个字让迟枫怒不可遏：“够了，你不要再玷污他，我们根本没有那种可耻的关系！”

长尾猴轻轻笑了笑：“不必这么保守，这并不可耻。但，请您抓住重点好么，猎人先生。我想说的是，我们还将继续进攻莫勒山，而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请随我来。”

说完这句，维安没有等迟枫答应自己，便跳下了木凳转身朝屋子深处走去，迟枫起身跟上他。

他们走到房间最内侧的屏风后，那里有通向地窖的台阶。长尾猴提醒迟枫注意脚下，然后带着他一阶一阶下到了地窖中。

地窖中也燃着蜡烛，十分明亮，这里通风不佳，却没有浓郁的刺鼻味道，想必村长所用的蜡烛要比独角兽那里的好上不少，没有那么多杂质。

维安走到墙边，揭开了一张破旧的苫布。

苫布之下，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上百个空的火.药筒。

“这是……”迟枫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维安回头看着他，唇边有一丝薄凉的笑意：“不用这么惊讶，你认识这些东西，不是吗？上次的行动失败了，就是因为火力不足，我想来想去，觉得确实必须要动用火.药才能敲开莫勒山的大门。抱歉上次否定了您的提议，不瞒您说，这是有原因的。猎人先生，我们曾经也用过一次这些东西，但是那一次，我们太冒失了，虽然震塌了山体，却也把自己人压在了下面。”

维安摇摇头，像是想起了一些令人不快的事。

“对我们而言，保证火.药在控制下使用是一桩难事，不是迫不得已，我不想再碰这玩意了。但我相信您的能力，在这方面，您要比我们专业多了。相信我，只要得到了金冠，所有人的愿望都会实现，包括您的。”

迟枫走近那些竹制的粗大火.药筒，抚了抚筒身上的灰尘，沉吟了片刻，说：“维安先生，我承认您说的话有一些道理。但是，问题在于，我并不太相信那个关于莫勒山金冠可以实现愿望的传说。”

“哦？那你相信什么吗？”维安问。

“我是无神论者。”迟枫由衷地说。

“那……”维安不以为意，“那这样行不行，你跟我们合作，我们就给伊洛东西吃，你配合得好，我们就给他吃白茅草，你拒绝合作，伊洛就只能饿着了。你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你！”迟枫不敢相信，那个前一分钟还假装彬彬有礼的村长维安，这一刻陡然又露出了他卑鄙的嘴脸。

“太无耻了！”

“因为您没有作为一个阶下囚的自觉！”维安脱口而出，面色不善，“好了，我想对您说的已经都说清楚了，您现在可以回去考虑着。当然，考虑的这段时间也算您选择了不合作。不用太有压力，伊洛身体很好，饿上个把月不会有事的。猎人先生，您有充分的时间仔细想清楚。”

骂骂咧咧的迟枫被押回了木棚。他根本不需要考虑个把月。准确地说，落锁之后，他只考虑了半个小时，然后就一边用力拍打着木棚的墙壁一边高声喊叫，说自己要见村长。

“让伊洛回他的木屋住着，那个木棚太小了，他连头都抬不起来。”迟枫理直气壮地对维安提出要求。

“我还以为您是要跟我说一些有意义的事，既然您这么喜欢那个小木屋，我倒是可以安排您住回去。”维安无所谓地摊手。

“你不让他住回去，我不会合作的。”

“这当然是随您的意愿，我们怎么会强迫您呢，对吧。”

迟枫攥紧了拳头，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尽力缓和语气道：“你不怕我假意跟你合作，然后使坏吗？”

“我们当然会在使用前做周密的试验，再说，”维安笑笑，“最危险的地方，肯定要让您这个技术外援跟我们的人在一起啦，要不然临时出了故障，他们可怎么向您咨询求助呀。”

听了这话，迟枫满脸愤怒，然而他的双脚却像黏在了地面上一般，不愿从维安的办公室离开。见状，长尾猴得意地笑了笑。

维安跳下高凳，几步蹿上了迟枫的肩膀。迟枫只见黑额长尾猴脑门前的那一块黑斑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然后就听这只猴子凑在耳边悄悄说：“猎人先生，就算您不信神，也可以碰碰运气，反正再怎么样，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鬼使神差地，迟枫轻轻点了点头。

维安发出一声轻笑，他跳下迟枫的肩膀，回到自己的高凳上。这只黑额长尾猴又端起了村长的架子，傲慢地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冰泉水滩采一些白茅草送到伊洛那里，要最鲜嫩的那种，不要开过花的。记得多采一些，我们的医生一定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