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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峰并未研究过历史,对于古代政治经济,也只有最粗浅的认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有一段时间很是头痛,只是重新了解官职系统,就花费了不少功夫。现在好不容易坐拥两州,最先想到的,也是对这繁杂的官僚系统进行革新。
至于革新的方法,很简单,能够流传千年的东西,必定有其无法替代的特殊性和先进性。就像科举制和三省六部制。
科举制,梁峰已经抛出了个先头,现在自然是把三省六部化为己用。不过这事儿就复杂多了,其中三省,暂时是不能用的。因为西晋已经存在三省的雏形。尚书省掌六曹,处理国中日常事务。为了避免尚书省权利过大,又设中书省,委以机要,发布政令。而门下省,则是皇帝的侍从、顾问机构,虽涉政,但是地位尚且不高。
这三省的职责跟后世不尽相同,但是毕竟是国之枢要,轻易在州郡设置,免不了有谋逆之嫌。能借来用一用的,只有六部。
这个西晋倒也有类似职能,就是尚书省下的六曹。当世的六曹分别为吏部、殿中及五兵、田曹、度支、左民,但是权职极不明晰。到了地方,又增加了功曹、仓曹、中兵、邢狱、西曹等等掾史,以及户曹、金曹、租曹、兵曹、集曹等一堆官吏。种类繁多到简直想想就让人头痛。
而要把这些繁杂的政事汇总,也只能依靠主簿等佐官幕僚,效率底下且不说,想要监控两州更是毫无可能。
因此六部的设立,就极其必要。不过梁峰关于这方面的记忆实在不多,只能把六部的名头讲给了段钦,让他下去琢磨琢磨。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拿出了草案。
坐在案前,翻开卷目,先看到的是这个新“六部”的名称。梁峰眉峰一挑:“都换做‘司’?”
段钦点了点头:“朝中毕竟有吏部,若是照搬,说不定会惹人生疑。以‘司’相称,可做主公私属。”
只见卷上写了六个名称:“司吏”、“司户”、“司兵”、“司法”、“司祭”、“司工”。对应六部职能,可谓简洁明快。朝廷虽有司空、司马等八公,但是这些司职绝对闻所未闻。
梁峰点了点头:“司可为州郡,部可为台阁,是个办法。”
后世也有这种框架,部厅局所,从中|央到地方全数涵盖。等到地盘大了,再套用其中,提级换称呼即可。
得到梁峰肯定,段钦心头也是一松,开口解释道:“各司主官可设参军,其下各设两佐吏。司吏掌选吏、考功等;司户掌丁口、赋役、钱谷、仓廪等;司兵掌校阅、军籍、兵马、传驿等;司法掌律令、刑法等;司祭掌制科、庠序、医院等;司工掌土木、水利、匠坊等。州郡事务,便能涵盖其中。”
州郡不比国家,各项事务相对简单。六司就是提纲挈领,掌握其下大小机构。架空或是利用原本多如牛毛的诸曹,使其能够正常运转,并且由刺史府统筹控制。只这一点,就不知省却多少工夫。
边听段钦说明,梁峰便看着卷中详情,过了许久才道:“屯田呢?”
屯田一职,并未写在六司之中。见主公发现了这处纰漏,段钦解释道:“屯田牵扯太广,从人口土地而言,当归司户;从屯兵纳粮而言,当归司兵;但是若从开垦水利而言,又该归司工。实在难以分配,只能交由主公定夺。”
屯田可是并州一大新政,分派给哪个部门,已经不是段钦可以决定的了。
梁峰思索了片刻,最终道:“归于司兵,由司工协领吧。”
现在并州屯田,效仿的是唐时府兵。其军事意义,远大于民政。而且司兵的主官人选,他已经有了腹案,只要从司工那里调派专人协助即可。
段钦一听就明白其中深意:“下官知晓。”
又仔细翻看了两遍文书,梁峰终于点头:“我看此法可行。明日招众人商议,查缺补漏。等定案之后,便在府内施行。”
说完这事,他又补充道:“对了,商税一事,也当重订。待并、冀两州恢复安定后,商路必定通畅。冀州沿海,若是能打通一条通往江东的航路,更有百倍之利。不可轻忽。”
冀州就是后世的河北,渤海湾虽然还未开发,但是天津港的便利,梁峰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北地到处都在打仗,陆路上商道断绝,若是能从渤海湾开发一条海路南下,其间的利润,简直不可计量。现在梁府生产的陶瓷、琉璃等物,都需要财力丰厚的买主。那些南逃士族,可不正是最佳选择吗?
一旦商路通畅,商税的利益就极其可观了。还有海滨的盐田也可以考虑建起来,同样也是不可或缺的巨利。而且能从根本上摆脱匈奴对于盐池的遏制,战略意义也不容轻视。
闻言,段钦精神一震:“主公所虑周全,下官不及!不过如此一来,沿途匪患,就成了当务之急。”
“匪患?”梁峰不明所以的反问一句,“州中每年剿匪练兵就不知几次,怎么还有匪患?”
段钦苦笑道:“说是匪,其实是各家私兵。当日石崇不就是任荆州刺史时,劫掠富商,攒下万贯家财吗?太康年间尚且如此,莫说现下。”
兵匪一家,算是西晋一朝无法规避的问题。别说石崇了,当初陆机上任,也曾遇到匪兵,还传出说服劫匪的佳话。可是抢他的戴渊,却是会稽太守的儿子。若不是陆机名满天下,还不知会是何等结果。
倒不是西晋没有法律,只是所有刑法,都是针对平头百姓的。所谓刑不上士大夫。八议制度规定,亲、故、贤、能、功、贵、勤、宾这八种人,大罪必议,小罪必赦,可以享受特殊优待。也从根本上囊括了所有世家,使他们成为一群法外之人。
再加上官爵抵罪,罚铜免刑的规矩,更是让世家无法无天。武帝尚在时就已如此,何况现在这个乱世。
梁峰的面色沉了下来:“并州地贫,商税乃是一大进项,怎能任他们劫掠?颁下法令,所有劫杀商队旅者之人,一律视作贼寇,杀无赦!若有世家参与,为官者去职,掠取财物倍偿之!”
段钦稍一迟疑:“可是八议……”
梁峰唇角一挑:“现下能经商者,又是何人?不外乎世家大族。一方受害,必有一方得利。若是限制了少数心怀不轨,蓄养私兵者,得利的将是更多世家。而且我也未曾要他们的性命,只是去官罚铜罢了。”
现在并州草创,一个官职代表的意义,可比抢一批财物的分量重多了。而这个罚铜,也不是罚没数金,而是加倍赔偿苦主损失。若是失手,岂非得不偿失?
看着面前之人俊雅却肃然的面孔,段钦最后那点犹疑也被吹去了九霄云外。主公未变。加官进爵,地盘大增,乃至诸贤投效,都未尝让他生出骄狂懈怠之心。相反他所思所虑越发周密,往往举一反三,比他们这些臣僚还要深刻几分。这样的人,怎会办出荒唐事来?今日来得晚,定然只是有事耽搁了而已。自己实在是多虑了。
放下了顾虑,段钦认认真真拱手道:“下官这就去办。”
※
“士少,你那些私兵,可还有出外?”祖逖快步走进了院中,冲正在饮酒的弟弟祖约问道。
祖约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阿兄,何事如此匆匆?近日我并未派兵出门啊。”
听到他这么说,祖逖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刺史府有令,严禁劫掠,违者杀无赦。”
这下祖约是彻底震惊了:“他连八议都不顾了?!”
“若是山匪,自然杀光了事。若是世家,则免官去职,还要倍数偿还被劫的客商。”祖逖轻叹一声,“使君看来是真的动怒了,在此事上,极为认真。”
听阿兄这么说,祖约不由皱起了眉头:“可是如此一来,岂不少了一条生财之路?并州那么多商人,劫上两回,应当不妨事……”
“切莫自作主张!”祖逖厉声喝道,“并州最大的商人,便是使君自己。梁府白瓷、琉璃天下闻名。还有马车农具酒水等等,哪样不是得获巨利的?若是肆意妄为,说不得要被当成出头鸟,你我初至并州,不可莽撞!”
祖约和祖逖乃是一母所出,关系十分亲近。听兄长这么说,他也只能乖乖认错:“阿兄说的是,小弟必安分守己,不为阿兄惹事。”
听到弟弟保证,祖逖才松了口气。只是到来月余,并州的格局便再一次发生了巨变。刺史府设立六司,为使君幕僚,统领州郡。司职听起来古怪,但是用意极为明显,正是要把并、冀两州纳为一体。其中出任参军的,大多是使君心腹,唯有他的族弟祖台之,任了司工参军一职。
司工掌管土木、水利、匠坊诸务,过手的钱粮就不是个小数目。使君信任祖台之,自然也是信任他这个将军府长史。若是亲弟弟因为劫掠惹上事端,岂不是大失颜面?而且生财之道,又何止劫掠一途。
“此令一下,并、冀商路怕是要重开。若是看准了时机,经商也是一大进项。”祖逖思量片刻,对弟弟道,“你去寻些头脑灵活,胆大心细的商人,投在门下。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必能广开财路。”
商税之事,刺史府尚在议定,估计很快也会有结论。不过使君自己都经商,税率必不会很高,说不定世家的商队还会有减免。最聪明的法子,自是趁一趁这东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顺着使君的思路来走,总不会错。
此刻,祖逖倒是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乱世之中,多少人为了地盘拼上身家性命。但是得了地盘,又要如何经营?很少有人想过。暴敛有之,肆虐有之,甚至逼迫百姓背井离乡的,更是数不胜数。如使君一般越打越大,越打越强的,实在是异数。
而若是更多地盘落在使君手中呢?天下也必会改观!
当年从魏武之人,是否也看到了这般前景呢?
祖逖嘘出胸中郁气。比起故友刘琨,他这一步,才是正途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晋书)逖以社稷倾覆,常怀振复之志。宾客义徒皆暴杰勇士,逖遇之如子弟。时扬土大饥,此辈多为盗窃,攻剽富室,逖抚慰问之曰:「比复南塘一出不?」或为吏所绳,逖辄拥护救解之。
(世说新语)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几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
怎么说呢,祖逖还真干过劫掠。他弟祖约也是个够呛的家伙,还是趁早消弭隐患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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