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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鸦雀无声,钱家父子的脸色惨白。
林和平收回视线,转向随她过来的一众公安干警,“给你们添麻烦了。”
副所长忙说:“为人民服务,应该的。林厂长以后再有什么事,使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
堪堪回过神的钱家父子和围观群众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林和平,这个林厂长什么来头?副所长怎么一副把她当成领导的模样。
林和平不是副所长的领导,也不敢当他领导。
副所长看到林和平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些天全镇领导班子开会,镇长说的那番话——林和平主动从首都调过来,目的只有一个,带领乡亲们致富。
首都是什么地方?祖国的心脏。
他们这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去看一眼,林和平却主动调过来——他们不想信林和平都不行。
副所长只要一想到不出十年,青潭镇大变样,家家户户奔小康,恨不得把派出所的人都弄去有家食品厂,供林和平差遣。
林和平不知镇上为她特意开过会,见目的已达到,就回家跟周建业商量明天的事。
周建业递给她一张纸。
林和平疑惑不解,“什么东西?”
“首都流行的小吃,也是我爸妈那个年龄的人最爱买来吃,或走亲戚的。”
林和平讶异,“你让我生产这些?”看到桌上的笔,拿起来就把麻花划掉。
周建业见状,不禁问:“你确定不做这个?据我所知,这边的人也爱吃。”
“太便宜,家家户户都会做。”
周建业:“工艺复杂的赚钱,可整个青潭镇,谁舍得吃?”
林和平抬眼,“谁说要在镇上卖?”
周建业下意识想说,不在镇上还能去市里。一想他们上午刚去过市里,“林和平同志,容我提醒你,你们厂加上你只有十三个人,还没人会开拖拉机。明天还得我开拖拉机,把你需要的蒸箱和食材拉回来。”
林和平点点头,“辛苦你了。”
周建业噎了一下,朝桌子上拍一下,“我在和你讨论问题,给我严肃点!”
“不会打起来吧?”林宁宁剥个奶糖塞嘴里,挤进厨房问道。
孙氏想也没想,“打也是你姐打人家建国。”抬头看到他嘴巴鼓鼓的,大怒,“林宁宁,你个死孩子,又吃零嘴。多大了?有没有八十?”
林宁宁忙不迭往外跑,“没八十,才十六。姐夫给买的。”
孙氏脚步一顿,朝西边堂屋看去,周建业和林和平出来,满脸的疑惑。
孙氏不等俩人开口,指着林宁宁,“饭做好了,他不吃饭吃零嘴。”潜意思这次不怪我,林宁宁都被你们惯坏了。
“什么零嘴?”林和平转向周建业,“你给宁宁买零食了?”
周建业:“没有。”
孙氏一百个不信,“没买宁宁吃的啥?”
周建业回想一下上午买的东西,“百货商场买的奶糖。”
孙氏震惊,“奶糖不是零食?!”
周建业点头,“是奶不是糖。比供销社卖的软糖硬糖有营养。宁宁,一天吃十来个,就当喝牛奶了。”
林宁宁咧嘴笑了,“好!”转向他娘,一脸的得意,听见我姐夫的话了吧。
孙氏张了张嘴,见她闺女没有开口的打算,指着林宁宁,“你们可劲的惯吧。”转身回屋继续做饭。
林宁宁见状,立即说:“姐夫,我不会学坏的。”
“一点零食而已。”周建业不以为意地说,“在我们家,我爸妈一天吃的能赶上你一个月吃的。”
孙氏不禁嘀咕,“也不看看你爸妈一个月工资多少。”
林宁宁听到这话,忍不住说,“对,姐夫,以后别再给我买了。”
“我明天回去,想给你买也没法买。”周建业说着,就往屋里去。
林宁宁下意识跟上去,一看到他大姐,想起两人在聊工厂的事,转身去外面找人玩儿去。
周建业拿起他写的,被林和平画的不成样子的纸,“你打算做什么?”
“那边九间房,三个车间,分别做面包、蛋糕,月饼和雪花酥以及鸡蛋卷。还是带有浓浓蛋香,稍稍用力就能捏碎的鸡蛋卷。”出钱的人是周建业,林和平也没瞒他,“过了八月十五,没人买月饼,在月饼车间做老婆饼。前提鸡蛋卷和蛋糕卖不出去。要是大受欢迎,老婆饼就无限期延后。”
周建业不禁打量她一番。
林和平挑眉,“不信?”
“你是不是对青州市民生活水平有什么误解?”周建业道,“咱俩中午又是鱼又是肉才吃两块钱。”
从首都回来的路上,林和平只想过做月饼,然后一点点把厂子做活。
然而,多个周建业,县长还只收她一半钱,林和平财大气粗,决定在市里和县里各买两间二层小楼——上面住人,下面卖糕点。
以免周建业到部队还惦记她厂里的事,林和平没敢提买房,“你以为我打算卖多贵?”
周建业:“无论卖多便宜,都没人舍得买。你要做的这些东西,这边的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一点,恨不得走八家亲戚。”
“假如一家一年买一次,都去我店里买,能不能养活我厂里的工人?”林和平问。
青州市有几万户常住居民,都光顾过有家食品厂,倒也能把那个小破厂盘活。
周建业想到这点,微皱的眉头松开。
林和平见状,故意问,“放心了?”
周建业:“不放心。那个姓钱的明天能把车送过去吗?我最迟后天上午就要到部队报道。”
林和平:“我跟他说八点,他七点半就得给我把车送过去。”
周建业忍不住怀疑。
“不信拉倒。”林和平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吃饭去。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从青州市骑回来,周建业就喝点水,原本有一点点饿,经林和平一说,周建业的肚子咕噜一声,把想问的问题咕噜回去。
饭毕,林和平去洗漱,周建业把小舅子拽到屋里,跟他聊点成年人应该懂得事。直到把林宁宁说的脸红的跟他娘揍得一样,才放他出去。
突然收两盒不得了的礼物,林宁宁哪还有心情玩儿。
周建业一出去,林宁宁就把两盒东西塞他大哥枕头里,眼不见清静,夜里却失眠了。
早饭做好,林和平去喊他才醒。
林和平见他一副没睡过来困的模样,不禁问:“是不是病了?”
“没有。”林宁宁嘟囔一句,瞪一眼他姐夫,就去洗漱。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你数落他了?”
“数落他做什么。”周建业压低声音,“小伙子第一次接触成人世界,没心理准备,估计半夜没睡着。”
林和平明白了,看一眼洗了脸也没什么精神的弟弟,“宁宁,今天是让你姐夫送你,还是你自己去学校?”
林宁宁好不容易争取到自己骑车的权利,瞬间清醒,“我自己去。”
出了清河村,林宁宁就开始担心,“姐,姐夫,我骑自行车去学校真没事?”
“你同学要骑,你坐在后面护着,不会摔着。”周建业说着,顿了顿,“摔着大不了换新的。”
林宁宁的双手突然抖动,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乱晃悠。
林和平乐了,朝周建业背上一把,“别吓唬他。宁宁,别听娘的。都像她恨不得一辆车骑一辈子,连个螺丝钉都不换,人家自行车厂早倒闭了。”顿了顿,“现在车子更新换代快,你骑的很爱惜,不出三年也得换。”
“为啥?”林宁宁下意识问。
周建业:“你姐有钱,别人都换新的,不想给你换也得换。不然人家会问,林厂长,你弟怎么还骑好几年前的款式。你堂堂一厂长,怎么都不舍得给你弟买辆新的。你姐该怎么回?我们家宁宁就喜欢旧的。”
林宁宁乐了,看到有家食品厂,“姐,姐夫,你俩要这样说,我真去学校了啊。”
周建业摆摆手,拐个弯,直奔食品厂。
没到跟前周建业就看到门口多出一庞然大物。
行至门外,看到刷的锃亮锃亮的拖拉机和车皮,周建业惊讶,“真给送来了?”
“周同志,厂长,你们来了?”大门打开,冯会计从里面跑出来。
林和平问:“钱伯达人呢?”
“林——林厂长,我在这儿。”
林和平抬眼看去,钱伯达从院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他大儿子,和厂里的十一位女工。
林和平似笑非笑地问:“钱伯达同志考虑好了?“
钱伯达并非文盲,因担任有家食品厂厂长,经常要去县里办事,有几分见识,懂点法律。知道把厂里的拖拉机据为己有是他不对,也知道林和平想给他定罪也挺麻烦。
钱伯达依然把拖拉机送来,是担心林和平让派出所的人把他抓起来关一天,放出来之后,隔几天又把他弄进去,来回折腾他,让他们全家沦为青潭镇的笑柄。
“好了,好了。”面对林和平明显的嘲讽,钱伯达不敢像昨儿一样嘴硬,特别是看到她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板寸头,看起来就不好相与的男子,“林厂长,你看车和车皮还挺新,那个,一百块够,够吗?”说出最后一个字,声音轻的林和平险些没听见。
林和平没回答,而是转向周建业。
周建业朝车胎踹一脚——好好的。随后又朝其他车胎是踩几下,都没有漏气。
周建业找出摇把,摇起拖拉机,开到路上又开回来,又检查一下轮胎,就冲林和平点一下头。
钱伯达松了一口气,慌忙把钱递过去,不待林和平开口,就和他儿子走人。
林和平不禁冷笑一声。
围观的一众人的身体跟着颤抖一下。
冯会计小心翼翼地问:“还有,还有问题?厂长。”不禁朝钱家父子离开的方向看一眼。
周建业解释,“你们厂长的意思,早送回来多好。还能省一百块钱。”看一下林和平手里的钱。
冯会计想起来了,“厂长,钱,钱伯达为什么给你钱?”
“租车钱。”林和平递给他,“记账上,咱们厂第一笔收入。”
冯会计下意识接过去,而钱到手里,愣住,“租——租车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这个拖拉机是厂里的东西,他用了大半年,不该给点租金?”林和平反问。
冯会计觉得该,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个,那个钱伯达,一向把钱看得很重,他,你——”
林和平打断他的话,“你办不成的事,我也办不成,我还是厂长吗?”
冯会计张了张口,想说不,又不想承认他无能,瞬间憋红了脸。
周建业笑了,“想知道你们厂长是怎么把车要回来的,改天去问问镇上的人,他们都知道。我们现在得去市里买东西,你们赶紧把东西刷干净。冯会计,用这一百块钱买些纱布,把东西盖起来,等一下有人来收拾房子。”
林和平转向王贵香,“我们村的老村长,你应该认识,你招呼一下,需要什么让冯会计先买。这一百块钱应该够。”随即把车子放院里,跟周建业去市里。
到市里买两个烤箱,又买两个做鸡蛋卷的锅,买些做月饼、面包、蛋糕和雪花酥的食材,把整辆车堆满,林和平只能坐拖拉机上,才让周建业回去。
俩人没去厂里,因厂里晚上没人,林和平担心东西被偷,先把东西放她家偏房里,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去有家食品厂。
到厂门口,俩人就看到老村长在院子里指挥,前后两排房顶上各坐着一个人,看样子是在检查瓦片。
林和平惊讶,“这么快就干上了?”
老村长转过身,“建业怎么还没走?”
“晚上走。老村长,村里有谁会开拖拉机?”周建业问,“让他开车送我一程。”
老村长仔细想想,“咱们村?”见林和平点头,“只有你大侄子。”
“你儿子林丰收?”林和平问。
老村长点头。
坐在屋顶上的人开口证实老村长的话,“只有丰收会,还是在砖厂跟人学的。”
林和平猛地想起一件事,前世和她弟弟一起埋在窑厂里的,就有小三毛的爹。
林和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丰收是不是在砖厂上班?”
老村长:“对,和平安一样,一周回来一次。”
“这个月没几天了,跟丰收说月底把砖厂的工作辞了,以后帮我开车送货。砖厂给多少钱,我给他多少。”林和平道。
老村长怀疑自个年龄大了——耳背,“给你开车?”不禁往四周看一眼。
草被清理干净,整个食品厂空荡荡的,除了两排可以当古董的房子,啥也没有。林和平拿什么养这么多工人。
林和平点头,“他要是能这周就把工作辞了,下周一就可以来上班。先和冯会计一起去拉山皮,然后拉砖瓦,盖保安室。房子建好,生产出东西,就往市里送货。”
“市里!?”
众人同时惊呼一声。
周建业不禁揉揉耳朵,这些没见识的,以后可咋整啊。
林和平也被他们大惊小怪的模样吓一跳,“小点声,我听得见。”
冯会计连忙吞口口水,“厂,厂长,您您说的,送货,是,是咱们厂里的货?”
“不然呢?”林和平反问,“帮你媳妇卖她养的鸡和鸭。”
冯会计笑了,笑的格外羞涩,“是我,我没听清楚。”
老村长却没被林和平画的大饼迷晕,“和平,你是不是都想好做啥了?”
林和平:“我不但想好,还有配方,回头试几次,成了就可以送去市里卖。”
老村长一听这话,心里不再跟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丰收周六回来,我就让他把砖厂的活辞了。可是,今天没人送建业啊。”
林和平抬手指着冯发展。
冯会计吓得摇头摆手连连后退,“不行,不行,我不会开车,我能把车开沟里。”
周建业:“我教你。回来让你们厂长坐你旁边,盯着你,她懂一点。”
冯会计忙说:“厂长懂,就让厂长送您好了。”
“我力气小,摇不起车。”林和平道。
老村长听闻这话,道:“我跟你们一起。我虽然不会开,以前也帮往咱们村送砖的人摇过车。”
周建业转向林和平。
窑厂离这边不近,此时去找林丰收已来不及,林和平只能同意。
周建业骑车载着林和平回去,留老村长教冯发展摇拖拉机。
林老汉和孙氏知道周建业必须得走,先前帮林和平把拖拉机上东西卸下来,孙氏就让林老汉烧火,她做饭。
周建业本打算给他丈母娘买几斤猪肉,怎奈猪肉不在货物清单上,周建业就把这事给忘了。
家里没肉,孙氏又想给女婿做顿好吃的,不禁头疼起来。
林老汉拿着火柴准备打火,不见她倒水和面,“你又咋了?别说女婿要走,你连顿饭都不舍得。”
“那是你!”孙氏横他一眼。
林老汉:“那你咋不淘米?”
“建业一走就是一年,不能让人家喝米汤就咸菜吧。”孙氏苦着脸说,“人家在咱家这几天,没少花钱。”
自行车就买了两辆。
整个青潭镇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周建业大方的。
林老汉想了想,试探着问:“我去镇上买点肉?”
孙氏:“下午的肉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没脾气的林老汉忍不住发脾气,“你想咋样?”
周建业买的两只大公鸡在鸡圈里养着,孙氏没舍得杀。
孙氏朝鸡圈方向指一下,“我想要不要杀只公鸡?可是杀了,又怕吃不完。”
林老汉学他儿女们送老伴儿一记白眼,“建业是军人,饭量大,宁宁正长身体,一人顶你我两个,一只鸡都不见得够吃,你还担心吃不完?你又想放多少菜?”
孙氏打算放半斤泡发的豇豆,二两泡发的干木耳,还有一点去年收获的黄花菜。
见老伴儿面色不渝,孙氏没敢说出来,“那就,杀一只?”语气犹豫又不舍。
林老汉瞥她一眼,扔掉火柴,拎着大刀,拿着碗,就去杀鸡。
孙氏忙跟上去。
周建业远远看到拎着小鸡摘鸡毛的人,不禁转向林和平,“那是你娘,还是我妈?”
林和平停下打量一番,确定是她娘,可她不敢相信,“你妈!我娘没这么大方。”
“噗!”
准备回家做饭,从他俩身旁经过的人笑喷。
林和平转过头,发现是西边邻居杨槐花,“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
杨槐花担心把孙氏招来,压低声音,“说是建业要去部队,不知啥时候能回来,给建业补补。真的,刚刚还跟你爹嘀咕,要不是大鹅太难收拾太难炖,就给建业炖只大鹅吃。”
林和平惊得张大嘴,“我家那几只养了四五年的大鹅?”
杨槐花亲耳听见也不敢信,见林和平这样就没说她大惊小怪,“还说老鹅有灵,吃了延年益寿。不信让建业问问。你别问,不然该觉得你惦记她的鹅。”
林和平转向周建业,冲他抬一下下巴。
周建业觉得好笑又挺感动,“别气你娘。”顿了顿,“你要是想知道,过些天去看我的时候,再问问她。”
杨槐花点头,“这个可以。指不定杀好,让和平给你带去。”
林和平很烦她家的几只大鹅,天一亮就叫唤着要出去,想睡个回笼觉简直做梦。要不是怕她娘把她剁了炖了,早把那几只大鹅弄死了。
七月六号,大门东边的三间保安室,在全厂工人以及清河村的泥瓦匠的齐心协力下,提前竣工。厂房换上玻璃窗,老鼠洞堵上,墙刷的雪白,请村里人做的货架以及盛月饼的木框做好,林和平得以松快一天,七号上午,就试探她娘。
“娘,我想下周去看看建业。”
孙氏放下正纳的鞋底,“谁送你?”
林和平本以为她娘会问,你下周有空吗?一听这话又想翻白眼,她和周建业究竟谁才是她亲生的。
林和平:“丰收送我。回来我就得搬去厂里,开始做月饼。下次再去得到八月十五,或十六。”
“中间隔这么久?”孙氏吃惊。
林和平又想翻白眼,亲娘啊,您不应该说,这么忙就别去了吗。
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祸害她娘养的大鹅,既然她心里只有周建业,林和平不再客气,“没办法,厂里没一个顶事的,我必须得在厂里盯着。”不待她娘开口,“我要不要给他带点咸菜,晚上饿了,去伙房买两个馒头就咸菜,也算是一顿饭。”
孙氏惊得睁大眼,“你去看建业?给他带咸菜?”
杨槐花也在树下纳鞋底,刚刚林和平一开口,杨槐花就知道她打大鹅的主意。
见孙氏一副林和平要剜她的心的模样,莫名想笑,“咸菜挺好,能放十天半个月。”
“那也没有带咸菜的。”孙氏大叫,浑然忘了,上周林平安和林安宁去厂里,她就给儿女准备了两罐头瓶咸菜。
林和平也懒得提醒她,平安和安宁就在院里看书,她娘在外面说的话,他俩听得一清二楚,“您说带什么?带点月饼?建业也不爱吃零嘴。给宁宁买的糖果,他连一个都没吃。”
孙氏想想,“建业爱吃我做的鸡蛋饼,我给他做鸡蛋饼。”
林和平心说,周建业不是喜欢,是不吃鸡蛋饼,就得吃杂面馒头就咸菜。
杨槐花见孙氏不上钩,“也不能只带鸡蛋饼。和平,去买几斤猪肉,让你娘用大料煮一下,给建业带过去改善改善伙食。”
孙氏猛地转向杨槐花,“就你会吃!”
杨槐花了解她,算准了她不乐意,“不舍得买猪肉,把你家大鹅杀了?鹅大补!你舍得吗?亏得建业还给你买两只大公鸡。”说完趁她不注意,冲林和平努一下嘴,成了!
林和平觉得有点危险。
第二天一早就想朝自个脸上一巴掌,只因她娘问她下周什么时候去,她提前把鹅收拾出来。
林和平真想说不去了。
怎奈怕她娘朝她挥擀面杖,老老实实地说:“不出意外,周六下午。”
孙氏不高兴,“啥叫不出意外?”
林和平:“一切顺利,我才能去看他。”不容她嚷嚷,“好了,好了,我该去厂里了。周五下午给你个准信。”骑着车子就往外跑。
孙氏忙不迭追出来,“你别忙忘了。”
林和平挥挥手,再次忍不住腹诽,究竟谁是她亲生的啊。
“和平,去上班?”
林和平抬起头,看到是林丰收的妻子,“对。丰收走了没?”
“刚走。丰收说今天开始试做月饼,若是能卖出去,阳历八月底就来咱们村招人,是不是真的?”
林和平的眼角余光见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朝她这边瞅,大声说:“是的。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到厂里,林和平先吩咐工人和面,蒸红豆,做黑芝麻馅,然后让林丰收开车载她去市里。
到市里给拖拉机和车皮焊个铁硼,林和平就买五个风扇。
三个放三个车间里,一个放她办公室,另一个放保安室。
林宁宁快放假了,林和平打算把他弄过来,在保安室看书顺便看大门。
工人们一直担心东西卖不出去,见林和平都舍得给她们安电扇,心安定下来,也对林和平信心十足。包括小三毛的爹,林丰收。
中午回家吃饭,林丰收就忍不住跟他爹说,林和平绝对有门路。对他妻子说,林和平八月底一定会来村里招人。
实则林和平啥门路也没有。
下午,林和平从村里买一筐咸鸭蛋,到厂里就吩咐工人做月饼。
“做月饼”三个字一出,厂里唯二的两个男人,冯会计和林丰收跑进来,齐声问:“我们可以帮着做什么?”
林和平递给王贵香两个小月饼模型,对两人说:“你们帮忙看着火。我们今天先试做四种月饼,两种酥皮的,馅分别是五仁和蛋黄。”指着咸鸭蛋,“蛋黄用这个。用小模型做豆沙和芝麻馅浆皮月饼。”
王贵香拿着比以前小两圈的模型,忍不住感慨,“还是厂长您聪明,用这个试做,得比以前省多少食材啊。”
林和平笑笑没解释,看向准备四种馅料的工人,“馅料都好了?”
四人齐声道:“好了。”
随即其中一人犹犹豫豫道:“厂长,您让我们和的面,放的猪油,是不是太多了?面都没有油多。”
林和平依然没解释,“我的配方不一定准,你们先做。冯会计,每样用多少食材,都记下了?”
冯会计:“记下了。”
“好!”林和平打开风扇,就让众人开始工作。
虽然只有十一个女工,但她们以前都做惯了,不大一会儿,就做出一百二十个月饼——每一样三十个。
月饼放进烤箱,十一位工人洗干净手就围在烤箱旁,等着月饼出炉。
热得汗流浃背,也浑不在意。
林和平的月饼配方,就是三十五年后最普通的那几种。但对此时的人们来说足够惊艳。
果然,烤箱打开,林丰收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把酥皮月饼拉出来,香味随之扑鼻而来,众人不由得咽口口水。
有人看到那月饼跟去年买的月饼相比,除了小一号,没啥区别,不禁看向林和平,“厂长,这样就成了?”
林和平没有回答,“全拿出来。把风扇开到最大。”
众人心痒难耐的等了十分钟,坐在风扇底下,闭目养神的林和平睁开眼,擦擦手,拿起五仁月饼,一个分成四半,酥脆的月饼皮哗啦啦啦往下落,跟雪花一样。
王贵香连忙说:“掉了,掉了。”
“皮太酥了。”林和平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餐盘里,又掰开三个月饼放进去,“都尝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没人敢先伸手。
林和平皱眉,面色不渝,“冯会计——”
冯发展打了个激灵,“好!”慌忙拿一块塞嘴里,嚼两下咽下去,“好香啊!”
“真香!”林丰收捏一点,咽下去就不禁说,“这个看起来跟以前吃的也啥区别啊。为啥这么香。”
林和平依然没解释,找个刀,把莲蓉蛋黄月饼一分为四,切了四个,又让众人尝尝。
外皮酥,里面咸香,中间的莲蓉又是一种味道。
林丰收吃完,就忍不住咽口水。
林和平又切八个豆沙和芝麻馅的浆皮月饼。
以前浆皮月饼的面皮里放的油极少,只有麦芽糖,口感粗糙不说,还很硬。
林和平现在的月饼除了麦芽糖,还加了白糖,又多了一道发酵工序,饼皮看似跟以前一样紧实,但口感细腻柔软,烤出来的色泽也好看,金黄色。
众人对浆皮月饼的印象太深,或者怨念太深,看到比以前的好看,也做好硌牙的准备。
月饼入口,浆皮的软度快赶上蛋糕,众人顿时忘了刚刚吃过的酥皮月饼的味道,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
林和平此时才捏点碎渣,挨个尝一点。
不出她预料,一个比一个甜。
依照林和平的口味,这些月饼都不合格。可现在不是三十五年后,林和平只能抛开自己的想法,问众人,“我们的月饼能卖得出去吗?”
“能!”
众人齐声应一声。
冯会计又接着说,“不但能,厂长,我觉得咱们的月饼一出,供销社的月饼,给人钱都没人吃。市里的百货商场都得找咱们拿货。”
“定价比供销社的高一点呢?”林和平又问。
冯会计犹豫了。
林和平:“说实话。”
冯会计老老实实说:“有钱的肯定会买。像我们这种没钱的,估计会犹豫。”
林和平放心了,“那就行了。你明天跟我去做月饼纸,回来再做蛋糕、面包。”
“这些月饼呢?”冯会计下意识问。
林和平没回答,而是让林丰收带着冯会计去县里买些包东西的纸。
他们回来,四个月饼包一起,包了二十包,剩下的一人一块,其余的归她,就把仓库门锁上。
随后让冯会计和林丰收晚上来厂里睡,就拎着她那份回家。
到家林和平把一块月饼切六份,全部切开,放盘子里,端出去招呼左邻右舍尝尝有家食品厂的第一批月饼。
孙氏固然心疼,但她知道,只有大伙儿喜欢,她闺女的厂才能办起来,此时也没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村里人也知道只有林和平的厂办起来,她们才能去做事,也没像饿了八百年一样,伸手就抓。
每人捏一点,就退开让别人尝尝。
不出林和平所料,吃到月饼的人都不禁咽口水,冲林和平竖起大拇指——她的月饼一出,市里的月饼厂没活路。
孙氏听到“市里”俩字,慌忙说:“你们快别给和平戴高帽,县里就差不多了。”
“老婶,我们说市里真不是夸张。”大妮的娘金桂花开口说,“我没吃过好东西,你让老村长给咱们讲讲。”
林和平刚刚分月饼的时候,村里人也把老村长喊来了。
老村长吃了两小块,一块酥皮一块浆皮。
金桂花道:“老村长早年在县里大户人家当差,大户人家的月饼有和平的月饼好吃吗?”
众人齐刷刷转向老村长,只因全村只有他一个吃过不少好东西。
老村长回想一下刚才那个味道,“比以前的香。也有可能是我好些年没吃过。”
“别管啥,总归好吃对吧?”金桂花看着他。
老村长点头,“市里的人知道月饼这么好吃,我觉得能卖出去。咋让市里的人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事,拉着小车去卖也卖不了几个。多请几个人卖,我觉得都不够人工费。和平妹子,这些你想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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