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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曜冷眼看着他,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放低了音量。
事情太多太杂,袁曜一时间倒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清清嗓子,问到:“该交代的,都说了吧。”
安骏嘴角向两侧挑起,微微笑道:“大人这话草民不明白。”
袁曜黑着脸,重复一遍:“该交代的,都说了吧。”
安骏的笑意更重,他一双眼睛看向袁曜,袁曜硬生生打了个哆嗦。牢里本就阴暗,加上此时已是深夜,安骏这么笑着看他一眼,映着烛火,安骏的笑眼在袁曜眼里顿时化作一对厉鬼用来夺命的鬼火。
袁曜暗自攥紧了拳头,眼神在安骏牢房上的锁上游走,确认这个恶鬼已经被锁死了,紧紧关着的牢门无声间给了袁曜勇气。
安骏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似曾相识,前不久眼前这个白白嫩嫩的大官儿还是他的阶下囚。那时候也是类似的地牢,牢门开着,他安骏坐在凳子上,现在站着的高管当时躺在地上任他施。虐。真是时过境迁啊。
他的笑容越发温暖,在袁曜看来也越发渗人。他笑说:“我有点后悔没杀了你了。”
袁曜被他一看险些站不稳,他伸手就近把住牢门的木头稳定住身形,看回去,努力让自己面上平静。道:“那要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安骏看他一眼后目光就迅速移到怀里的倾君身上,神情温柔,仿若他怀里的是全世界。
“是啊,很失望。如果当时你死了,倾君现在就不会在这。”安骏声音轻柔,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着说着他还抬起头看向袁曜,轻声问到:“你怎么不去死”
袁曜目瞪口呆,按他的说法,自己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了。
袁曜眉头皱起,雁阳想不通,雁阳心里苦。
“所以说你现在还在执迷不悟!”
安骏不屑地冷哼一声:“哼,执迷不悟凡事阻碍我和倾君的都该死,安西仁该死,安君竹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安骏声音陡然拔高,他怀里的倾君被他惊到,往他怀里缩了缩,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小声的唤了句:“西仁。”
倾君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这里还醒着的两个人听清。
袁曜嘴角上扬,毫不留情开始嘲笑安骏:“看吧,你心心念念的女人想的还是别人。”
安骏咬紧了牙关,眼睛瞪得发红,双手死死攥起。
袁曜知道从他这问不到什么了,转身离去,他衣摆被夜风吹起,轻轻扬起一个弧度。袁曜抬头看看天,星河隐匿于云后,蟾宫时隐时现。怕不是有雨。
门响,人惊。
袁曜前脚刚回到自己卧房,后脚他隔壁的徐岑就睁开了眼睛。徐岑轻手轻脚翻身出门,蹲在袁曜门外,从门缝里看着袁曜睡着后才转身回来房间。走前还不忘把袁曜门窗掩好。
第二日袁曜早早就起来了,天色阴沉,人头顶的云就跟块浸满了水的抹布一样,压的人心里难受。
安骏的嘴严得紧,从他哪儿什么都撬不出来,倒是被他护在怀里的那个女人,可能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把他们两个人分开这种高难度的任务袁曜打发给兖州县丞了,这种机会县丞大人当仁不让。
县丞大人姓孙,在兖州土生土长,长大多次考取功名不中,家里没办法给捐了个小官儿,后来安西仁被派到了兖州就没孙大人表现的什么机会了,也是这回抓人孙大人才得以在袁曜二人面前刷个存在感。
孙大人说兖州安姓的人并不很多,也就三十年前从安家寨搬过来的那些人,当年搬过来时安西仁安大人才两岁,还是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小豆丁,蹒跚着在兖州城里学步,不小心跌倒了还会放声大哭。安君竹比安西仁还小,看见堂哥哭了就会扁扁嘴跟着他一起哭。再大一点安君竹就天天跟着安西仁转。
孙大人显然说到动情处,边说边用手比划,安西仁这小哥俩是他看着长大的,虽说安西仁出了那档子的事儿,但是要说他把这三十年的感情全忘光也是假话。
当年那个才两岁大的小豆丁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孙大人一直不信安西仁会贪赃枉法,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徐岑见孙大人越跑越远,忍不住出声提醒:“孙大人,袁大人在问你安骏的事。”
孙大人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帕子,擦了擦眼角的老泪。
袁曜眼尖看见孙大人帕子上绣的鸳鸯,马上想起了安西仁身上的那方帕子。
“孙大人这帕子怎么来的”
猛得被人捉住手腕,老孙大人还有点懵。他眨了眨浑浊的眼睛说道:“这帕子是下官内人绣的。兖州都拿这个定情。袁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袁曜闭着眼睛,摆摆手:“没有。”
突然袁曜灵光一现,从孙大人手里夺走手帕,拽着徐岑就往大牢跑去。
袁曜那句“抱歉。”还没散去,人就连衣角都看不到了。
剩下老孙大人一个人在衙门大堂坐着,他轻声叹到:“唉,还是年轻好啊。”
袁曜边走边和徐岑解释:“刚才孙大人说鸳鸯帕子是他们用来定情的。”
徐岑被他拽着跑,呼吸节奏都是乱的,此时分不出心神来回答他。
“上次我们看见了安西仁的帕子,显然他不是绣帕子的那个。”
“安君竹当时看那个手帕的眼神有点纠结,不想收起来,但是又碍着安西仁不得不收起来。所以手帕也不是他的。”
“我曾经听别人叫倾君安夫人,安西仁的亡妻恰好也叫倾君。所以,安西仁的手帕很可能是倾君给他绣的。”
袁曜扬扬手里抢来的鸳鸯手帕,说道:“这两块绣的都差不多,针脚一样垃圾,咱们再激她一下,吓一下她她就分不清了,那时候我们想知道的差不多就能知道了。”
袁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拽着徐岑停下喘口气,徐岑听着他的分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你当太子真的是屈才了。”徐岑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把袁曜弄得一头雾水。
“怎么说?”
徐岑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暗自心想最近是不是剑练得少了,身体明显大不如前。
“你应该去当仵作,心这么细。”
这是被夸了吗?可是有他这么夸人的吗?袁曜心里连续几个急转弯,面上什么都不显。
从衙门到牢里的路不是很长,袁曜连跑带颠并没有留出多少时间给他胡思乱想。
安骏被狱卒押到其他牢房严加看管,他现在离倾君不远,抬头就能看见她,就是无论怎么伸出手拼命去够也没办法触碰到倾君的一片衣角。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力感就这么袭上安骏心头。
袁曜从袖子里把叠好的鸳鸯手帕拿出来,抖开,让倾君看清楚手帕上绣的花样。
徐岑则光腿的搬来椅子让袁曜坐下,他杵在袁曜后面就跟个门神一样。不过人家的门神庇护家宅,他这个门神就知道护着袁曜。
眼泪迅速在倾君眼眶里堆积,在某一刻突然涌出混着她脸上的粉,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倾君轻轻咬住下唇,抿过红纸的嘴唇此刻被咬得发白。
她瘫坐在地上,脸上被泪水染花。
“西仁,你放过我吧,我知道我错了。”这一句话她反反复复说了不知多少次。
徐岑把袁曜按在椅子上,自己亲手打开牢门,一片影子突然就压在倾君头上。
徐岑居高临下,以一种近乎质问的口吻问倾君:“你,和安西仁什么关系”他声音冷冷的,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冥府派来人间索命的使者。
倾君脸色一白,犹犹豫豫不好意思。
徐岑声音又是一冷:“说!”
倾君被他一下,本来脸色就不好,这下更白了,看得对面的安骏不住的心疼。
“他,是我夫君。”
虽说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这话真的说出来时还是足够震撼的。
已故太守安西仁的亡妻躺在太守远亲富商安骏怀里,这事怎么说都别扭。
袁曜坐不住椅子了,双手撑住扶手猛得站起。
“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袁曜神色凛然,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进牢门,叩问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安西仁贪污是真,可他对亡妻的感情袁曜这段日子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安西仁的亡妻不但没亡,还在他死后精心给他编织了一顶在夜里都泛着荧光的帽子,这帽子还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编的。袁曜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委屈的男人。
倾君睫羽轻颤,说话间滴滴泪珠滚落在地。
“我认识西仁时候他还不是安大人。”
那年安西仁还年轻,弱冠之龄的少年郎,一派青春年少,满腔报国的热血。”
当年的倾君还在歌榭坊里,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也变得懒懒散散,懒得动弹。
倾君就那么靠在窗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安西仁收拾好了包袱进京赶考,走累了抬起头看看天,松松脖子。
刹那间电光火石,天上云似乎不走了,初夏的风似乎也不吹了,就连聒噪的蝉似乎也一时间通了人意,连连噤声,不愿去打扰这两人。
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对视着的安西仁和倾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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