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穿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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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又是一年之春。

禮州城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最热闹的南巷街更是熙熙攘攘，堵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摆满了飘着各种旗帜的小铺，时不时会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会有马嘶长鸣，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在这国泰民安的华新国内，除了京都便属禮州最为繁荣了，因为禮州有华新国最大的商行坐镇——顾家，顾家世代为商，禮州几乎一大半商户都属于他们顾家名下。

绚烂的阳光洒在顾府的红墙绿瓦之间，偌大的顾府内清香袅袅，芬芳四溢，到处弥漫着从清卉园散发出来的花香，闻之则醉，醉之则深入人心。

晴空灿烂之下，顾逸负手走在鹅卵石道上，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心情似乎很沉重，看来这迷人芳香也没能吸引住他杂乱的思绪，他正思考着如何将顾轻舟失忆一事告诉李巍。

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他心里也没个底。

顾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时不时传来的叹息声，问道：“老爷，你为何一直叹气？可是有何心事？”

顾逸缓缓道：“顾峰，你有所不知，靖儿他失忆了。”

他抬头望着这一望无际的万里长空，眼中溢出难以言喻的忧伤，“我真不知这对她对顾家来说是福还是祸。”

顾峰诧异道：“失忆了？怎么会？”

历经各种大小事情的他听到这个消息，也难免震惊。

顾逸道：“或许是负担太过沉重，他想让一个全新的自己来面对这一切吧。”

他说完叹了口气，眼角细纹不知何时又深了几许。

他接着道：“你觉得靖儿失忆一事要不要告知李将军？”

告诉李巍就等于告诉了皇帝。

顾峰垂眸凝思，答道：“老爷，我认为不说为好。”

顾逸道：“此话怎讲？”

顾峰款款道：“其一，少爷本就不安全，若再起什么事端，恐怕局面会难以控制；其二，宫中文武百官本就对少爷为驸马一事争执不断，公主也一直不满意皇上选少爷为驸马的决定，定心存怨恨，倘若知晓少爷失忆，只怕少爷日后在宫中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其三，宫中那位司马大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往后还得多多提醒少爷小心提防那位司马大人。”

顾逸道：“你说得没错，那就这么办吧。”

他很赞同顾峰，每个点都说到了他的心头上，看来隐瞒顾轻舟失忆一事是最好的选择。

他非常清楚顾轻舟今后的日子会有多艰难，那些关卡就像一盘围棋，错失一步满盘皆输。

而最难过的那一关便是公主殿下。

俩人走着走着不再言语，但内心都各有所想，路过前面的拐角便是正堂，李巍此时此刻正在那里等着顾逸。

顾逸大步走进正堂，神色自若，脚底生风，仅在十几步的时间内就整理好了心态，实在让人佩服。

李巍正坐在正堂内喝茶。

顾逸走过来，赔笑道：“李将军，鄙人有失远迎，让您久等了，实在是失敬，还望李将军多多海涵。”

李巍放下手中的茶，起身道：“欸，顾老爷，哪有的事，你太客气了，本将军也才到不久。”

李巍才三十二岁便当上了大将军，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他虽年轻有为，平步青云，但他为人谦和随性，一点架子都没有，顾家现在算是皇亲国戚，既然是皇帝的家人，那他就更不用装样子了，随意就好。

顾逸也不过多寒暄，做了个请的手势，直奔主题道：“李将军，请，我们坐下说吧。”

顾逸和李巍一同坐下。

顾峰对候在正堂外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马过来给顾逸和李巍沏了一盏茶。

李巍道：“顾老爷，不知驸马现在身体如何了？可还有何不适之处？”

顾逸道：“多谢李将军关心，鄙人已经请夫子瞧过犬子，犬子身体已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可全部恢复。”

李巍对皇帝忠心耿耿，为皇帝分忧就是他人生中的大事。他道：“无碍就好，本将军以托密探快马加鞭将此消息送往京都，皇上得知后必定龙颜大悦，待皇上密信传来，本将军届时再通知顾老爷有关驸马的回朝之期。”

顾逸道：“有劳李将军了，这段日子李将军一直为犬子之事奔波操劳，实乃辛苦，鄙人感激不尽，他日定登门道谢。”

李巍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李巍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将军。

“欸，顾老爷，为驸马效劳乃是本将军职责所在，谈不上辛不辛苦，顾老爷可切莫言重了！”李巍连连摆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顾老爷，这几日就让驸马好好调理身子，本将军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多加打扰了。”

顾逸欲留客，说道：“李将军不留下与鄙人饮酒一叙吗？”

李巍推辞道：“多谢顾老爷好意，只是永和客栈的兄弟们还等着本将军回去处理事宜，不便久留。”

顾逸道：“那好，既然李将军有要事处理，鄙人就不强留李将军了，顾峰，你送李将军回去吧。”

“是，老爷，”顾峰走到李巍身边微弓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将军，请。”

李巍起身对顾逸拱手道别，“顾老爷，本将军告辞。”

顾逸回礼道：“李将军，下次再会。”

——

从窗柩外照射进来的斑点阳光印在顾轻舟那如精心雕刻般美如冠玉的睡脸上，灵动迷人。

微风轻轻拂过她白皙的脸颊，额角几绺青丝随风飘动，她在睡梦中舒适地翻了个身，丝毫没被窗外的虫鸣鸟叫所影响，可见睡得有多么深沉。

她在做一个梦，梦境中散着弥天大雾，雾中发着微弱的白光，周围很安静，很阴沉，潮湿的空气显得更加凛冽。

梦里有位女子站在浓雾中跟她焦急地说着什么又像是在拜托她什么，可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顾轻舟努力想要看清这个女子是谁，模模糊糊中就要看清之际，耳畔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将顾轻舟从梦境中唤醒。

“少爷……少爷……”

“少爷……你快醒醒……”

顾轻舟惊醒过来，一双清澈明眸瞪得又大又圆，直溜溜的盯着眼前这个将她唤醒害她没看清那个女子的脸的人。

她道：“是你？”

莲君欣喜道：“少爷，你终于醒了，奴婢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醒，还以为你又昏睡过去了呢。”

顾轻舟见她是个清纯可爱的小丫头，不忍心责怪她，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莲君指了指一桌的饭菜，说道：“少爷，你该吃饭啦，夫人都交代好了，让奴婢先伺候你梳洗，再盯着你吃完桌上的饭菜，然后带你去园子里走动走动，活动筋骨。”

顾轻舟见杨惠萍不在，问道：“我娘呢？她去哪了？”

莲君道：“商会有急事要处理，夫人她便先走了，少爷怎么了吗？你有事要找夫人？”

她边说边去一旁的柜子里拿衣物。

顾轻舟道：“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少爷，奴婢来伺候你更衣吧。”莲君说完将一套青白锦袍放在顾轻舟床上，想要扶顾轻舟起来。

顾轻舟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从小到大就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从没被人这么伺候过，现在突然出现个小丫头这般对待她，还真是让她承受不来。

莲君闻言一愣，尴尬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

顾轻舟掀开被子，在地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拖鞋，瞥见放在一旁的靴子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她抬头看了眼莲君，察觉出莲君有些失落，可她没有开口问。

她穿上靴子，刚站起身猛然觉得头晕目眩，两眼一黑，晕晕晃晃就要倒下去。

莲君惊呼道：“少爷小心！”

她手疾眼快扶住了顾轻舟。

顾轻舟在莲君的搀扶下稳住身子，她虽睁着眼睛，但眼前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莲君担忧道：“少爷定是睡得久了，所以刚刚才会晕倒，奴婢还是扶着你吧。”

顾轻舟皱眉，捂着犯晕的脑袋道：“谢谢你啊，莲君。”

莲君听到顾轻舟叫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问道：“少爷，你还记得莲君吗？”

顾轻舟道：“嗯？什么意思？”

莲君道：“少爷不是失忆了吗？怎还会记得莲君的名字？”

顾轻舟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失忆了？”

刚才房间内除了她就只有她爹娘和休夫子，莲君是如何知晓的？

莲君道：“少爷，当然是夫人告诉奴婢的呀，奴婢是少爷的贴身丫鬟，从小跟少爷一起长大，少爷跟奴婢之间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少爷，你不知道，你刚才生疏又陌生的语气让奴婢好生难过，奴婢以为少爷失忆了，完完全全记不起奴婢了，没想到少爷还记得奴婢的名字。”

莲君从小父母双亡，一直流浪在外，是顾轻舟在莲君六岁的时候将她带回了家，那个时候顾轻舟也才八岁。

那天下着大暴雨，莲君手中捏着一个脏兮兮的馒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破烂不堪的衣服全部湿透，浑身冰冷。

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了，没想到一个漂亮的大小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朝她伸着小手，温柔地对她说道：“小妹妹，跟姐姐回家吧，外面太冷了，你会生病的。”

她就这样被顾轻舟带回了家。

从此便成了顾轻舟的贴身小丫鬟。

她长大后才懂得，原来顾轻舟是她的救命恩人。

既然命是顾轻舟救回来的，那么她的命就是顾轻舟的，于是她暗自下决心这一辈子都要好好报答顾轻舟的恩情。

一起生活了十年，而人虽是主仆，却一直情同姐妹。

顾轻舟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呃…是吗…”

莲君道：“少爷，还是让奴婢来伺候你更衣吧，以前这些事都是奴婢来做的。”

她拿起床上的青白锦袍，散开在顾轻舟面前，眼睛眨巴眨巴，似乎再恳求顾轻舟同意让她伺候。

顾轻舟见她如此执着，只好随了她的意，转身抬起手。

莲君喜上眉梢，小心翼翼替顾轻舟穿上锦袍，一席锦袍上身，肩处绣着独特花纹蔓延至背部，衣襟绣着纵横交织的条纹，腰间系一条锦带，最后穿了件薄纱与锦袍相衬。

顾轻舟挺直腰杆，修长纤瘦的身板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像清冷的贵公子，可见却不可近。

不一会儿，顾轻舟洗漱完毕，鬓角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水泽，洁白无瑕的脸庞棱角分明，双眸灿若星辰，眉宇间透着一股阴柔之气，高挺的鼻梁使五官更加立体，薄唇上泛着淡淡的光泽，轻轻一抿，迷人至极。

莲君感叹道：“少爷真是一个俊逸非凡的翩翩公子呢！”

若不是早知顾轻舟是女儿身，她的魂都要被勾了去了。

顾轻舟看着铜镜中俊美公子，心中荡漾起阵阵涟漪，心道：这不就是我吗？这个人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世上竟有这种离奇的事？难道在这个世界我也叫顾轻舟吗？

她不可置信地捧着自己的脸，左捏右揉，问道：“莲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莲君道：“少爷尽管问，只要奴婢知道都会告诉少爷。”

顾轻舟道：“我叫什么？”

莲君道：“少爷叫顾…顾靖舟！”

她差点忘了顾逸的嘱咐脱口而出，现在在顾府不能乱说话，顾府目前只有顾靖舟没有顾轻舟。

顾靖舟？相差一个字吗？

顾轻舟盯着莲君，疑惑道：“你确定？我真的叫顾靖舟？”

莲君抿着唇，眼神飘忽不定，想道：怎么办，少爷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要不要告诉少爷呢？

顾轻舟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肯定有事相瞒，挑眉道：“莲君，你刚才可说了，只要你知道的事都会告诉我，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哦。”

她太想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等不到顾逸告诉她了，莲君是她的贴身丫鬟，肯定什么事都知道，莲君这么单纯又这么信任她，肯定藏不住事，在她的逼问下一定会告诉她。

莲君低下头，内心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少爷呢？可是老爷之前吩咐过不要乱说话。

顾轻舟刚想靠近莲君，却被猛一抬头的莲君吓得后退半步，问道：“你干嘛？怎么奇奇怪怪的？”

莲君表情神神秘秘，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她勾勾手指，说道：“少爷，你过来。”

顾轻舟走到莲君跟前，半信半疑道：“你靠谱吗？”

莲君点头道：“少爷，你放心，莲君绝对靠谱！”

她凑到顾轻舟耳边说着些什么，只见顾轻舟眸光异动，脸色大变，惊呼道：“你说什么？！”

“嘘！”

莲君捂住顾轻舟张大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说道：“少爷，你小点声，外面都是亲卫兵，不能让他们听见了。”

顾轻舟连连点头，莲君这才收回手。

莲君刚才说的话简直震撼她全家，这是她活到现在听到的最离谱的“笑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也太可怕了吧？

女……女扮男装代替大哥娶公主为妻？娶公主为妻？娶公主为妻？天呐！太可怕了吧？！这谁能接受啊？！

若是被发现了，可是欺君之罪啊！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顾轻舟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直冒，鸡皮疙瘩掉一地，声音虚到颤抖，“莲君，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莲君没有立刻回答顾轻舟，而是拉着顾轻舟来到桌前，按着顾轻舟的肩，让顾轻舟坐下，说道：“少爷，午饭再不吃可就凉了，少爷一边吃，奴婢一边说，可好？”

顾轻舟道：“好吧。”

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舒了口气，拿起筷子，看着琳琅满目的丰盛佳肴，肚子咕噜咕噜，再怎么震惊也禁不住腹中的饥饿咆哮。

她舔了舔唇，先吃再说。

莲君见她吃得津津有味，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弯腰在她耳边继续叙说着前因后果。