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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了邺城,望着眼前高大的城墙,石勒双眼眯起。当年,他就是在这里一马当,攻入城池。数万由流民组成的杂兵,就能让倍数晋人溃不成军。连曾经不可一世,拿他的族人当牛马贩卖的司马腾,也只得抱头鼠窜。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知晓,自己手中掌兵,会是多强!
同样,也是那时,他第一次遇到了并州兵马。区区四千轻骑,杀得大军一败涂地。也逼得他抛下了自己的恩主汲桑,独自逃命。
这荣耀和耻辱,尽皆烙在心间。
如今重回这里,他要洗去的,便是当日的耻辱!
扭过头,石勒看向身侧大军。如今他统帅的,可不是流民了。一万忠心耿耿,只听自己调令的铁骑;一万八千由匈奴、杂胡组成的百战强兵;还有近三万王弥降部和流寇大军。加上民夫,兵马不下十万!
而且这一路,从汲郡进入司州,并无敌军阻拦。所有城池闭关自守,严阵以待,可见附近没有大军驻扎。并州兵马是强,但是想攻破他的营盘,少说也要四五万精兵。光是发兵备粮,就要十数天时间。这些时日,足够他诈破邺城了!
“刘征、支屈,你们带兵攻!”石勒冷冷一笑,对身边心腹下令道。
两人听令,一个领骑兵,一个领民夫,开始攻城。云梯、巢车随着呼喝推上了阵前。谁都能看到,附近田地里还有未除尽的秸秆,这意味着邺城在大旱时节也有收成,城中更是存粮满仓!
早就饿绿了眼睛,这些四处纵掠的兵士,哪个会在乎生死?破城劫掠才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指望!箭矢又如何?擂木又如何?滚水又如何?就是那抛下的黑臭火油,都吓不退他们。如同杀不尽的蚁群,黑压压的人潮扑向了城池!
一时间,杀生震天,箭如雨下。石勒皱了皱眉,这邺城的防守确实森严。光是守城器械,就层出不穷,让人难以对付。硬攻,是绝对攻不下的。
然而他并未露出怯意,转头对心腹道:“其他几门都看好了,若是传来讯号,立刻来禀!”
邺城的城门不止一处,就算城中兵士戒备森严,在正门受到猛攻时,其他几门也会出现疏漏。而他派出的伏兵,会在敌人防备不及时,引火为号,打开城门。届时一支轻骑就能攻入城中。他的兵多,城中兵少,何愁坚城不破?
数队斥候得令,悄然出阵。
城中。吴豫也是满头大汗。城墙下民夫无数,呼喝不休。一队又一队人飞奔着搬运城防器械,只看堆起的檑木、箭矢的数量,就让人心惊。
这一天,吴豫根本没有休息,始终观察着城内守军的动作。然而越是看,他就越是心惊。这邺城,似乎早就不是当年模样,所有可能造成隐患的地方,都做了修缮,简直固若金汤。
幸亏他混进了城中,否则大将军此行,怕是要无功而返。不过要怎么避开视线,到其他城门附近伺机行动呢?乱归乱,但是城下的指挥依旧颇有条理,连趁乱离开的机会都没。看来还是要等傍晚或是夜间再偷偷行动。
因为料到了消息无法递出城,石勒也早早吩咐过吴豫,让他在城头举火为号。只要能趁机靠近城门,搅乱守军,打开城门,就会有轻骑而至,助他破城。这样的功劳,吴豫怎肯放过?三十人是少了些,但是夜间行事,应当还有胜算。
只看什么时候动手了……
然而机会来得比他预料的还快。到了傍晚,有个校官来到了民夫队中,点选人手,前往西门运送檑木。许是看吴豫他们健硕,直接点了一队五十人。这里面,包括了吴豫带来的所有弟兄,还有几个瘦弱流民。吴豫的心跳都快了起来,和亲信一起推起车子,朝西门而去。
这个城门距离正门不远,乃是最好的突破点。吴豫偷眼细看,越是靠近西门,人就越少,只有些许守城的器械摆在城墙下,兵士似乎也不是很多。若是趁搬运檑木的时候,骤然发作,有极大的可能成功!
吴豫可是一路从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这样的机会,足以让他心痒难耐了。眼见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吴豫也越发谨慎起来。只等他们登上城头……
“动手!”
大喝声在耳边炸响。吴豫吃了一惊,谁这么莽撞?才刚刚到城门口,天色也未彻底暗下去,怎能冒然动手?!
然而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飞矢已至。他身边的同伴惨叫一声,捂着大腿跌倒在地。吴豫这才发现,喊动手的,不是他手下弟兄,而是旁边那些一直畏畏缩缩的“流民”。几辆推车已经把他们圈在了正中,旁边窄道中更是冲出了兵士,每个人都手持弓|弩长棍!
中计了!他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两个念头同时窜上,可是已经没时间了。吴豫大吼一声,想要率众突围,但是身边的敌人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
几乎只是瞬息,所有人都身中箭矢,棍棒加身。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三十二人一个不落,被按翻在地。吴豫气得满面涨红,破口大骂,谁料旁边长棍一扫,打歪了他的嘴巴。
“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传信?”一个其貌不扬,一副流民打扮的男子走到了吴豫面前。居高临下,冷冷问道。
“贱胚!老子岂会出卖将军?!”满嘴是血,吴豫犹是怒喝,没有分毫退缩的意思。横竖也是死了,他怎么可能害他家大将军中计?
“哦?”那人微微一笑,“不妨事。慢慢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就好。”
看着对方有些阴冷的笑容,吴豫背上寒毛耸立,想要说什么。然而一团卷起的破布已经塞到了嘴里。一群人双手反剪,如同死猪、沙袋一样,被拖了下去。
天色越来越暗,石勒面上的郁色也越发浓重。
邺城之强,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数万人拼死攻城,却连一个登上城头的都没有。一天下来,光是别说民夫,光兵士死伤就超过三千。若是无法趁乱破城,都不需要并州兵出马了,打上十天,他的大军就要不攻自破。
也不知吴豫他们寻到了机会没有。最多三日,若是再不开城,还是转到附近邬堡,捡些便宜算了。
虽然这么想,但是石勒并未下令停止攻城。手下兵多,他自然可以日夜轮战,耗尽守军精力。同时这也能分散敌人的注意,给吴豫创造机会。只要吴豫得手,也不枉这些人拼死攻城了。
今夜会开城吗?
弯弯的月亮,被乌云掩住,夜色越来越浓,血腥味和尸体燃烧的焦臭,从远处传来。站在原地,石勒目不转睛,看着远方沉黯夜色。会有斥候回来吗?
突然,一骑飞驰,向着帅帐高喊:“大将军,西门开了!”
好!石勒双拳一紧,大声道:“张越,领三千轻骑,于我夺城!”
张越是石勒同族,更是心腹中的心腹。毫不迟疑,三千轻骑冲出了营帐,朝西门飞驰而去。石勒则跨上马背,大声道:“整军,列阵速进!”
大破城门,全军突入。几千人怎么可能挡住他的千军万马?这一仗,胜负已分!
骑在马上,张越浑身紧绷,双目圆睁。前方,黑洞洞的城门无遮无拦,就像被剥光了衣衫的妇人。城头之上,一堆火窜起了丈余,焰烽炽烈,如同招展旌旗。
能胜!他们能夺下邺城!
耳畔是轰轰蹄声,身边是夜色缭绕,张越只觉自己同身下坐骑长在了一处,驾风而驰!近了!更近了!他们来不及关城门了!
胸腔中的热血,如同烧起来一般。然而还没等张越纵声呼喝,黑洞洞的城门中,传来吱吱呀呀,古怪沉闷的回响。
那是什么?!张越的瞳孔猛地缩紧。只见前方的城门中,一个庞然大物显露身形。那东西,有些像冲车,然而最前方不是一根巨木,而是并排七八根长长的木桩,每根都削尖了前端,套着黑黝黝的铁质刺头,宛如一根根放大数倍的长槍。而这排像是冲车,又似拒马的东西,装在大车之上,车轮吱呀,飞速向前。
这是要拦住他们!难道有诈?!
“放箭!放箭!”张越大声吼道。
身边都是石勒手下精兵,哪用吩咐,早就搭弓引弦。然而对面古怪的冲车后,十几张巨盾挡在人前,把推车的敌人遮了个严实,哪里能够射中?
打不中,绕不开,就像撞在了堤岸上的水花,最前方的骑兵控不住马,狠狠撞在了木桩之上。马力何其强劲,可也撞不破那坚实防御,让人心悸的惨嘶声回荡在夜幕之中。
眼看城门被鱼贯而出的四五辆冲车围了个严实,张越又怎会不知自己中计。要撤!必须尽快赶回去,给大将军报信!不能陷在这里!
张越的骑术高超,指挥更是精妙,只是须臾,就让乱了阵型的骑队再次聚拢,拉开了距离。眼看就能全军回撤,然而这时,面前的大车缓缓向两边散开,更加沉闷,且让人胆寒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站在城楼上,葛洪看着在夜幕中缓缓转向,朝西门进发的敌军,不由舒展了眉峰:“敌人中计了,帮奕将军指一指路。”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但是身后百余兵士,全部随着而动。数架曾藏着未用的小型霹雳车被推上了城头。黑色的陶罐,装入了牛皮制成的抛袋之中。
今天守城,他们用的一直是能射三百步的床弩。威力惊人,也足能御敌。但是三百步,未免太近!
嗡的一声,霹雳车发出了雷鸣般的呼啸,数十枚飞弹齐齐窜入夜空。一百步、两百步、三百步……那黑色的陶罐犹然未停,直直飞向了六百步之外的敌阵!
轰隆一声,油脂和火焰爆发出了璀璨光华,也点燃了敌营。就像在夜色中,燃起了熊熊篝火。
帅旗之下,石勒惊怒交加,勒住了胯|下坐骑。邺城竟然藏有这样的利器,为何现在才用?!糟糕,怕是中计了!
“速速列阵,准备御敌!”
他的命令下得极快,身边也是精兵,并未被从天而降的火弹吓破胆子。阵列飞速变化,从攻势化成了守势,然而刚刚列阵成型,前方就传来了惊呼。
“大将军!是,是重骑!”
作者有话要说: 咳,看更新时间就知道,窝又没电啦……_(:3」∠)_
明天照例休息,充完电周六回来更新。抱头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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